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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爽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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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与丝竹绵延、却略显冷清的宫内不同,宫外锣鼓喧天、鞭炮齐奏,家家户户皆十分热闹。
温府里,温灵雨和温景桑两人对坐,食案上置着几碟精致小菜,和一壶美酒。
“去年这时候,爹还在咱们身边,还是在这个房间,咱们三人一起过年。”温灵雨抿了一口酒,感慨着。她落寞了一瞬,继而目光又重新明亮起来,“去年这顿年夜饭,哥哥还在装痴卖傻,一应细节你可还记得?”
温景桑摆摆手,笑道:“可不敢记得了,只怕是笑料百出。”
“我可记得,当时爹夹了一块烤嫩彘到我碗里,却被你一筷子夹走了。看你吃得香,我才不与你计较。若知道你当时皆是装样子的,我早就抢回来了。”说着,温灵雨又夹起了一块烤嫩彘,在温景桑眼前晃了晃,而后放在了自己碗里。
“你呀,从小就喜欢吃肉,所以我抢你一块,你记到现在。”温景桑温柔地望着他心尖上的女人,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除了兄妹情外,他暂且不想展露任何异样。
“哥还嫌我,小气。”这兄妹斗嘴的感觉,像极了从前,温灵雨十分怀念。
“爹从小就最宠你,什么好吃的都给你,好在咱家富庶,否则哪养得起你呢。”话音才落,温景桑便灵巧地一伸筷子,从温灵雨碗内夹走了她刚刚放下的嫩彘。
“诶!”温灵雨回过神后,温景桑已经开始咀嚼了起来。
“哥,你还抢我的!”温灵雨望着已经空下来的烤嫩彘盘子,忿忿不平,道:“今年的最后一块了,哥竟不让给我。”
温景桑不慌不忙,细嚼慢咽地吞了烤嫩彘后,才回应:“满满的一大碟肉,你吃了不少了,我可帮你数着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笑着,一晃,夜色也深了。
“下雪了。”因为面朝着窗口方向,温景桑率先发现了廊庑晕黄灯影下的飘雪。
温灵雨闻声,起身靠向窗口,只见雪光微凉,透过棉纸,莹白一片。
“岁末大雪,该是好兆头。”不知怎地,就说到这里,温灵雨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虞珣。皇宫里尤其讲究这些说法,想来,虞珣此刻会很欣慰吧。
温景桑亦起身,立在温灵雨身后,柔声道,“听说除夕夜,长街上热闹的很,一直闹到子时。从前爹在的时候,每逢除夕,吃过晚饭,都要和他一道留在家里守岁。你一直嚷着想出去,爹都不许。今年,咱们换一种过法,我带你去长街上看看热闹,如何?”
温灵雨还记得宫廷夜宴后和虞珣的约定,一时不知该怎么拒绝温景桑。思忖片刻后,她还是坦白道:“哥,要么改日咱们再一起去长街?今夜,我和皇帝约好,会在长街碰面——”
听罢此话,温景桑心口凉了半截,他没想到这个夜晚,温灵雨早有安排,还是和虞珣……
即便心里梗着,他也不能出言阻拦,只有说:“原来如此,既然是他先约了你,我们下次再去。”
可是除夕夜与平日不同的热闹长街,一年一次,下次,就是一年后了。愈想着,温景桑愈心关难迈。
“哥若也想去长街,不如和我们一道?”片刻后,温灵雨又俏皮地打趣起温景桑,“不过我倒觉得,哥该去找那个姐姐,和我们哪有意思?”
看着温灵雨毫无杂念的目光,温景桑好想就这么直白告诉她:哪来的什么姐姐,从头至尾都只是你。
可是,即便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她就会放弃和虞珣的约定吗?温景桑不敢深想。
“罢了,我若去了,那皇帝定不开心。”温景桑也不用避讳,他知道温灵雨肯定也清楚皇帝的小性子。作为兄长,他能叮嘱的也就只有:“一会儿,叫望心把你的细绒披风取来,外面冷,早去早回。”
……
戌时三刻,温灵雨算着时辰,该是宫内宴席结束的时候,她独自来了长街。
就如期待的那样,长街上果然热闹,大雪也没能湮没众人过节的热忱。她沿着各式各样的摊贩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因为她猜想虞珣会从长街靠近皇宫的那一头过来。
温灵雨紧了紧身后的淡青色细绒披风,不由得搓了搓双手,雪夜的风当真凛凛。
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温景桑就跟在她身后,一路跟着她走到了长街的尽头。
因为静阳王的事情,温景桑实在不放心温灵雨来见虞珣。他明白虞珣一定会带上近卫,只是若真有了危急,那些侍卫的头等大事就是保护皇帝,谁还会顾及温灵雨呢。而且,静阳王的目的就是离间皇帝与程夙,一个连皇帝都敢算计的人,倘若让他发现温灵雨是皇帝的心上人,她岂不是会有大危险?
待温灵雨的脚步驻在长街尽头,温景桑也停了脚步,就近钻进了一家街边酒馆。他站在酒旌下,回身一望,身姿凝滞,只见不远处皇宫的飞檐在雪夜下披上银白。
她竟是为了虞珣考量,才走到这这里等他?
温景桑心中一痛,他迈进酒馆,点了一壶烧酒,不只是为了暖身子,更为了麻痹自己的心。
又过了良久,雪势急转渐大,皇宫内廷传来的鼓乐声隐约传来,温灵雨一边踱着双脚取暖,一边想,难道是宴会还未结束?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双颊冻得僵硬,风吹在面上就像小刀子在割肉一般锋利。宫内的鼓乐声也停下了,归于寂静。
虞珣还是没有出现。
算时辰,应该是亥时二刻了,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子时,长街上的摊贩到了子时都会散去,莫非是虞珣忘记了他们有约?
温灵雨越想越气,自己怎就把虞珣的话记在了心里?半个月前的约定,他或许早就忘了。尽管气他,习惯了守约的温灵雨还是伫立雪中,等着不知是否还会出现的那个身影。
透过酒肆的窗子,温景桑只瞧得见温灵雨的背影。她的背影坚定,仿佛还带了一丝倔强,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
温景桑不禁忆起温云在世的时候,每每责罚她,便会叫她站在闺房前的杏树下,一站就是不吃不喝的小半天。那时候,温景桑暗自心疼她,时常会带着果干肉脯来看她。而她总是扭开下颌,唇齿紧闭,一丁点儿也不肯吃,就是因为父亲温云不让她进食。小小的身姿,不知哪来的这股子倔劲儿。
一盏一盏温酒下肚,温景桑略微上了些醉意,只觉头顶有些沉重。
“客官,小店快打烊了,要不咱先结账?”小二的话让温景桑猛一清醒,再朝向窗外看去,已不见温灵雨的身影。
是虞珣来了?
也许是心有不甘,温景桑速速掏了酒钱,掀开棉帘,一头扎进风雪中。
疾风呼啸,卷起地上刚落的雪,又扬洒在天际,和新落下的雪絮裹挟在一起。
绫儿——
他喉间一紧,只见前方不远处,是温灵雨踽踽独行的背影。这么冷的天,她又在雪中等了如此之久,那个虞珣竟然没有赴约!温景桑忙追上前去,在她身后又急急顿住,最后装作不经意碰见的语气,喊道:“灵雨?”
温灵雨听见温景桑的声音,自是一惊,转身望去,上身因寒冷而微有僵硬,“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听到她的声音在不住颤抖,瞧见她的双唇和贝齿在不停打颤,他心疼极了,不由分说地解下披风,罩在了她身上。
“冻着了?”他紧紧地揽住她,一手捉住她冰凉彻骨的手,试图将自己周身的热意传递给她。
温灵雨实在是太冷了,她不由自主地朝温景桑靠近,“哥,你的手好暖。你怎么也在长街上……”
“我方才和她——也在这边逛了逛。”温景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一路跟着她,他又问:“皇帝呢?”
温灵雨不想让温景桑担心,也不想他和虞珣的矛盾更甚,便隐瞒道:“他刚回宫去了。”
明知真相,温景桑也只有装作相信,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对虞珣的嘲讽,“皇帝竟然舍得让你这样冷?”
温灵雨只有默声,她其实早在心里痛骂虞珣千百遍了。她也在责怪自己,怎就信了皇帝的花言巧语。那夜在清心殿偏殿,他吻自己的时候,她就应该一巴掌打回去。她暗下决心,以后,她再不会给虞珣好脸色了。
回到温府后,温景桑刚欲合上沉重的府门,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呼喊。
“等等!”
极目望去,一个男人的身影由远及近,在门楣悬挂的灯笼串子下,越来越清晰。
这不是皇帝的近身侍卫,那个名唤魏栖的人?想到虞珣爽约,害温灵雨受冻,温景桑冷下脸,对魏栖也并无笑意。
魏栖早料到温灵雨会生虞珣的气,只是没想到,连温景桑也知道了皇帝爽约。他只有硬着头皮,几步上前,赔笑道:“皇帝差我来知会温姑娘一声,他今夜不能出宫。”
“难为陛下还记得家妹,若是再早一个时辰通知敝府,家妹也不至受寒受冻。”温景桑冷言冷语,话音一落便欲关门。
魏栖忙上前撑住门缝,“温大少爷,能否让我见一见温姑娘,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亲自解释给她。我若没办到也不好回去交差。”
“子时刚过,她该睡了。”
“等下——”温灵雨听见府外的动静,本已走远,又折返了回来,“哥,我有几句话想让魏侍卫带给皇帝。”
见温灵雨开口,温景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如此,魏侍卫便进来喝口热茶吧。”
大门重又打开,魏栖跟着温家兄妹两人,一道进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