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宫我的王》未夜晴岚

35、针对

　　虞珣脚底生风，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温灵雨走来。让他睡里梦里惦记的女子就在眼前，他怎能不欣喜。

　　墨衣侍卫们皆屏气凝神跟在虞珣左右，并作两排，只盯着虞珣一人，护着他们的不可侵犯的主子。魏栖紧跟在虞珣身后半步处，他低低提醒着，“陛下，矜持，矜持。”

　　虞珣笑而不语，心里却听进了魏栖的话。今日出宫前，他担忧自己见了温灵雨忘乎所以，以致折了面子，因此反复叮嘱过魏栖提醒自己。

　　温灵雨未料到虞珣会带上这么多侍卫，以天子身份来访温府。几步间，虞珣已是到了眼前，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又被男子的目光灼灼盯着，温灵雨闪避不得，只得迎上他的目光。

　　对视间，她作揖行礼。她身后的温府下人们，也跟着掌家人一道，屈膝叩拜。

　　虞珣细细打量着女子精雕细琢的面庞，只见她肤色清透如玉，俏唇粉如朱樱，比上次见到时平添了许多神采，他安心了些，看来这两日她顺心遂意了许多。下一刻，虞珣又抿紧了薄唇，他蹙眉想着，难道是因为温景桑回来了，她才神色奕奕？

　　礼毕后，温灵雨不经意间瞥见了虞珣的腰带。男子的玄色腰带朴实素净，只一左一右绣了两条墨色龙纹。她不禁好奇，这是否是那位梁玉容的织绣手笔。

　　温景桑伫望虞珣，从皇帝落舆开始，他就一直在打量着他。不到廿岁的男子，五官棱角分明，山河作的眉宇间流露着年轻男子独有的邪气。年纪小，却位至九五，身姿与行为比同龄人多了丝倨傲与尊贵。

　　虞珣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温灵雨身侧的男人，他也猜到这位身段笔直、样貌俊逸的人就是温景桑，他只是不想主动理会罢了。这个温景桑，不仅说自己笔法稚嫩，还抢先一步把他的字挂在温灵雨房间，虞珣用余光瞥着温景桑，早在心里把他碾了个粉碎。

　　虞珣想，温景桑不主动开口向他请安问好，他也不会主动。

　　温景桑屈膝行过礼后，也静静站着，不吐一个字。

　　一时间，气氛格外凝重。温府的下人们都低着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魏栖清了清嗓子，主动替虞珣开解，“圣上听闻温家少爷温景桑大病初愈，特来切磋墨艺。”

　　大病初愈。温景桑仔细品味着这四个字，不由笑道，“臣谢陛下抬举。”

　　虞珣见温景桑先开了口，这才缓缓地，端着架子，道：“朕素来爱惜人才，你若德行出众，可堪大器，朕定会下赐官位于你。”

　　来之前，虞珣就想好了，既然这个温景桑这么不可一世，就叫他入朝为官。虞珣很了解这帮子舞文弄墨的文人，一旦卷入朝堂，眼高于顶的他们难免压抑痛苦。

　　温景桑一眼看穿虞珣的打算，他婉拒道，“陛下厚爱，臣担待不起。臣资质平庸，不堪重任，惟愿守着片点家业，与家妹为伴。”

　　与家妹为伴？虞珣敏感地捕捉到这小半句，他想：若非你是温灵雨的亲兄长，朕一定好好收拾你。

　　这时候，一个墨衣侍卫从府内跑了出来，一路到虞珣面前，屈膝跪下，“陛下，我等已制服了那些滋事无赖，他们说是受温府的一位主子指使。是否继续查下去？”

　　温灵雨解释，“我知道。是温府旁家的一位夫人，温沈氏。她方才来过。”她没有继续说，她以为虞珣不会对枝叶末节感兴趣。

　　虞珣却问，“发生了什么事？朕可以为你做主。”

　　温景桑看着虞珣落在温灵雨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中的关心真切可辨，他先一步接道，“区区小事，我可以处理好，陛下尚有国事烦累，温府之事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虞珣抬眉瞟向温景桑，亦铁了心与他作对，“若非朕来得及时，温府是要被那些贼人掀翻了。就你这点本事，如何处理得好？”

　　“温府护院虽不如陛下的侍卫武艺精进，却也有些本事，还不至被这些无赖掀了屋顶。陛下关爱，我与家妹皆心领了。”温景桑对虞珣也没好气，若非碍于虞珣的身份，温景桑一定将这个屡次纠缠温灵雨的男人轰出温府了。

　　听了温景桑的话，虞珣浑身不快，他也说不清自己哪里不快。他隐隐察觉，温景桑应该也是看他不爽。难道就是因为他写的字难看，温景桑就这么不待见他？

　　温灵雨见虞珣的神色渐渐暗沉，料到他心中不快。她担心温景桑再说下去会触怒虞珣，便主动邀请虞珣进府上座。

　　浩浩荡荡的许多人，一道跨进正门，绕过石影壁，朝着正堂走去。

　　虞珣方穿过垂花门，便立住脚步，他朝魏栖比划了一个手势。魏栖领悟，他吩咐其余侍卫先侯在原地，唯有他自己跟上了虞珣与温家兄妹。

　　待四人走得更远了些，虞珣忽然转回身，对温灵雨道：“朕想先看看令兄的墨书。”

　　“上次陛下来正堂，不是已经见过了？若想再看，一道去正堂便是。”温灵雨回应。

　　“不是那幅。是挂在你房间的那幅。”说话间，虞珣已朝着温灵雨的闺房走去。

　　温灵雨听了，不禁心道，这个虞珣表面上说要与温景桑切磋墨艺，遮来掩去还是要缠着自己。她忽然想到自己的织绣物件还摆在房内的方案上，若是虞珣进去看见那些……况且那墙上挂的墨书……

　　温灵雨刚想说什么以岔开虞珣的注意，温景桑却先一步说道：“家妹尚未出嫁，陛下作为男子，不应入她的闺房。”

　　温灵雨暗喜。真好，温景桑还是照应她的。

　　然而虞珣却不以为意，他牵起嘴角，倏然笑了，笑意中尽是挑衅意味，“是么？那怎么办，上一次令妹尚未晨起之时，朕便来过了。”

　　魏栖见皇帝话语中也带了刺儿，不由得攥出了一手细汗，他真为这个大胆直言的温景桑担忧。

　　温景桑轻轻望了一眼温灵雨，眸中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落寞。

　　皇帝的话说得不明不白，温灵雨怕温景桑有什么误会，立即向他解释，“因为那日前夜，陛下见我没去收租，才来府上的——”

　　这下，轮到虞珣心紧了。他为了看她一眼，不惜攀树翻墙，她却轻描淡写地说他是为了交租？

　　天底下有这么上赶着去交租的人么？

　　不甘于自己的心意被曲解，虞珣冷语道：“朕分明是心疼你染了风寒，特意来看你。”

　　此刻，四人已进了温灵雨的处所庭院。初冬时节，枯黄的草木沾霜而白，整个院落尽是苍凉肃杀之气。

　　温景桑以身拦在了虞珣面前，他也冷肃了面庞，“上一次陛下不请自入便作罢了，这一次就请谨守男女分寸。”

　　虞珣低声冷笑道，“你是什么人，与朕作罢？朕赏赐温灵雨的亲笔墨书，凭什么被你视如草芥？你说朕笔法稚嫩，朕偏要进屋去看看，你这个平阳城草书圣手有多了不起！”

　　魏栖立刻靠近虞珣身边，用只有虞珣听得见的音量，尽职尽责地提醒着：“陛下，他可是温姑娘的兄长啊。况且温家老爷走后，长兄如父，陛下若惹怒他，将来你与温姑娘的事儿可不好办了……”

　　虞珣的火气早压不住了，他才不管温景桑是谁。

　　温灵雨见两个男人皆锁眉凝目，呈剑拔弩张之势，立即解围道：“陛下想看便看罢。”她清楚，不让虞珣瞧见墙上挂的墨书，他不会作罢。

　　虞珣先一步跨进房间，他对魏栖道，“你与温景桑皆候在外面。”话音刚落，虞珣就握住了温灵雨的手腕，将她拽进了屋内，而后关上了房门。

　　魏栖抬眼打量了一下温景桑，只见男子清隽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细雾，冷得怵人。他赶紧替皇帝解释道，“陛下属意温姑娘，才会这样说话。还请温少爷多担待些，体谅陛下的心意。”

　　温景桑于心中苦笑，他能怎么办，他连与虞珣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在其余人的眼里，他不过是她的兄长，是她不能与之婚的兄长。

　　房门合紧之后，虞珣才松了握着温灵雨的手。

　　他对温灵雨的闺房已经不能更熟悉，径自绕过了墨竹屏风，朝着内室走去。房内一应的陈设还如上次他所见的那样。虞珣瞥见十余步开外，半月床榻的青纱帐上，还坠着那枚铜佩，笑意悄然间攀上嘴角。

　　温灵雨跟在他身后，她见他并未注意到小方案上的织绣物件，便巧妙地以身挡在了方案面前。

　　虞珣的脚步停在了梨花木小书案之前，他望向墙上的墨书，惊见那上面题的也是十六个字：
　　灵雨既零，问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

　　好个温景桑，居然与他题了一模一样的字！
　　虞珣心中暗火上窜，他只扫了一眼墙上水平一般的墨书，立刻揶揄道：“如此庸俗笔触，实在不堪高名。平阳城草书圣手不认真写草书，怎么写起行书来了？”

　　听虞珣说罢，温灵雨实在忍不住笑意。

　　虞珣还在纳罕，她笑什么，下一刻，他看着墨书角落上的熟悉红印，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墙上挂着的，是他自己的笔墨。

　　尴尬，说不出有多尴尬。
　　虞珣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的用词——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