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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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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烛火不明就里地亮着。
虞珣看着满室的火光,眼里晃得不适。视线里,温灵雨一言不发地朝着房门走去。
她竟然一句都不想多解释……
虞珣气不过,气不过自己的用心,在她眼中分文不值。
也气不过,她静如止水的心里,到底还是先住进了另一个人。
“温灵雨。” 心底还有一丝不甘,虞珣开口唤住了她。
她的手已搭在门环上,从她连贯的动作中,虞珣看得出她的毫不在意。他想就此作罢,既然她无情,那自己又何必勉强。可是,他的心却由不得他控制。
趁她开门前,虞珣问她:“朕的心意,在你看来,就这么无足轻重么?”
温灵雨依旧背对着虞珣,她的手还搭在门环上,却顿住了动作。
“陛下是万万人之上,带金佩紫,与我是云泥异路。能得陛下青睐,臣女铭感五内,不敢忘恩。”
自从与虞珣相识以来,她便知他心意。
她也曾犹豫过,是否要假意逢迎圣意,以图温府稳固。然而,她终究还是断绝了这个念头。
“朕不要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突然放下了皇帝的架子,语气淡弱下来,甚至不再以朕自称,“我只问你,你心里可有我?”
她终是转回身,垂着长睫。
见她摇头,虞珣几欲窒息,他不敢相信地又问了遍,“哪怕一星半点儿,都没有么?”
温灵雨也扪心自问,自己当真对虞珣一点好感都没有么?
可以肯定的是,她心中,从未有过任何男人。连她自己也不知,以男女之情中意一个男子,是怎样的感觉。
此刻,面对虞珣近乎低微的问题,她本想说没有,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虞珣见她就要启齿,心中大急,生怕她的答案不是他想听的。他立刻道:“罢了罢了,朕多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放弃了,就算她心中有别人又如何。
再不济,他就做个小人,先将她据为己有,还怕她心中没有自己么?
末了,虞珣决定为自己挽回一点尊严,“天下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要朕多看一眼。丞相府户曹梁古之女,梁玉容,才气样貌皆在你温灵雨之上。”
虞珣为了展示自己并非无人问津,越说越来劲,“她费尽心思地给朕吹笛曲,缝玉腰带。朕也真是自讨没趣,偏将心思放你身上。你除了会数八千铜币,还会什么?”
他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可是温灵雨不知道。
她蹙起眉头,反问道:“既然陛下都想了清楚,还巴巴地问我这些没来由的问题作何?既然梁玉容才气样貌皆胜过我,陛下便去纠缠她,落个两厢情愿,不是更好?”
“你——”虞珣要被气死了。
视线里,温灵雨甩手合上了门,似是愤然而去。
候在廊道里的魏栖见温灵雨动怒出门,心道不妙,他立时就能猜到,皇帝一定也在气头上。
魏栖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提醒虞珣,“陛下,酉时已过,该回宫去了……”
虞珣看向魏栖,却更像是自问道:“朕哪里不好?她不中意朕就罢了,居然还说出让朕去纠缠梁玉容这种话!”
魏栖连忙附和道:“是是是,太不像话。”
“纠缠——”虞珣像是才想明白什么,“她竟然用了纠缠这词儿!她觉得朕对她好,是纠缠她?”
魏栖斗胆问道:“陛下这是和温姑娘说了些什么?温姑娘不像是这样说话的人呢。”
“朕就说梁玉容才气样貌皆在她之上。”
“陛下还说什么了?”
虞珣也知道自己不对,他没好气地应:“朕说了她,除了数铜钱,什么都不会。”
魏栖捧腹笑了,“陛下,这也难怪温姑娘会生气了。”
“她生气?朕还生气呢!再说了,朕哪句话委屈了她?”
魏栖笑道,“依臣看,温姑娘倒不是委屈,而是在意陛下说梁玉容更好。”
虞珣无辜,“这也是实话。梁玉容确实会吹笛曲,会作绣工。可梁玉容再怎么好,朕不还是心属她一人,她有什么好气的?”
魏栖暗叹,这小皇帝到底还是未加冠,不懂女人心。他耐心解释:“若是温姑娘对陛下说,程夙大人才貌无双,样样胜过陛下。陛下只知道发脾气——”
“她敢。”虞珣瞪了一眼魏栖,示意他小心措辞。
魏栖见皇帝明白了,也不再就此多言,“咱们该回宫了,且不说几个朝臣刚离开客栈,陛下位置极易暴露。再耽误,过了戌时,太后又要担忧了。”
在魏栖的开解下,虞珣心里舒坦了许多。
他对魏栖道:“你先不必回宫了,就留在客栈护她周全。她一定遇上了事情,才会来这里借宿。”
魏栖应了,心想,虞珣方才虽乱发了一通脾气,但心底里还是细腻体察、无微不至的。
虞珣走出嘉同客栈。
一时间,客栈周围的店中陆续涌出了墨衣禁卫,有数十人之多。
车舆稳稳停在了客栈门前,客栈老板看着眼前的架势,惊呆了。
临上舆前,虞珣抬头朝着二楼的窗子望了一眼,他嘴角挂笑,继而躬身钻进了舆辇中。
……
次日,望心起了个早,她方一出门就看见温赵氏鬼鬼祟祟地在温灵雨的房门前游荡。
望心轻手轻脚地走上前,轻喊了句:“赵姨娘?”
温赵氏惊了一跳,她捂着心口回过身,见到是望心,才暗舒了口气。
“温灵雨昨夜没回来么?”温赵氏站在廊庑下,试图透过纸窗朝屋内看去。只是冬日里糊窗纸棉厚迷蒙,除了一团花白,她什么都看不见。
望心虽知温灵雨平安地住在嘉同客栈,却还是装作担忧,“自昨儿辰时到现在,也没人见到主子回来。”
温赵氏听了,心里略一琢磨,道,“现在掌家人与温景桑皆不在府内,温府没有主事的人,总得想个办法。依我看,就唤那些旁家过来,撑撑场面。”
望心心下疑惑,明明昨夜温执老爷说了要留在府里,怎么温赵氏连温执老爷都不算在内的么?
疑惑间,望心提醒道:“昨儿温执老爷不是说,他会代掌家事。”
温赵氏听了,似是心有不满,却也没有对望心明说。她藏着自己的考量,最后朝着温灵雨房内瞅了一眼,转身就离开了院落。
望心看着温赵氏的背影,忽觉凄凉,这个姨娘甚至连温灵雨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温府是何人掌事。实在是居心叵测。
望心也是个伶俐的女子,她见了这光景,也大约明白了温灵雨暂不回府的缘由。
府里人心难测,一旦主子失踪,这些为利而往、为财而聚的小人就要露出他们真实的嘴脸了。一个是温执,另一个就是温赵氏,不知还有谁。
又过了半个时辰,温执将温府的小厮婢女都传到了正堂。
正堂里人头攒动,乌压压的数十人聚在一起,皆交头接耳。
温执站在正堂正中,就在温景桑的草书字幅之下,他用力拍了拍手,示意大伙停下议论。
温执捻了捻下颌的灰白胡须,开口:“温府今日连遭变故,先是大少爷失踪,再是掌家人失踪。”
话音刚到这里,满堂哗然。
除却望心与松紫,温府里其他的小厮和婢女们尚不知温灵雨已经失踪。大家听到温执如此说,皆惊惧对望,窃窃私语。
温执又拍了拍手,试图稳住众人的情绪。
“大家且放心,我会着人仔细寻找掌家人与大少爷。在此期间,温家的一众生意不能停,租地赁屋更是不能停。虽然掌家繁琐,我愿暂领掌家人的位置,直到掌家人回来。”
望心也站在人群中,她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
有人在问:“你说咱们温家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怎么少爷小姐接二连三的出事,还都是下落不明?”
也有人接话,“可不是么,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了。自打老爷没了之后,就没几日消停日子。”
更有年纪稍长,资历更深的人说:“你们还不知道,十多年前,咱们夫人还神智失常了呢,据说疯得没有人样,没出多久就死了。”
年纪轻的小侍女被吓到,“那大少爷会不会也——”
望心听这些议论听得头疼,她刚想走出正堂放放风,就听见温执点名叫她。
温执当着众人的面,道,“望心,我领温府家事,不能没有像样的居处。你带着两三个人,将温云老爷的住所和书房收拾出来,我今晚就住进去。”
望心大惊,她暗叹,温执就这么按捺不住?竟要当着众人的面登堂入室?温云老爷才死了不过半年,温灵雨也才消失一天,他就要住进老爷的处所里了?
“老爷的书房被掌家人封上了,门窗四处都贴着封条,恐怕——”望心话刚说出来,她又立刻回想起来,昨晚温灵雨叮嘱她,但凡温执吩咐的事她都要照办。
望心忙改了口,“恐怕要收拾上大半天。”
温执笑道,“不急,我倒希望大半天里,掌家人就回来了,也省却我许多麻烦。”
见温执如此说话,望心有些拿捏不准温执的真实想法。温执毕竟是温云老爷的大堂兄,年近花甲,也不是她能猜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