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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坦诚 ...

  •   辰时,温灵雨便拿到了虞珣手书的出宫御令,回了温府去。虞珣仍是担忧她的安危,便叫魏栖拨了十数余护卫,皆着便衣,每日晨昏轮换,守在温府周围。

      甫一回房,温灵雨便见到已候在她房中多时的温景桑。

      “哥——”温灵雨见他静静坐在茶案边,身前却无一杯一盏,便知他有了心事。

      温景桑深夜才回到府中,他从望心口中得知温灵雨进宫留宿,再加上昨夜马厩暗房中与静阳王虞珹沉重的对话,自是一夜未睡。虞珹命他与人声张,称程徵之死的幕后凶手是当今圣上虞珣。为护温府周全,护温灵雨周全,他自然可以不顾自身安危,构陷皇帝。可是,这个即将遭遇臣子逆反的小皇帝,偏偏又与他唯一在乎的女人往来亲密。此刻,温景桑的心中,说不清是彷徨挣扎更甚,还是嫉妒醋意更甚。

      见他久久不说话,温灵雨亦扯来一张圈椅,坐在了他旁边,“哥在想什么,瞧你眉头都渐渐皱了起来了。”

      “昨儿可是进宫收租的日子?”他还是这样问她了。

      “不是。”温灵雨挺直身子,大概猜到了温景桑会说什么。

      “我知道你与皇帝交情匪浅,只是你未婚嫁,若留宿宫中,教人知道后难免遭人非议。”温景桑尽力缓和着语气,“我知你随性洒脱,不会介意,我也是如此。但他毕竟是皇帝,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可不谨慎。”

      “小妹懂了,是我疏忽。”温灵雨浅笑着,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各自抚平了温景桑的眉头,“哥就为这事烦扰么?我答应你,再不如此。”

      她并没有将昨夜长街上的遭遇说与温景桑,她在没弄清事情始末时,还不想让他担忧。

      听闻温灵雨的应允如此果断,温景桑稍微松了口气。他望着她略带笑意的明眸,心情放松片刻后,又逐渐凝重。虞珹与黑铁面具都已猜到,他心里最记挂的人便是她,倘若他们下了狠手,以她的命来要挟,那他不知该要多紧张多痛苦了。

      “瞧瞧,才抚平的烦恼,怎么又蹙上了?”温灵雨又欲伸手,但见男子定定望着自己,不禁一时迷离,才恍然自己早与温景桑挑明了两人并非亲生兄妹这层关系,那自己这举动是否有了男女间授受的嫌疑。

      正想着,她右手悬了半空,未再向前去抚男人的眉,尴尬片刻后便落下了。她不禁讪笑心道,十三年了,她不也是一直清楚温景桑并非亲兄长,多少亲密相处的时刻都如亲兄妹般自然,如今怎么不自在了。大抵是从前她以为温景桑毫不知情,如今两人却心照不宣,倒叫原本自然的事情变得不自然了。

      “哥昨儿深夜去了哪里?”为掩饰尴尬,她忙换了话题,又俏皮问道:“可是去见心上人了?”

      温景桑本想一口否定,除了她,他哪还有一个放在心上的人?可是,这一刻,他发觉似乎肯定的回答,更合适此刻他的处境。

      “恩。”他点头轻笑,语气温柔。

      ”那纹银香囊可送了?那位姐姐可喜欢?”片刻,温灵雨又觉不妥,改口道:“或是个妹妹?”

      看着她猜来猜去的样子,温景桑道:“她与你同年生。就称姐姐好了。”

      “姐姐可喜欢香囊?”

      “恩,她很喜欢杏花纹路,还赞你眼光好。”

      “与我同年,还喜欢杏花,真是有缘。”

      温景桑望着她并未多心的样子,心中滋味复杂,他或许还在希望,得知他有了别的心上人时,她会吃醋罢。就像他,当他发现温灵雨为了虞珣拿起了她自小最不喜欢的女红针线,他醋得发疯。

      ……

      主元殿里,龙麝沉檀的香气依旧氤氲,殿内气氛却与寻常大不相同。

      玄色纱帐背后,虞珣赤脚立在殿中,低头睥睨的,是程夙跪在他身前的身姿。崔金福在一旁佝偻身子,屏着呼吸,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昨儿夜里的行凶刺客不断高喊程徵老爷冤死,又在受刑死前吐露指使他的人是程夙,此事自然不可全信,却又让虞珣不得不疑心程夙。他一早便命崔金福去传程夙进宫,皇帝遇刺非同小可,又与身边近臣有关,换了任何人去传命虞珣都不放心。

      程夙一早起来见到崔金福亲自传旨,且并未说缘由,便猜到宫中出了事,且很可能与自己有关,否则崔金福不会一路上都缄默不语。进了主元殿后,他又见虞珣脸色暗沉,亦知自己必得长跪答话,由是即便虞珣说了他可以起身,仍跪着。

      “程卿,朕已叫你起身,你为何仍跪着?难道你已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虞珣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肃。

      程夙屈膝而跪,上身却是笔直,“臣不消知情,但见陛下语气如斯,便知有非常之事发生。”

      “你揣度朕?”

      “身为臣子,怎能不细心体察圣意。”

      “你抬头看着朕。”

      命令方下,虞珣与程夙对视,片刻后,皇帝问:“你既有体察朕心的本事,便猜猜,昨夜发生了何事?”

      程夙淡淡道:“臣不知,臣只觉得仿佛与臣有关。”若非与他有关,虞珣断不会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

      虞珣也并不指望程夙就此坦白什么,他只想看看程夙回话时的神情。程夙语气自然,神色自若,方才的话亦说得坦荡,虞珣都看在眼里。

      既如此,虞珣索性问得更清清楚楚:“朕问你,三年前,令尊遭遇不测后,你对朕可心有介怀?”

      程夙微怔,他未料到小皇帝竟如此直白,他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思忖少顷后,只有周全答道:“家父死得不明不白,臣没有一刻不想找出真凶,以慰家父之灵。”

      虞珣心中倒吸一口气,果然如他一直所料,程夙心中就是对自己有了介怀。否则,以程夙的性格,大会坦荡回应,而非提这样一句找出真凶的话。

      “那你以为,谁是真凶?”
      “臣无证据,无从论断。”
      “今日主元殿内,朕许你直言一切。且你本该对朕直言一切。”虞珣盯着程夙,两个男人目光持续相对,剑拔弩张之势,“你可曾怀疑朕?”

      “陛下觉得,臣该怀疑陛下么?”得了皇帝允准,程夙也针锋相对起来,这三年压抑心中的猜想与疑惑,他也想在今日得到答案。

      崔金福听闻程夙此问,不免打了个哆嗦,眼见着这对君臣的对话愈演愈烈,他什么都做不得,只能洗耳听着。

      面对程夙犀利的反问,虞珣并没有慌张。程夙来前,他已细思好一切,今日的话说到什么地步,君臣间的隔阂到底要戳得多透,他早胸有筹谋。虞珣从西域薄毯上走下,于殿内冰凉的玉石地上反复踱步,心里想着更重要的事情,即便赤着脚,他也不觉冷。

      良久过后,他道:“程徵大人生前位至丞相,是国之首辅,意外死后,朝野自然议论纷纷。朕知道,有不少人说,是朕为自己亲政夺权,借此意外铲除程徵。这话既然能传到朕的耳朵里,一样也能传到程卿耳朵里。朕想知道,这话是否也进了你心里?”

      “既然陛下已经挑明,臣也只得坦言。杀父之仇大于天,即便臣不肯相信这些谣言,也不得不在心中存疑。程家世代忠良,家父更是一心侍主,倘若家父当真被陛下所弃所杀,臣若还对谣言充耳不闻,就是不孝蠢人。倘若家父为其他贼人所害,臣却因此疑心陛下,就是不忠愚人。臣非此即彼,进退两难。”

      这些年,程夙心里未有一时真正放下过程徵的死,如今都说了明白,他反倒轻松了许多。

      虞珣见程夙字字恳切,眼周微红,也知他难处,不由得心生怜悯。

      “不孝蠢人……不忠愚人……”虞珣缓缓念着这八个字,脚步终于驻在程夙面前。

      “朕本不必这么做,但顾念程家世代忠良,朕以列祖列宗起誓,决不叫你做了不孝蠢人。程卿,你可要做不忠愚人么?”

      皇帝以列祖列宗起誓,这何其严重。程夙明白这都是因为虞珣对他,对程家的重视。迎着皇帝目光,不禁心道,当年那三岁咿呀学诗的男孩,终是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当朝天子。

      程夙低眉俯首,深深叩拜,语气缓而凝重:“臣亦以程家先祖与家父亡魂起誓,臣决不做不忠愚人。”

      听罢,虞珣俯身伸手,扶起程夙,命他于一旁茶案落座。

      崔金福见两人都把话说了透亮,不由得也跟着输了一口气,这会儿他额头上的细汗都滴了下来。

      不过只有虞珣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昨夜朕遭遇刺客,伤及手臂。”

      程夙大惊,这才发觉皇帝似乎右手确实与寻常不同,姿势不甚自然。

      “陛下伤可要紧?刺客可已抓到?”

      “朕无碍,只是划开了一道口子,静养几日便好。但这刺客口口声声喊着程徵老爷冤死,朕不禁好奇,此人是否与你程府有关。”

      程夙锁眉长思,回应道:“臣不知情。但家父早年领军驻守边关,确有许多将士追随。先帝弥留之际,着家父回京述职后,家父谨言慎行,也断了与边关将士往来。倘若有谁错信谣言,误以为陛下……也并非不可能。臣请命,不若查查此人底细,若当真是这层关系而伤及陛下,臣顿首百拜,为家父请罪。”

      虞珣已连夜着人查明了那小太监的来历,听闻程夙的话后,他稍有放心。这太监十二岁便断了根子入宫侍奉洒扫,多年来从未出宫,其来历与驻边将士毫无瓜葛,甚至与程府毫无瓜葛。如今他莫名其妙声称自己为程徵老爷复仇,于清心殿中行刺,实在怪异。

      虞珣冥思许久,总觉得这一切都与新近回京的静阳王脱不开关系。

      当年,虞珣十六岁登基,曾遭虞珹及其势力的威胁,幸亏程徵助力,才保住皇位。由此,静阳王府与丞相程府势如水火,虞珹更是对程徵记恨有加。如今,听了程夙一番话,虞珣更加怀疑,大概真相就是虞珹从中做梗,以挑拨他与程夙的君臣关系。

      “你先退下。”虞珣示意身后侍立良久的崔金福。

      崔金福微怔,虽说他见程夙言辞恳切,仍有些不放心,“陛下——”

      “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叮嘱程卿,你且退下。”虞珣挥了挥手,示意崔金福不必担心。

      崔金福只有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殿外。出殿前,他瞧了一眼皇帝,只见虞珣微低着头,眉骨下双目深邃,叫人揣摩不透。崔金福不禁心道,三年过去,小皇帝当真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初初登帝位时不谙治国治人之道的模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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