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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造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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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摔了一地文房用具和奏折后,虞珣才稍解了气。
魏栖理解虞珣勃然大怒的根由,不仅是因为遭逢草书圣手温景桑的言语挑衅,更是因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大大失了面子。他不敢抬头,生怕与虞珣对视上。
虞珣低眉负手,冷静了片刻后,问:“怪了,温景桑不是痴傻的么?”
“是。”魏栖连忙接话,试图逗虞珣开心,“他肯定是痴傻的,否则也不敢如此滋事啊。”
虞珣瞟了一眼魏栖,略一思忖,道,“明日朕要去一趟温府,亲自会会这位温家大少爷。是痴是奸,见了便知道。”
魏栖接道,“陛下还打算偷偷出宫么?”
“不。”虞珣下了决心,这次他要光明正大地,以天子之尊,去温府收拾温景桑。他倒要看看,温景桑当着他的面,还敢不敢说那些话!
魏栖担忧,“若是如此,陛下出宫得记录在案,一应的随从护卫也不能少。若是惊动了太后,是否会对温姑娘不利?”
虞珣早有办法,他笑看魏栖,“温家大少爷难得有这么两天神智清明,朕惜才爱才,必须得亲自去会会这个平阳城的草书圣手。”
魏栖听了,明白过来,虞珣是打算挥着切磋墨艺的大旗去温府的。
夜深后,虞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清心殿。入睡前,他看着墙上属于自己的十六字墨书,低声道:“别怕,朕明儿就去温府拯救你的兄弟。”
这话恰被刚欲退出清心殿的崔金福听见,皇帝如此滑稽的自言自语不多见,崔金福不由得掩面笑了。
翌日,温灵雨向望心学着绣花样。
方案上摊了许多织绣用具,望心一样样仔细地为温灵雨解释。待入门的常识交代完毕,望心问,“主子想学什么,咱们可以直接上手试试。”
温灵雨想了片刻,也不知自己该学什么。她会有这兴致,无非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做女红的天赋,好找机会驳斥虞珣。
“你有什么建议?哪些什物好上手?”
望心笑道,“不如就先学绣帕子吧,从小巧简单的纹样入手。”
帕子好,帕子方方正正,只要在一角绣个小纹样便好。温灵雨又想,虞珣口中的女人连绣腰带都会,她绣个帕子,会不会太简单了。不过万事从头来,以她目前的女红水平,能绣好一方帕子就不错了。
望心将绢帕固定在绣绷上,教温灵雨用起来平针法。这是绣技中就简单的一种,甚至不需换线色。
温灵雨见状,便挑了墨色丝线,想绣个兰叶出来。捧着绣绷,模仿着望心的手法,歪歪扭扭地在绢布上绣出了一针一线。专注间,一旁的刻漏已变了半个时辰。
一瓣兰叶已经绣好,针脚却疏密无度,参差不齐。温灵雨暗想,这细致的活计对她来说,比少时练剑还要辛苦。放下手中的绣绷,舒了舒酸乏的手臂,想休息一会儿。
正当时,一个小厮叩响来房门,来通报说,“掌家人,温择的夫人温沈氏来了,人在正堂,好似怒气冲冲的。”
“就她一人么?”
“是。”
温灵雨听罢,心下疑惑,她命望心简单拢好方案上的针线,而后主仆两人一道去了正堂,去见温沈氏。
远远地,温灵雨与望心还未到正堂,就听见堂内传来幽幽的女人哭声。
望心看着温灵雨,心下担忧,“主子,不若我去唤少爷过来吧。”
温灵雨点头,也想,神志清明的温景桑能给她很大的支撑。她尚不知温择夫人的来意,但就当下所闻,应该是麻烦事。率先迈进正堂,一眼就瞧见温沈氏坐在圈椅里,单手覆面,哭得凄惨。
“堂叔母?”温灵雨上前一步,欲扶哭泣的妇人。
温沈氏平素是几个伯母叔母中最不起眼的,她门牙微凸,话不多,一笑就会以袖遮面。她见温灵雨来了,眼泪更是汹涌不止,哽咽了好久,才扯力地喊:“你!你害了我家老爷!”
温灵雨自然怔愣,她问:“平白无故,你说的是什么?温择堂叔又遇上了什么意外?”
“还装模作样!”温沈氏指着温灵雨道,“前两日,我家老爷来了宗家府上,是也不是?”
“是。”
“他与温提温拟一道,是来提出分家的,是也不是!?”
“是。”
温沈氏忽地嚎啕,声音奇大,“他前脚刚离开温府,后脚就被人杀害!还被凶手抛尸在林道中,若非今日被人发现……我,我还以为他在外面鬼混!老爷啊老爷——”
温灵雨大惊,事情远出她的预料,“你说温择堂叔被人杀害?”
那日,听闻温景桑说明真凶是温择后,她还在思忖如何抓住温择的罪证,以证温执清白。怎么这才两日过去,温择的死讯就传来了?
“老爷他人就停灵在我们府上,难道是假的不成!”温沈氏抽泣愈甚,“部尉府来人看过,说死了有两天了!若不是赶上冬天,人就臭了——”
两天前——的确是温择来温府分家的那天。
“我对此毫不知情。”温灵雨只能先为自己辩解,她试图安抚温沈氏,却被温沈氏推开。
绝望的妇人用了猛力,若非她早有准备,险些被推到,稳了稳脚跟,认真道:“你心里有怨气,也不能随意诬陷我。当下要紧的,还是找出真相。”
“诬陷你?”温沈氏抬高了声音,清涕满面,“这阵子你们宗家出了多少坏事!老爷来找你分家,却被你骂回来,回府路上没了命,你叫我如何相信你的无辜!”
“就算温择死在回府的路上,他的死因也未必与宗家有关。”温灵雨凛凛而谈。
“你还在狡辩!你一向看不惯旁家的这些叔伯们,如今温执与我家老爷陆续出事,一定拜你所赐!你还我家老爷的命来!”
说着,温沈氏已直起身子,她冲上前,不由分说地扬起手,欲朝着温灵雨的面上落掌下去。
然而妇人的手腕骤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是被另一人稳稳握住了。
温景桑冰着脸,高举的右手死死攥住了温沈氏的手腕,“放肆。”
男人眸色转暗,愠怒不已。
“你——你——”温沈氏愣了,她没料到来人竟是傻子温景桑。
温景桑猛地将妇人的手腕甩开,使得她踉跄几步,他寒着音色,道,“温择的死与灵雨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温沈氏反扑回来,“你不过就是个傻子!”
温景桑又伸手拦住了几近疯狂的妇人,他的手臂结实有力,稳稳将温沈氏推了开。
“从今以后,此类杂事找我就好,不需打扰掌家人。”温景桑恨温择,由是对言辞咄咄的温择夫人也毫无怜悯。
“杂事?我家老爷横死在外,竟是杂事?!”
温沈氏哭声愈大。温景桑的忽然出现,在她意料之外。她本想就着温择既死的事实,讹上温灵雨,以图宗家给她一笔可观的补偿。眼下,她一人难对两人,事情没那么好办。更令她费解的是,温景桑的疯症也不知如何好了,说起话清楚又决绝。
不过温沈氏也留有一手,她佯装痛哭,与温家兄妹又拉扯了一会儿后,主动退出了正堂。她离开正堂后,过垂花门,绕过抹灰石影壁,出了温府正门,叫来了她一早买通的十几个市井无赖,指示这些无赖进温府闹事。
温府的镶钉铜门被里头的小厮插上了门闩,市井无赖们进不去,踢踹了一番仍没有动静后,无赖们又另寻它法,叠罗汉似的翻墙进了温府。
翻墙跳进温府庭院里的无赖们,人手各捧一根粗木棍,见人便挥,见物便砸。府内的宁静被突如其来的嘈杂打破,小厮侍女皆被吓到,一时无人招架。
松紫惊慌失措地跑进正堂,将外面的混乱通报给温景桑与温灵雨。
“对方有多少人?”温灵雨问。
“十多个。”松紫答。
温景桑冷静道,“别担心,府内雇了几位护院,应该已经过去制止了。”
松紫胆小,她仍是有些担忧,“他们若是闯入正堂该怎么办?”
温灵雨迅速在正堂里扫视着,她想找个可以当剑用的什物,如有坏人闯入,她能从容应对。
恰此时,一个洒扫小厮又跑进了正堂,气喘吁吁地道:“又来了一拨人,个个穿着墨衣,身手了得,现在外面情势又转了个儿——”
情势扑朔迷离,温灵雨听完小厮禀报,急急朝正堂外走去。
庭院里,手持木棍的无赖们并排跪了一地,悉皆哭告求饶。无赖们的身前身后,伫立着十几个墨衣男子,皆神情凛肃。每个墨衣男子的腰际都坠着方寸大的腰牌,这身行头,是皇宫侍卫独有。
疑惑间,温灵雨看见魏栖方过了垂花门,朝她小跑而来。
望心瞧见魏栖的身姿,又飞红了脸。
走近了后,魏栖对温灵雨,以及她身后的温景桑道,“温姑娘,温少爷,圣驾落在府外,请两位出府接驾。”
虞珣?
他来做什么?还折腾了这么大的阵仗……
温灵雨自是一惊,思及这些侍卫的出现倒及时雨般地解决了温府的麻烦,她此刻也只能感激虞珣。
片刻后,温灵雨与温景桑皆来到门楣外。宝珠顶盖的舆驾就停在铜门外,前后又立了十数位墨衣侍卫。
透过舆驾侧窗的玄色纱幔,虞珣瞥见了温灵雨窈窕的身影。他禁不住嘴角扬笑,单手掀开玄色帷帐,利落地跳下车舆。
温灵雨抬眸望去,只见男子以玄缨束发,长身鹤立,正朝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