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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落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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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温灵雨一早就去了温云书房。她揭开封着房门的纸条,走到厚重的书案边,按照温云信上所说,果然在书案底下的木质挡板上发现了一处暗格。暗格制作得十分隐蔽,材质与漆料皆与书案底板同色,且嵌得十分紧实。若非她蹲在书案下,寻得仔细,还真难寻到。
用力推开格板,地契果然在当中。这地契与寻常地契不同,并非纸质,而是由厚实的绢布所制,上面斑驳印着温家历代掌家人,以及大虞国历代皇帝的红印。
目光下移,她看见了最下面温云的印章。而温云旁边,是虞穆的印章,那是先帝的名讳。
虞珣的红印还未盖上。
手中握着珍贵的地契,温灵雨几欲确定,那人闯入她的卧房,就是为了这张地契。那人一定是以为,地契在掌家人手中。她仔细收好地契,准备立即进宫盖印。
今日恰是十一月初一,她较平时提早了半个时辰来到角门口。
守门侍卫们远远就瞧见了她,立刻候成一排,纷纷恭敬对她行了礼。
温灵雨一边掏出碧玉扳指,一边疑惑,怎么这些侍卫们如此大张旗鼓地迎她。
领头侍卫道:“以后姑娘再来,就不必出示扳指了。”
“这毕竟是宫中规定,还是依规定罢。”
“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叫我们见了温姑娘,好生迎接。”
侍卫正说着,角门里忽然出现一个青衣身影。
温灵雨刚欲答话,却瞧见了那身影的主人,竟是程夙。
程夙方从内宫出来,他也未料到会在角门口遇见温灵雨,些微对视过后,他一步错过了温灵雨的肩膀,迈出了角门。
侍卫们纷纷向程夙行礼,“程大人慢走。”
距离上次在齐孝安的画斋照面后,已是过了半月有余。温灵雨本欲与程夙点头行礼,但见对方态度冷漠,便也作罢了。
是自己退婚在先,也不怪程夙态度冷淡。若换了旁人,未必忍得下。温灵雨暗吸了一口气,迈步朝宫内走去。
程夙走远几步后,忽然顿住,他默默回身,目光落在温灵雨的背影上。
这光景,就如初遇那天。
思及虞珣对她的心意,程夙不禁低眉苦笑。直至温灵雨的背影消失不见,程夙才转身离去。
……
主元殿内,铜镂熏香袅袅,虞珣正批着奏章。他时不时瞄着殿内的银箭金壶,掐算着温灵雨上殿的时间。
崔金福候在主元殿外,一边望着殿内的动静,一边留心着偏殿那边。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一路从偏殿小跑了过来,向崔金福禀告道:“崔总管,温家掌家人已经来了。”
“来了?”崔金福一算,这还不到酉时。不过他料到虞珣一定高兴,便也乐呵呵进去回禀了。
虞珣果真喜不自胜,他阅好手头的奏章后,便动身前去偏殿。
偏殿里,温灵雨谨慎地捧着绢布制的地契。
虞珣一迈进殿中,就注意到了她手中叠得整齐的绢布。他不禁暗喜,莫非她又绣了什么东西给自己?
“咳咳——”虞珣握拳抵鼻,提醒温灵雨自己来了。
温灵雨方才还在想着旁事,有些出神,听见虞珣的轻咳声,她才抬眉与他对视。行罢一礼后,她直言道:“今日提早来,是想与陛下一起——”
听到这里,虞珣的嘴角已经不自觉上扬,他暗忖,不管你想与朕做什么,朕都愿意啊!
然而,是他想太多。
温灵雨话音不停,“在这张地契上盖上印章。”
虞珣略微失望,却是问:“什么地契?”
“皇宫属地的地契——陛下不知么?”温灵雨纳罕,按照温云的说法,皇帝手中应该有另一地契,与这张该是一样的。
虞珣当真不知,他伸出手,从温灵雨手中拿起地契。摊开绢布,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印,认出了皇室先祖的印章,便也信了这是地契的说法。
候在一旁的崔金福见状,忽地想起什么事儿,他靠近虞珣,在皇帝耳边低低提醒了几句,“若老奴记得没错,先皇驾崩前,将地契交给了太后保管。”
“太后?”虞珣看着上面排排的虞姓红印,心想,这分明是皇帝该过目的东西,为何太后迟迟不交还给他。
温灵雨并未听清虞珣与崔金福的耳语,她静静候着。
虞珣吩咐崔金福,“你现在就去一趟长年殿,将另一张要来。”
崔金福得令后,便退下了。
偏殿内只剩下虞珣与温灵雨两人,一时的寂静,倒叫两人齐齐局促起来。温灵雨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她从前可以与虞珣横眉冷对地对峙,多久都不会尴尬。如今只是独处了片刻,便不自在了。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虞珣的腰带上,她发现他并未系着她绣的韭菜腰带。
虞珣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下腹,这才反应过来她留意的是什么。
“那腰带——朕前几日都戴着的——”他立即解释,生怕她误会什么,以后再不给他绣东西。
温灵雨本来也是不经意地瞟了眼他腰带那里,如今倒叫他逮个正着,她默而不语,已是察觉到两靥作烧。
虞珣忽地轻叹一声,似想起了什么一般。
温灵雨不解望去,只见虞珣竟先红了脸。她不禁寻思,皇帝是怎么了。
虞珣磕磕巴巴地问:“你——你那里——可还舒服?”
哪里?舒服?
温灵雨愣住,皇帝是魔怔了么,这没来由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虞珣不由得窘迫,他罕见地伸手挠了挠头,又重新道:“朕是想问——你是不是——逢上月事了——所以想问你舒服不舒服——”
温灵雨这才恍然,上个月初一,太后生辰那夜,她的衣摆还透红了,是虞珣将兔毛大氅给她披上,才挡了窘境。皇帝竟然还记得这件事……甚至还替她记了日子……
“舒服。”
语毕后,温灵雨觉得这句答得不妥。但她的确没有不舒服,可是舒服二字又甚是诡异……
“舒服就好——舒服就好——”虞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他还是第一次在女子面前提及这档子事……要是温灵雨说不舒服,他还能接话说请太医来瞅瞅。
眼瞅着两人的对话愈来愈奇怪,温灵雨连忙移开了话题,提醒道:“一会儿盖印还需陛下的印章。”
虞珣正不尴不尬地,他听了这句,立刻有了台阶下。他连忙抽身离开偏殿,亲自去取自己的印章。
看着皇帝的背影转瞬消失,温灵雨低下头,却是淡笑了出来。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皇帝与崔金福一道回到了偏殿。崔金福已经从太后手中请回了宫中的那份地契,同样是绢布制的,与温灵雨手中的如出一辙。
崔金福将两张地契摊平放在案台上,又摆好红泥。
虞珣先拿起了自己的龙钮帝玺,稳稳地在两张地契上分别盖下。
温灵雨从袖间掏出自己的印章,在虞珣的半掌大的方正红印旁,盖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大一小的两方红印并排落下,虞珣看着,竟有了看着定亲黄纸合婚庚帖的错觉。他复又注意到,温灵雨手上的小巧玉石印章残破了一角。
“朕还要批阅奏章,先回主元殿了。这张地契你收好。”
“好。”她也轻应,对着皇帝行了一礼。
崔金福还想,皇帝竟懂得收放自如了,换了从前,他肯定是要多看温灵雨几眼的呀。奏章枯燥,哪比得上心上人赏心悦目?
虞珣先一步离开了偏殿。温灵雨等到崔金福包好四锭金子后,也离开了皇宫。
崔金福回到主元殿侍候的时候,虞珣在殿内唤他:“崔金福你进来。”
崔金福忙恭敬地迈进殿中,“陛下有何吩咐?”
“你看这三枚印钮,哪个好看?”
虞珣面前的白玉嵌金书案上,奏章早已被推到一边,反倒摆着三枚做工精巧的印章钮。
崔金福一一扫过印钮的玉石透雕,最后指着其中一个雕刻着莲花鲤鱼的,道:“老奴觉得这个好看。”
虞珣点点头,也赞同,他拿起莲花鲤鱼印钮,端详了一番后,在面前的青白宣纸上,细细用篆文写下了“温灵雨印”四个字。
崔金福眼尖地瞧见那印钮上还未刻字,他立刻明白了,皇帝这是想送温灵雨一枚印章。
“陛下可是要让老奴拿着字样和印钮去趟匠作司?”崔金福主动猜到。
虞珣淡笑,目光落在“温灵雨印”四字上,“不用。朕亲自刻。”
崔金福怔然,他连忙压弯身子,“这可使不得,刻印要动刀,陛下若是伤了碰了,老奴如何交待……”
“朕会小心的。”虞珣已经打定主意,他早已遣人去匠作司索要来了刻印所需的小巧工具。
崔金福见劝不动,只有仔细盯着皇帝的动作。
两个时辰过去,虞珣已经刻好了三个半字,正在刻最后的半个字。
崔金福看着时辰,已经接连暗暗打了许多哈欠,他偶尔闭上眼睛偷歇着,心中直在感慨,温灵雨竟叫虞珣如此用心。他早前也伺候过先帝,知先帝对太后的痴心一片。如今看来,虞珣甚至比先帝更甚。他不由得感慨,虞家人也是奇特。
这时候,殿外传来了一声通传。
崔金福听了来传消息的小太监说了几句后,立刻跑进殿中回禀,“陛下,静阳王那边来消息了——”
虞珣一听到“静阳王”三字,忽一出神,手中的锉刀立刻割破了左手食指,霎时,一串血珠从指间渗了出来。
崔金福见状,一边自责,一边召喊殿外的小太监们:“快去,唤太医来!”
“老奴疏忽了,老奴明知王爷是皇帝的心病,还在这时候提及……请陛下降罪。”崔金福已经跪下。
虞珣顾不得指间的痛感,他轻轻一抿,便抿掉了血珠。
“说,是什么消息?”
“静阳王请求正月入宫朝觐,与陛下一同迎接新年。正式的请命奏章,明日便会送来。”
虞珣搁下印钮,出神良久。
静阳王虞珹,是虞珣的异母兄,驻守静阳城已有近三年。他忽然要回京觐见,不知有何设计……
深眉紧锁,虞珣的目光逐渐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