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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香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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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落在“程公子”三字之上时,温灵雨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程夙。
也正是因为念及程夙,她才惊异。不过下一刻,她又迟疑了,毕竟在平阳城,程虽然不是大姓,却也不止程夙一家。
但是,要租下这么多地和房,对财力的要求也不小。
除了丞相程徵的程府外,温灵雨也不知是否有其他程姓大户。
按照陈大的对账,这个“程公子”每月都会付清租金,却空留着这些房地不用。
百思不得其解间,温灵雨只好先嘱咐陈大陈二继续去查。
陈大陈二手上握着刚印了手印的新雇约,乐呵呵地领了差事。
“下一次收租是什么时候?”温灵雨指着宣纸上那一列被“程公子”租走的地和房,问向陈大。
“掌家人是想亲自见见这位公子?”
温灵雨心思格外通透,“一个故意署名程公子,而非他本名的人,本人一定不会露面。”
“那掌家人的意思是?”
“回头我和账房说一声,以后这个程公子的租地,都归你们兄弟俩收租。且不管对方派谁来缴租,你帮我留心着,摸清缴租人的底细,说与我。”
“晓得了。”陈大陈二应声后,见温灵雨并无别的吩咐,就退下了。
午后,温灵雨独自一人去了温景桑的房间。
自打徐香扇的事情过后,府里人都念叨说,温景桑的住所里阴气沉沉。连松紫,也向温灵雨请求过,从偏房里搬了出去。
温灵雨孑然坐在书案前,面朝着墙壁上的几幅草书,心中凌乱不已。
温景桑消失的这三天里,她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书房,仔细翻查一番,生怕漏下与温景桑去向有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除了那幅消失不见的小楷墨书外,就再无其他线索。
“你究竟去了哪里——”温灵雨低声喃语。
昨日,部尉府那边还差差役来告诉她,不管找不找得到温景桑,徐香扇的死都不会牵扯到温家。
温灵雨自然听得出,这是虞珣的意思。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释怀,反倒愈加忧心。一日找不到温景桑,他就多一分危险。
有时候胡思乱想起来,温灵雨甚至会猜测温景桑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如果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温景桑,或是世上再无此人,那她……
每每想到这里,温灵雨就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掩面深思间,望心的声音响起,“主子?”
温灵雨见望心寻她寻到这儿来了,才撇清了不祥的思绪。她定了定神,面上又重回平静。
“主子,魏侍卫来了。人在正堂。”
温灵雨出了小庭院,沿着游廊向正堂走去。
正堂里,一男子身着鸦青深衣,巍峨负手而立。
魏栖就站立在此人身边,微低着头,高下身份立见。
温灵雨看见鸦青色的背影,登时认出,那是虞珣。
魏栖见温灵雨进来,轻咳一声提醒虞珣。
虞珣的目光仍落在正堂上挂的墨字之上,他并未回看温灵雨,而是品评道:“令兄的草书笔势嶙峋,细微处又如龙蛇蜿蜒。廿岁出头就到了笔下惊风的程度,不愧是平阳城最年轻的书法大家。”
得皇帝称赞,温灵雨替温景桑谢恩,“臣女替家兄,谢过陛下厚赞。”
又听见她的声音,虞珣心头一动。只是这声音不复从前清脆,倒多了丝凝在嗓间的沉郁。
他忡忡地回首望她,又见她容色亦不如从前神采,螓首蛾眉间尽是黯然憔悴。
虞珣兀自心疼,反复斟酌着万千话语,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可还好?”
问罢,虞珣又暗悔,这样的问句透露着傻气。明知她不好,自己偏这么问,任何人在皇帝面前,就算是不好也会说好。
温灵雨却直言:“家兄走失,我如何能好。”
温灵雨轻轻喟叹,她本想掩住哀色,却在迎上虞珣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袒露了心迹。
虞珣心疼她,却也为她这句掏心窝的话心生暖意。
“仍是没有一点消息?”
“府里大半人的都出去寻了,三天里几乎踏遍平阳城,还是没有消息。”
虞珣想了个办法,“回头你叫人画几幅温景桑的画像,交给魏栖。朕命平阳城外几个小城的城卫帮你盯着。或许,他已经出城,也未可知。”
“谢陛下关照。”
温灵雨欲深揖行礼,却被魏栖拦了住,“温姑娘使不得,今日主子便衣出行,是去暗查新修的漕渠。”
魏栖又看向一旁的望心,一道嘱咐:“主子出宫行踪属至上秘密,两位也别向旁人提起。”
温灵雨明白轻重,点头答应。虞珣特意来看她,她知他心意。
望心与魏栖对视的瞬间,飞红了脸,两颊烫烫的,她忙垂下目光。
其实出宫后,魏栖原本劝过虞珣,这趟应径直去漕渠,不该来温府。
毕竟温府所在地段属平阳城的金贵之地,许多大门大户都在此修宅安家。万一皇帝被哪位家住附近的朝中大臣认出,那事情就麻烦了。
但虞珣却执意来此。
魏栖拗不过皇帝,只好随他来了。
然出宫时辰有限,虞珣不能多留,尽管不舍,他还是要以正事为重。
从温府方出来后,虞珣走在魏栖前面。
身后忽然想起女子细弱的唤声:“魏侍卫——”
跟在虞珣身后的魏栖立刻住了脚步。他回身一望,只见望心就站在正门高高的门槛前,似是心有惴惴。
望心迎上魏栖的目光,登时又飞红了脸。
她实在喜欢魏栖干练坚毅的样子,习武之人,总是让人更多踏实。
她上前两步,将手中紧攥的一物交到魏栖手上,低声咕哝了句:“这是我送你的东西——”
魏栖一愣,手上的触感是布料的柔软,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枚打着穗子的香囊。
“这——”
魏栖虽然一心事主,从小混在男人堆里,也终归是加冠了的成年男子,他怎不清楚,香囊是传递心意的信物。
望心生怕魏栖不收下香囊,也不等他多说,转身就跑回了府内。
虞珣这会儿已经走出了数十来步开外,他转身去寻魏栖。
魏栖立刻小跑着跟上虞珣,手上依旧攥着那精致的香囊。
虞珣并未听见魏栖与望心的对话,更是不知望心叫住魏栖的用意。
他只是眼尖地瞧见魏栖手上多了个绯色的香囊,不禁窃窃地想:温灵雨竟是这么个面冷心热的姑娘么?
面上与他不多说话,竟偷偷给他缝制了传情的香囊?
还叫侍女交由自己的侍卫,这是有多面子薄?
早知她心意如此,他又难得出宫见她一次,方才在正堂里,他干脆就更亲近她几分了。
愈想下去,虞珣愈觉欣喜,他嘴角不觉扬起笑意。
“给朕罢。”虞珣伸出手。
魏栖一怔,听惯了皇命、唯皇命是从的他,情不自禁递上手,但动作刚到一半,又顿住。
“主子——”
“怎么?搁自己手上攥了片刻,你还舍不得了?”虞珣挑眉,打趣魏栖的犹豫吞吐。
“回主子,小的不敢。只是这香囊,是给我的——”
魏栖生怕虞珣尴尬,解释的时候声音在抖。
紧张间,他到底还是粗心了,竟忘了解释香囊是望心给他的。
虞珣听罢神色立转冰冷,他长目狭眯,眸色凌厉地落在魏栖身上。
心道,这是几个意思?
除了与她婚约的程夙,和夺了她所有关心的温景桑,连他最信任的一等侍卫魏栖,也要挖他墙脚了?
还挖成功了?
顷刻间,魏栖见虞珣急转直下的神色,一思忖,才回过味来。
他连忙撇得一干二净,“主子误会了,这香囊是望心缝给我的——和温姑娘并无干系!”
虞珣这才暗暗喘平了气,俊逸的脸上装作波澜不惊,“既如此,可别辜负了人家姑娘心意,你便收好呗。”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方才心路复杂的人不是他。
不过,虞珣心里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他不禁多瞥了一眼魏栖,心下琢磨:看不出老实本分、一心事主的魏栖,竟也会偷偷撩拨女人,还这么快就收了对方的心。
“魏栖啊——”虞珣拖长了声音,当中意味十足。
若非是在宫外,有意瞒着身份,魏栖差点就要当街跪下了,“主子?”
一向善于反思自省的虞珣,本着虚心求教的态度问道:“你给我说说,你是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怎么俘获了姑娘芳心的?”
魏栖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哪会这些。方才望心姑娘送香囊的时候,我也是一愣呢。”
虞珣仿若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他问:“竟有主动示好的?”
魏栖隐隐觉得,皇帝可能是艳羡他了。
这些时日,魏栖来回跑温府,已将虞珣对温灵雨的心意了如指掌。
他知道,虞珣是掏心掏肺地对温灵雨,却如石沉大海。不,应该说远不如石沉大海,虞珣的心窝子甚至没溅起一丁点儿水花。
他该如何抚慰小皇帝千疮百孔的心呢?
再一回想,魏栖提醒虞珣道:“陛下您忘了,梁古之女梁玉容,前儿个还托人将亲手缝制的束腰带送来宫里了。那腰带上缀着龙眼大的东珠,繁复的龙纹活灵活现,一点不比织作司的手艺差。”
虞珣本忘了这茬,听魏栖提起,这才略觉挽回了一点面子。
他堂堂天子,也不是无人问津的!
只是,梁玉容又不是温灵雨,有何用?
前日,梁玉容的腰带送来后,实在不合虞珣眼缘。他素喜清新寡淡风格,不喜铺张繁赘,只看了一眼便叫崔金福收起来了。
虞珣喟叹了一声,随即旋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