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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玉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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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到申时,天色开始转黑,望心还是没有等到温灵雨或是魏栖。
正堂里,温执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起起坐坐间,热茶都已上了十几道。
“掌家人究竟何时回来?”温执察觉到不同寻常,质问望心。
望心心里也没底了,她到底要不要将温灵雨的去向告诉温执。
原本指望的魏栖,也一天没有露面。
再三斟酌间,望心只好坦白,“今早主子收到了字条,让她只身去远郊的福全客栈——”
“何意?”温执暗惊。
望心藏在袖间的字条取出,递给了温执。
温执读罢,气得拍案,“这个温灵雨!她怎么能如此不顾大局,以身涉险?温景桑已经出事,她若再有意外,温府岂不要乱成一团了!”
望心不知如何作答,心下焦灼。她掐着时间,打算一入夜,就按温灵雨的嘱咐进宫去见皇帝。
温执捋了捋下颌的胡须,“既然温灵雨还未回来,我只有暂住府上,稳住温家。望心,你去帮我收拾一间房出来。”
望心犹豫了,她隐隐觉得温执有急于取温灵雨而代之的心。
当此时,另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望心,你还愣着什么?”
温赵氏不知何时,也拐进了正堂。
温赵氏向温执作了一揖,“大堂兄。”
温执也点头回礼,他解释道:“若非掌家人一意孤行,至今下落不明,我也不会做此决定。”
“主子很快便能回来,咱们还是稍安勿躁得好。”望心劝着,却因侍女的地位而不能辩驳。
温赵氏冷眼瞧着望心,“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无法无天。下去!”
望心看着温赵氏,略觉惊异。她印象中的这位姨娘,从来都是胆小怕事的样子,怎么今日说话这么专横跋扈了。
越想越觉得情况危急,望心趁势告退,匆匆离开温府,欲进宫面圣。
然而,甫一出温府,望心便和温灵雨相遇。
一见到温灵雨,望心喜出望外,几欲掉下眼泪,“主子!你可回来了!”
温灵雨见她话中有话,便问,“府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温执老爷晌午就来了府上,偏要等主子回来。方才我太担忧,就将主子的去向告诉了他,他便要留在温府,替主子掌事。”
望心一脸委屈,又诉苦道:“赵姨娘也帮衬着温执老爷说话,还说我无法无天,刚撵我出来。我怕事情有变,就想赶紧进宫去。”
温灵雨听罢,陷入思忖。怎么她前脚刚一出府,后脚温执就来了。
她忽然心生一计,对望心道:“你且回府,装作没有遇见我。”
望心惊讶:“主子不回家么?”
温灵雨蛾眉紧锁,又细思了一番后,笃定了想法。这机会千载难逢,退一步,或许能让坏人自露马脚。
“你放心,时机成熟,我自会回来。此期间,你在府里,就只管顺着温执的意思行事。此事无需第三人知道。”
望心不明白温灵雨的安排有何用意,但她仍是答应了。多年的相处,她信任她的主子。
“主子你会去何处?若是有事,我该去何处找你?”
温灵雨尚不知去处,她略一忖度,想到了一个地方,“长街上有个嘉同客栈,我便去那儿住下。”
望心记下后,才放了心。
她回到温府,依照温执的吩咐,收拾好了一处客房,让温执暂住了下来。
温灵雨沿原路折返,她依旧身着檀色衣物,朝着长街走去。
进了嘉同客栈后,伙计为她分了一间上房,就在二楼。
温灵雨将短剑藏于枕下,这才松了紧绷的心绪。忽然间,咕噜咕噜的声音自腹中响起,她不禁失笑,不自察间自己竟饿成这样了。
除却早上吃的那几口粟羹,她一天都没有进食。
温灵雨走下木质楼梯,在嘉同客栈的厅里点了两碟小菜,独自吃了起来。
一人一桌,这光景倒是清冷凄凉。温灵雨食不知味,艰难下咽间,她忆起从前温云,温景桑皆在时,一家三口对坐而食的场面。
父亲温云,总是笑容慈爱,将一应的美味夹到温灵雨碗中。
而温景桑,每每见此,都要去温灵雨的碗里争抢。
食毕,温灵雨回到二楼,想早些休息。
方走上楼梯,温灵雨就听见旁边的一间客房里传来斥骂的声音。
“五百金!就修了个百步长的渠堤?!”
“养着你们简直比养猪还费劲!五百金给猪用,猪都不敢这么怠慢!”
“滚滚滚,都滚出去!”
温灵雨正想着,什么人这么大的火气,就见客房的门被人从内拉开。
三四个黑着脸的、额头挂满细汗的、身着官服的男人,陆续从房内走了出来。
那个斥骂的声音又乍然响起,好似还未撒完心底的火气,“明儿一早,都给我想清楚脱罪的由头!”
声音由远及近,转眼间,这位高声说话的人,已是到了大敞的门边。
“否则摘了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虞珣看着房外怔立的温灵雨,已经呆了。
温灵雨还未见过暴躁风皇帝,她连忙移开目光,装作未闻未见,想径直走掉。她心下想,她今天穿着不同寻常,或许在气头上的虞珣认不出她。
“站住。”
男子还未压下怒火,喊她的声音也仿佛带了点怒气。
温灵雨咬咬牙,未理会,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虞珣惊讶于温灵雨的装扮,恍惚间,他问自己,是认错了人么?
可那对灵气的眸子,除了她,还有谁有?
虞珣大步上前,单手攥住了温灵雨的手腕,用力让她转过身来。
他看着她扎着男人般的高髻,又以朴素的青色发带束着,质问:“怎么,以为你扮成男人,朕——”
他压低了声音,“我就认不出你了么?”
这会儿,魏栖也跟了上来,他先是看见虞珣手里攥着一个男人的手腕,立刻捂上了双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原来,小皇帝还好这口么?
温灵雨见魏栖伸手掩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意,她招呼道,“魏侍卫?”
虞珣吃味了,他手上加力,依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我在与你说话,你喊他做什么?”
魏栖听出了温灵雨的声音,这才放下双手。他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原来是温姑娘。”
虞珣见两人眉来眼去,直接越过自己,不禁怒从心生,他侧目盯住魏栖,“你回房去。”
“小的得护主子周全。”魏栖看着虞珣的眉毛不自觉高挺,也知道虞珣心中不是滋味。
“没看见温灵雨一身戎装?有她护我,怕什么。”虞珣也难得说起了玩笑话。
他这两天都在暗查漕渠修筑,早被那些地方官员气了半死。如今,连老天爷都知道他不顺心,特意送温灵雨抚慰他。
看见温灵雨的那刻,虞珣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魏栖听了,只有乖乖退回房中。
温灵雨动了动手腕,欲挣脱开虞珣,“我可担不起你的周全。”
虞珣淡笑,一双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温灵雨明艳动人的面容上,“这样子怪是怪了些,倒很新鲜。”
他手上又加了力,不由分说将温灵雨拽回了自己的客房里。
这会儿,那些官员们都已离去,客房内烛火四处,十分明亮。
虞珣顺手带上了房门,俯身靠近女子的耳旁,“穿成这样跟踪朕,你是思念朕么?”
温灵雨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扑在半靥,想躲,却被他握着手腕。
“咳咳——”
提醒意味的轻咳声蓦地自身后响起,虞珣深眉紧锁,只见魏栖扭着头,视线回避着亲近的两人,正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早知皇帝要说那调情的话,他就先一步堵上耳朵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虞珣冷下眸色,以沉稳的语气极力掩饰着局促之意。
“主子方才让我回房来的——”魏栖也无奈啊,眼前光景,也不是他敢看的呀。
虞珣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魏栖赶紧离开。
魏栖立刻跑出了房间,顺手帮皇帝关紧了门。
房内只剩两人后,虞珣再想问方才的问题,也问不出了。
虞珣心底责怪魏栖,好好带起的气氛,就这么被魏栖给破坏了。
他松开温灵雨的手腕,退后几步,沿着茶案坐了下来。
“此处离温府不过半里地,你为何来了这里?”虞珣上下打量着温灵雨的装束,蓦然发现她腰际的青色绦穗。
起初,虞珣还以为温灵雨将他送的青穗铜佩戴在了腰间。然而,下一刻,他发现那青绦上面嵌的不是铜币,而是一小枚白玉。
瞳孔骤然锁紧,虞珣还不等她答话,就上前一步,捏住了她腰际的白玉佩。
“这是什么!”他拇指一覆,就感受到了上面的刻字纹路。
温灵雨暗惊,她慌忙推开虞珣的手,护住腰间玉佩,又退后一步。
虞珣见她紧张玉佩的样子,心口更痛,“那是什么字?”
刻字的玉佩……若那上面不是她自己的名字,便只能是她心上人的名字了……
温灵雨握着白玉佩,一字不发。
原本因见了她而愉悦的心情转瞬消散,他按捺不住心痛。
虞珣遽然上前,不管她是否愿意,硬生生将她的手握住,去掰她的手指。
他只想看清那刻字。
温灵雨一阵吃痛,她依旧攥着白玉佩,不肯让虞珣落眼上去。
掰扯间,终是敌不过男人蛮横的力道,温灵雨无力地松开手。玉佩下坠,又被细绳拴住,晃荡在窈窕腰际。
虞珣定睛,眼中似蒙了细尘般难受,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绫。
“绫,他是谁?”浓浓的敌意自心底窜起,虞珣握紧了双拳。
听闻这个名字,温灵雨心口钝痛。
有多久了,没有人念过这个字,更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怀念这个字的声音。她甚至希望虞珣能再念几遍这个名字。这对她意义非常,却无人知晓。
“罢了,朕不想知道。”
虞珣晦暗了眸色,他落寞转过身去,冷下音色:“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