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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托付 ...


  •   这日傍晚,松紫将晚膳送到温景桑房前。她端着食盒,见房内烛火微微,就如从前温景桑痴傻时一样昏暗,她惊了片刻,忙叩响了房门。

      “少爷?”

      又叩了几声,里面也无人应答。松紫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禀告温灵雨,这时候,纸窗忽地明亮几分。

      房门被温景桑从内拉开。

      “少爷,我来送晚膳。”松紫迎着温景桑明亮灿然的目光,可算是暗舒了一口气。她不由叹道:“方才房里好暗,我还以为——”

      温景桑默然不语,将松紫请进了房内。

      松紫将食盒放在小食案上,一层层拆开,将里面的饭菜点心等都取了出来,摆在案上。

      温景桑见今日的点心是杏仁百合酥,对松紫道:“将百合酥送去灵雨房间吧。”

      松紫动作不停,笑道:“掌家人那边也有份。”

      “也送去罢,她爱吃这个。”温景桑垂下眸子,已是沿案坐下。

      松紫将竹筷递给他,又依照他的吩咐,将杏仁百合酥收回了食盒中。她一边整理食盒,一边感慨道:“掌家人真是幸运,家里有少爷你关心她,外面有皇帝在意她。”

      温景桑心中不是滋味,拾起竹筷的动作顿了一瞬,他却不能说什么。眼瞅着松紫就要离开,温景桑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皇帝在意她?”

      松紫笑得俏皮,她心思简单,“少爷不知道么?现在大半个平阳城的公子哥儿,都在衣物上绣了韭菜——不——兰叶——总之,我听说,都是因为皇帝对掌家人绣的腰带爱不释手,那纹样才时兴起来。”

      温景桑空闲的左手已在袖中攥紧了拳,他沉默片刻,“好,你下去吧。”

      松紫见少爷似乎有落寞之色,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她提起食盒,朝着房外走去。还未走出院门,她就被温景桑追了上。

      “少爷?”听闻身后急促脚步声,松紫回头。

      温景桑渐缓脚步,清俊的眉目间装作平淡,伸出手,“食盒给我吧,我给灵雨送去。”

      “少爷不进膳了么?我反正也闲着,可以走一趟。”尽管如此说着,松紫还是乖乖地将食盒递给了温景桑。

      得到食盒后,温景桑径直朝温灵雨住处走去。一路上,只要一想到虞珣美滋滋系着腰带的样子,他就呼吸难顺。

      房内,温灵雨正卷着书卷,她单手托腮,思绪却已飘远。手边放着一封已经打开的信笺,她听到敲门声响起。

      “是谁?”
      “我。”温景桑低应。

      温灵雨立即起身相迎,门开后,“哥——”
      她方才正在想他,他便出现了,真是巧。

      温景桑抬了抬手中的食盒,“我看今天晚膳有杏仁百合酥,便想着给你送来了。”

      “我方吃过,谢谢哥。”她心中感动,接过食盒。

      “我有话想对你说——”温景桑鼓足勇气,忽然如此开口。

      温灵雨不知他来意,也未多想,她示意温景桑进房说话,“正好,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房门合上后,温灵雨先将食盒放在小食案上,又转身走到梨花木的书案跟前,她拿起了信笺。

      温景桑立在书案前,他抬眉看着墙上挂着的虞珣墨书,那灵雨既零的十六字,让他双眸一涩。

      她终究还是选了虞珣的字,而不是自己的。即便自己的字胜过虞珣千万倍……

      温灵雨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哥方才说有话说,是?”

      温景桑摇摇头,他更好奇温灵雨说要给他看的东西,“没什么,小事而已。你想让我看什么?”

      温灵雨点点头,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温景桑,“这封信是父亲留给我的。”

      “父亲?”温景桑一愣。

      “他让我在找到毒害他的凶手,稳定温家后,再打开。如今温择已死,赵姨娘也得到了报应,我便拆了此信。”她顿了片刻,又道:“虽然是父亲留给我的,但你才是他的儿子,所以我想你也该看看。”

      温景桑已将儿女情长抛诸脑后,他很是好奇温云的遗言。迅速从信封中抽出信笺后,他展平宣纸,看着熟悉的父亲字迹,温景桑湿润了双眼。

      这封信不算长,温景桑一字一句仔细读了下去:

      “灵雨,见信如晤。为父自知命不久矣,留下此信。

      这么多年以来,为父信任你,你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般。有件事,我必须要在此刻告诉你。

      景桑并非身染疯症,而是装作痴傻。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请理解他,不要追问,得知真相也只会连累你。

      灵雨,你要信任景桑,他不会害你。他甚至比为父还要在意你。他很早便知你并非是我女儿、并非是他妹妹。

      温家存续百余年,不断壮大,无人敢欺,都得益于温家对皇宫地界的掌握。皇宫地契就收在为父书房书案底部的暗格中,你拿着它入宫,与宫内的另一份副本一道,在“温云”印章下印上自己的红印。那是温家历代掌家人与皇帝的约定。

      待到景桑脱离威胁,一切回到正常的那天,再由他做温府的掌家人。

      到时,绫儿,你就可以做回自己了。你为温府做的一切,为父九泉之下亦铭感五内。

      你也不必再做景桑的妹妹。”

      读罢最后一句话,温景桑先是怔愣刹那,继而舒然一笑,他回忆起曾经他挨过的父亲猛然打下的耳光——

      “你有什么不满,究竟要将婚事耗到何时?”
      “爹,孩儿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子。”
      “是谁?你说出来,任她是谁,爹明儿就上门提亲去。”
      “是——”
      “是谁?怎么这么吞吐!”
      “是——是灵雨——”

      彼时,温云掴的那掌,火辣辣地落在脸上,他曾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向温灵雨表露心迹。

      他如何都没想到,父亲理解他,甚至支持他的这份心意。这封书信中,温云遣词用句格外谨慎,温景桑知道,温灵雨看不出最后一句话的深意。

      “哥?”温灵雨静候一旁,待温景桑读完信件后,她不理解他为何笑得舒心。

      温景桑合上信件,心中的重石落下,他抬眉望着她,目光温柔深情。

      温灵雨起初只是不明所以地迎着温景桑的目光,四目相对良久后,她才发觉这当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绫儿。”他忽然轻轻念道。

      “绫儿——”他又唤了一遍,似有感慨地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名字。”

      既然决定将信件给他看,温灵雨就没在乎他知道了她本名。只要她能将姓氏瞒好,就不算彻底坦白了来历。

      她只是未料到,他竟如此在意她的本名。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觉得,“绫儿”二字自温景桑口中念出,竟有几许情意缠绵的温柔。

      温景桑又道,“原来那枚伞坠小玉佩上刻的是你自己的名字。”

      温灵雨忽然忆起,少时,温景桑注意到过她的玉佩,还问她来历。她当时胡乱说,玉佩是她在远亲家寄居时,一个名带绫字的亲戚送给她的。

      温景桑也记得那时候的事。他一直以为,她为了装得更像温灵雨本人,才随便用这个玉佩扯谎说自己在外寄居过。温景桑暗责起自己的疏忽,竟从未就此多虑多想过。

      她移开话题,“父亲在信中说待你脱离威胁,一切回到正常的那天,再由你做温府的掌家人。哥,我不问真相,只想知道现在你脱离威胁了么?”

      温景桑静静听着她说话,负手垂目,思绪凝重。

      十余日前,那个黑铁面具还对他说过:不出多久,家主会亲自来见你。这个多久,模棱两可,也不知具体是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更是不知,等到对方真的找上了他,又会让他做些什么。思前想后,此刻,他只有对着温灵雨,缓缓摇了摇头。

      温景桑转而问道,“父亲提到的地契,你去他书房寻了么?”

      “我也才读了此信,正想着明日取来进宫落印。如今我才明白,为何父亲走前,会让我封了书房。原来那里面藏的最重要的东西,是这个。”温灵雨亦是若有所思地感叹。她忽然心略一个念头,或许那夜来她房间翻找的面具男,也是为了这张地契?

      “父亲做事一向思虑周全。他让你在找到凶手后再取出地契,也是怕地契落入贼人之手罢。”温景桑揣摩着。

      温灵雨默然点头,心上愧疚,只可惜自己辜负了温云的期待。想来自己也是没用,若不是温景桑,她视野有限,断然找不出温择这个真凶。

      温景桑见她视线下移,以多年的了解,他深知她在自责什么。

      “绫儿。”他上前一步,已是与她近在咫尺。

      温灵雨迎着男子柔和的目光,失神了片刻。她既不习惯被人如此称呼,也不习惯被他如此注视。

      温景桑个头高过她一截,他垂眉凝视她,神色认真,“以后林林总总,我来为你分担。”

      眼见着他的眸中,仿若流露着不同寻常的情意,温灵雨立时慌了神,她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多心。

      就在此刻,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门外传来了望心的声音:“主子——”

      望心方才离开没多久,是去帮温灵雨打热水了,她也未料到趁着这会儿温景桑就出现了,便拎着铜壶径直进了房间。

      望心的突然出现,让温灵雨暗舒了一口气。她立刻招呼望心,“送进来罢。”

      绕过墨竹屏风,望心才瞧见温景桑,“少爷——我不知道你也在——”

      “没事,我只是过来说几句话,也说完了。”温景桑未多留,他看了一眼温灵雨,继而离开了房间。

      望心心思细密,她隐隐察觉出房内的气氛不对,却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她如常搁下铜壶,将里面温热的水倒在了面盆中。

      一番梳洗过后,温灵雨褪了外衣,攀上半月状的床榻。长发已散,蜿蜒覆在枕上,她怔然出神。

      “望心,魏侍卫有阵子没出现,你可念他?”

      望心身姿一僵,她一边实诚地点头,一边想,主子为何忽然关心起这个?顺着思虑下去,莫非是因为皇帝这些天都未曾派魏栖过来,所以主子惦念了?

      望心心直口快地问道:“主子可是想念皇帝了?”

      “什么?”温灵雨忽地坐直身子,长发随之贴在身后,因动作之快些微凌乱,“乱说。”

      望心见温灵雨如此反应,心里已懂了大半,她笑道:“主子听说没,平阳城里许多公子哥都在腰带上绣起了韭菜。”

      温灵雨也有耳闻,她重新躺下,头枕着绣花软枕,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墙上虞珣的御书之上。

      灵雨既零,灵雨既零。可惜,她的名字并不是温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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