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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回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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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皇帝的动作牵扯,朦胧的纱帐轻微摇动,晃得昏暗烛火影影绰绰,如波光粼粼。
温灵雨迎着他的目光,无措间,颈窝处仿佛仍有他方才轻吻上来的触感。那一瞬传遍全身的酥痒,她记得真切。
“夜深了。”她终是抽了目光,提醒他。
他垂目望着,才发觉近在咫尺间她的肌肤仍是那么滑腻似酥,喉咙中低沉了一声,“是深了。”
说着,他俯首吻下,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衔住了她的双唇。
甫一触碰到她柔软的嘴唇,皇帝的心便融化了,阵阵热意传遍周身,让他愈加想进一步攻城略地,忘情辗转。
他落下唇时,她脑中煞白了片刻,只感受到他的鼻尖轻轻刮着她的侧靥,时而左,时而右。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唯余两人的呼吸与心跳渐响。她立即回过神来,双手扶住他的手肘,本想将他向后推开,却触碰到他右臂上包扎着伤口的布条。
虞珣微微吃痛,眉尖不由自主地蹙起,却仍是不肯松她分毫。
她忙顿住动作,不敢再推开他。
他吻得愈深,鼻息直打进她的鼻中,让她全身战栗。这样酥麻的感觉,像是体内忽然盛开了无数朵花,扑簌簌的。她心底一惊,情不自禁间,她发觉自己的身体竟回应着他。
虞珣注意到她握着自己手臂的手劲松了下来,心头一暖,他将薄唇向下游移,拂过她的下颌,几欲衔住她的玲珑耳垂。
忽然间,大殿窗外亮起了无数火光。无数明珠如缀的点光,透过纸窗映进来,晃得榻上二人同时眯长了眼。
虞珣不得已松开她,直起身子,左手挡在眼前,才看仔细了外面的动静。
温灵雨立时转过身去,面朝着榻内,一动不动。她悄悄用手覆上面颊,才发觉自己的脸上滚烫作烧。
清心殿外,数十近百个宫人和侍卫,每人手里都高举着火把,立在青石板地上。崔金福站在人群前头,扯着嗓子喊着:“此刻起,宫内的人谁也不能离开皇宫半步,直到找见陛下!你们都找仔细着点,所有住所找过一遍,若还不见陛下,才敢禀报太后!谁若是敢偷溜出宫乱传消息,或是提前惊动了太后,摘了他的脑袋!”
“轮到你摘旁人脑袋?!”
清心殿偏殿的大门豁地被虞珣单手从内拉开半扇,他一步跨上殿前石阶,睥睨着崔金福。
众人见皇帝安然无恙地从偏殿走了出来,皆暗暗舒气,大家的目光也在崔金福与皇帝之间来回打量,看起了热闹。
崔金福眼看着皇帝挺拔立在偏殿跟前,正审视自己。他眼前一黑,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自己是犯了大事了。现下恐怕只有装傻可救,一边想着,崔金福一边挥着拂尘,颠颠迎上前去,“陛下——老奴可找着您了,老奴还以为您出了什么意外——那次刺客虽然被擒住,可万一还有——”
“崔金福。”虞珣靠近崔金福的耳边,压低声音,恨恨道:“你把自己脑袋摘下来罢!”
崔金福压低了头,大气不敢喘,他见皇帝一身衣裳仍裹得严实整齐,便知道他坏了皇帝的好事……
“陛下,您回去歇息罢——剩下的事,老奴打理,尽快就遣散他们。”
虞珣见殿前宫人及侍卫皆望着自己,轻咳一声,道:“朕就是睡不着才出来走走。慌张什么!”末了,他又看向崔金福,吩咐道:“回清心殿罢。”
皇帝缓步迈下石阶,看热闹的众人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虞珣一边走着,一边低眉回味着方才的唇齿私磨。左手拇指抿上嘴角,他微低着头,抑制不住笑意。
“陛下。”
冷静克制的一声唤住他,虞珣抬眉望去,见到魏栖和他身后的侍卫班子就在自己侧旁。
“魏栖,朕无碍。”虞珣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脚步不停。
虽然皇帝年纪小魏栖六岁,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成熟模样。然而魏栖旋了一步,身子笔直地挡在了皇帝面前,拦住了他的路。虞珣微怔,印象中魏栖从来都是尽职尽责地跟在他身后护卫他,从不曾挡在他身前过,他不解看向魏栖。
“你这是何意?”
魏栖眸色凝重,“陛下,这是深夜,你要顾及温灵雨的名节。”
“朕只是来看看她——”虞珣忽地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向一个侍卫解释?
“以后深夜里,还请陛下避嫌,温姑娘毕竟尚未出嫁,陛下作为男子,不应深夜出入她的住处。”
虞珣愣住了,因为魏栖鲜少如此说话,而且这话,还异样的耳熟,从前温景桑好似就这么数落过他。
崔金福也暗暗诧异,他见皇帝面色愠怒,忙装腔作势地啐了一下魏栖:“想什么呢!大半夜的顶撞圣上,脑子捋捋清!”说着,他向魏栖使了使眼色,暗示他赶紧退下。
然而魏栖却依旧岿然不动,好似脚下生了根。
虞珣纳闷了,魏栖在这儿执拗什么劲儿?他从前不是最愿意撮合自己与温灵雨的?
“朕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还不用知会你。”虞珣皱起长眉,满心不悦地朝着清心殿走去,将魏栖甩在了身后。
崔金福连忙小跑着跟上皇帝,也不忘回头朝着魏栖叹了口气。
魏栖身后的一个侍卫见皇帝方才动怒了,待人都散后,也劝魏栖道:“老大,你这是何苦?皇帝想要什么女人那不是随便?温家姑娘约莫着还盼望皇帝宠幸她呢。”
“别胡说。”魏栖冷语着,抬手蓦然朝着偏殿望去,心中想的仍是温灵雨唤了他的那声“纾哥哥”。
……
次日寅时三刻,温灵雨早早起身,在小宫人的侍奉下,梳洗毕,于清心殿附近转了几圈。昨夜刺客伤及皇帝,尚有余波可能,数十名侍卫彻夜未眠守在皇帝寝殿四周。天色仍暗,温灵雨远远地望见魏栖在殿前提剑巡视的身影,她故意绕了一圈,绕到清心殿后,寻了几个侍卫,打听了一番魏栖的情况。
她得知,早在虞珣六年前登基之时,魏栖便是虞珣的近身侍卫,以一身高超剑术和赤子之心,颇受虞珣信任。不出几月,虞珣便拔他做了一等禁卫,统领内外廷所有侍卫。魏栖常年住在外廷,无人知晓他在宫外是否有住所。单看这些情况,虽不能助她断定魏栖身份,但至少佐证了一点,魏栖似乎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清心殿内,虞珣也了无睡意,已经醒来。
崔金福领着两个小太监进殿,人手上各自捧着冕冠、朝服、绶带。崔金福扶着皇帝洗漱,由着御医诊脉换药,而后才搀着他换衣。
虞珣凝眉望着手臂缠绕数圈的布条,问道:“朕受伤的事儿,可教外人知道了?”
“回陛下,老奴仔细叮嘱过宫人侍卫了,也叫宫门守卫盯住了,几天里无陛下亲笔御令,谁也外出不得。陛下放心,他们不敢乱传话。”
“昨夜的刺客原本就是宫内小太监?”虞珣转过身,背对崔金福,任由崔金福为他理着身后的衣摆。自己则低眉扶正了赤黄绀缥四色绶带。
“是——”崔金福立即屈膝跪下,解释着:“老奴管教不力,恳请陛下降罪。这刺客是在清心殿当值的洒扫太监。”
虞珣蹙起眉头,并无责怪崔金福的意思,而是分析道:“洒扫小太监怎会端药进正殿”
崔金福哆嗦起来,他清楚,这件事他作为总管,是无论如何脱不开干系的。他俯首叩地,良久未有抬头,“是平素送药端水的太监染了风寒,老奴想着不能让他过病气给陛下,便换了这个——没成想——老奴并无谋害陛下之心,恳请陛下明察——”
虞珣转回身来,又正对着崔金福,他垂目望着崔金福的后脑,叹了口气:“你起来罢。你自先皇少时便进宫服侍,这些年你如何忠心朕都看在眼里,朕还疑不到你头上。”
崔金福暗舒长气,缓缓起身,又为虞珣戴上了冕冠,理着十二旒玉珠。
“一夜过去,可从那人口中查出什么?”虞珣又问。
崔金福本想待皇帝早朝过后再启禀,但既然虞珣已经问起,他只有坦白道:“他是吐了些话,还在继续查。”
“怎么说?”虞珣察觉到崔金福的犹豫,联想到昨儿刺客高喊程徵的名字,恐怕这背后事情不简单。
崔金福屏退周围人,独自对虞珣道:“此人在被押走的路上,一直喊着程徵大人冤死……直到今儿寅时,奄奄一息时,才说,指使他的人是——是——”
虞珣深眉紧锁,星辰黑眸中掠过一抹凌厉,即便心中已有猜想,仍是接问:“是谁?”
“是程夙程大人——”
听闻答案与心中猜想的名字一致,也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名字。虞珣屏住了呼吸,他转过身去,朝服长袖下的双拳紧握,浑身战栗,呼吸几欲凝滞。
“陛下,陛下——”崔金福还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失神,即便是面对静阳王的压力,小皇帝也未曾如现在这般抖如筛糠。
虞珣合紧双目,眼前掠过一段过往。
约莫三岁半时,他便入文曲殿受教。同一日,八岁程夙入宫,成为他的伴读。五六岁前的事情虞珣已忘去大半,唯独隐约记得,两人第一次照面时,程夙双手合十高举面前,恭敬对他行了一个臣下之礼。那时候,程夙便是个博古通今的少年奇才,先皇欣赏他,才让他陪伴自己。十数年下来,多少个谈笑风生的日夜,尽在三年前程徵横死后变了模样。
尽管,程夙如旧面对自己,虞珣仍是能感觉到他心中梗着一些事。虞珣试着理解他,也尽量在朝中照应他。
虞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与入殿刺客扯上关系……
程夙是清白无辜的,还是确有逆反之心?他该不该继续信任程夙,就如从前一样?一应问题堆在心头,沉重难负。此时此刻,虞珣才深切体会到了天家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