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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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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延殿中歌舞笙箫依旧,虞珣步下生风,衮服衣袂起伏间,两旁的宫人皆跪了一片,请安之声疏落有致地响起。
“母后!”一入席间,虞珣就朝着太后席位走上前去。
太后见他焦灼的样子,也料到他知道了温灵雨的事儿。
不过,太后毕竟是太后,她云淡风轻地问,“皇帝的胃舒服些了?”
虞珣见太后如此说话,更加肯定,太后的的确确见过温灵雨。
“母后,温灵雨在何处?”虞珣直白询问。
“看你急不可待的样子,老身还会害她不成?”
太后也不绕弯子,“你瞧瞧你自己,堂堂天子,却似丢了魂魄一般。温灵雨狐媚惑主,我要教教她规矩。”
虞珣近乎恳求道,“母后,是儿中意她,她无意惑主,还请母后不要为难她。”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我最怕的就是这个。珣儿,你尚年轻,极易被女人蛊惑。况且,你对她掏心窝子,她呢?她可曾对你动心?”
虞珣被问住,不由哑然,他深眉紧锁,定定道:“儿愿意等。”
“若她心属他人,你也要她,是也不是?”
虞珣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若心属他人……他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看着皇帝失神语塞的样子,太后身为人母,实在心疼。
她回忆起曾经,先皇年轻时,也曾这样对她动心过。而那时,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人……虽说最终她心归先皇,但先皇黯然神伤的样子,她也见过了许多次。
他们虞家几代皇帝的后宫,都未曾充盈过,最多不过三四人。
其中,钟情一人的情种也过了半数。
“母后,先让我见见她。再议其他,可好?”虞珣有气无力地请求。
太后见状,亦是无可奈何,“她就在长年殿,老身命她抄女训,你不必再担忧了。”
“谢母后成全。”虞珣匆匆欲离开,脚步迈开后,忽地顿住。他转回身,对太后道:“儿见了她后,便会回来。儿不孝,母后寿宴上,两次离席。”
太后看着亲生儿子的剑眉星目,暗暗感慨,曾经依偎在她怀里的小男孩,终是长大了。她深知虞珣的孝心,便清楚她若一意孤行阻止他见温灵雨,两难间虞珣会更心痛。太后挥挥手,索性放他去了。
衣带当风间,虞珣又离开了永延殿。
那几位坐在客席的世家女子,只看见皇帝脚底生风地进入了大殿,又迅雷不及掩耳地离开了。永延殿宽阔,谁也没听清太后与皇帝的对话。
梁玉容手握着玉笛,目光一直追随着虞珣的背影。她回味着皇帝说她吹笛好听时的样子,不觉间飞红了两靥。
不知何时起,永延殿上的笙乐声轻减了许多,再一会儿,整个皇宫都归于寂静。
温灵雨仍是长跪在矮案前,膝盖麻木不说,手腕也酸得提不动笔。
案上的薄宣堆了厚厚一叠,每张上皆布满了蝇头小楷。温灵雨想歇一会儿都要顾及身旁宫人的眼色。
半刻前,她就察觉到下腹隐痛。
心下一算,她才记起这月月事应是这两日到来。
注意到这点后,温灵雨更觉得身子发虚,下腹处愈发疼了,像是被钩子钩着刮肉一般,转眼间额头上就挂满了涔涔细汗。
温灵雨脑中昏昏涨涨,一应心事都涌上心头。
寿宴不知何时结束,她还要撑多久,才能撑到太后回宫?况且太后回来,也未必是好事,罚抄女训尚是小事,若是有更大的麻烦,她该怎么办?
申时前她就出了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望心一定等得急了。
“别偷懒。太后让我盯着你抄女训,一刻也不能停。你也别为难我。”一旁的老宫人注意到温灵雨放缓了抄写速度,幽幽说着。
温灵雨强吊着精神,她单手拭干额上虚汗,转瞬间却又沁出薄薄一层。
右手手腕僵直难动,温灵雨看着手中的硬毫笔,忽然想起少时温景桑醉心临摹名家墨字,他面前也常常堆着厚厚一沓写净的宣纸。常常是一两个时辰过去,直到他的手腕僵直不能屈伸,温景桑才会停笔。
就在他疯傻前的两年,有一次她还逗问他,“哥,你除了练字外,就没有别的喜好了么?”
彼时温景桑正漫不经心地研着磨,“谁说的?”
“你几乎一天都耗在书房,真见不出你还喜好什么。”温灵雨耸肩。
温景桑笑了,神情熠熠,他看着温灵雨,玩味一笑:“你就怎知我另一个喜好不在这书房里?”
为此,温灵雨还仔细打量过温景桑的书房,试图破解她兄长口中的另一个喜好。终是不了了之,她后来明白了,温景桑当时一定是诓她。
长年殿外忽地响起了络绎的叩拜之声,不消一会儿,盯着温灵雨的老宫人也屈下身子,请了句:“陛下万安。”
虞珣一进殿中,就望见了温灵雨的背影。他即刻上前,绕到矮案另一头,正对着温灵雨屈膝跪坐下来,他唤她,“温灵雨。”
眼见着皇帝屈膝坐下,长年殿的几个宫人立刻跪得更深。
温灵雨想起身行礼,却因膝盖僵硬无法动弹。两只腿也像灌了铅一般,从脚尖一直麻到腿根。
虞珣见她唇色煞白,细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顿时心疼。
“朕来晚了。”他作势上前,伸手扶她。
在虞珣的扶持下,温灵雨勉强站起身子,两只膝盖依旧半弯着,难以着力。
老宫人见皇帝对这个女子格外照拂,不禁打心底里紧张,她立刻开脱自己:“老奴谨遵太后懿旨,望陛下原谅。”
虞珣见多了宫里人谄上骄下的行径,他懒得理老宫人,只关心温灵雨的情况。
女子的身子柔柔弱弱,仿若无骨,咫尺间,虞珣才发觉她满头细汗。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朕传太医来。”虞珣急急问着。
温灵雨自知月事将至,她也不好明白告诉虞珣,只好说:“谢陛下关心,我并无大碍。”
“自己身子弱成这样,还要与朕强词夺理么。”见她生了病都要倔强的样子,虞珣心里是又急又气又于心不忍。
这时候,老宫人忽然瞧见温灵雨淡青色的裙裾上,隐约透了一块红色,立刻低呼一声,“诶呀!你这裙裾上染了血,太后寿辰,这是大大的不吉利!快来人,赶紧将她逐出长年殿去!”
温灵雨听闻老宫人的呼喊,才隐约感觉到自己不察觉时,身下已经流了癸水,莫非真透红了。
一阵刺痛又从小腹处传来,温灵雨禁不住弯了身子。
“放肆!朕在这儿,轮到你说话!?”虞珣大怒。
老宫人又低下头去,“老奴不敢,只是太后生辰之日,长年殿里不能见红,会冲撞太后。”
“朕自会带她出去。”
说着,虞珣手臂骤然加力,转瞬间就将蜷成一团的温灵雨打横抱在了怀里。
温灵雨还未及反应,眼前就天旋地转了起来。
年轻男子的手臂比想象中的结实,稳稳将她托着,她还从未这样被男子抱过,不禁又急又臊。
虞珣察觉到温灵雨的不安分,手臂也揽得更紧了些。
宫内诸人皆不敢抬头看眼前的场景,都绵绵地屈着腰。
虞珣依旧稳稳抱着温灵雨,横眉冷对一殿宫人,“你们平素惯会奉上剥下,扭曲主子的意思。这是太后的寝殿,又适逢太后生辰,朕不罚你们,都长些记性。”
稀稀落落的应答声下,虞珣抱着温灵雨跨出了长年殿。
温灵雨念及自己正值月事,裙裾上又透了癸水,生怕把血蹭到虞珣身上。她忙道:“请陛下放我下来——”
几句对话间,虞珣也猜出了温灵雨的状况。他知道女子每月都会逢上几天麻烦。
虞珣将温灵雨放下后,果然看到她淡青色裙裾后的血迹,他想多了些,蓦地红了脸。好在夜色浓重,温灵雨也注意不到他变了脸色。
“去,将朕的兔毛大氅取来。”虞珣吩咐着候在大殿石阶下的崔金福。
崔金福得令退下后,虞珣又对温灵雨道,“一会儿我遣个侍卫送你回府。”
“太后还未回殿,臣女得在这儿候着太后。”温灵雨想到太后的命令,心中踟蹰。她不想惹怒太后,给温家招来麻烦。
“朕来前已与太后说好,你只管回府去。明儿朕再差人亲自去府上送租金给你。”虞珣宽慰她。
温灵雨忍着下腹接连不断的疼痛,微微作了揖,“今夜之事,谢过陛下。”她谨守着分寸,说话间也闪避着虞珣灼灼凝视她的目光。
兔毛大氅就搁在肩舆上,崔金福已经将其取了来。
虞珣接过大氅,挥手间,将大氅披在了温灵雨身后,他又欲为她系领口的束带。
温灵雨忙从虞珣手中夺过束带,利索打了结,“谢陛下照拂。”
虞珣只得收手,他默默盯着温灵雨领口处露出的细腻肌肤,喉结不受自控地上下动了动。
裙裾后的血色藏在兔毛大氅中,无人看得见了。
“不如你乘朕的肩舆回去。”
皇帝御驾岂是寻常人可用,温灵雨立刻谢绝,“我没事,可以自己走回府去。”
“崔金福,你带温灵雨去找魏栖,让魏栖将她送回温府。”
此刻,虞珣只恨他的帝王身份,使他不得自在离开如囹圄般的皇宫,送心上人回府。
待温灵雨的背影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虞珣才觉自己手心处痒痒的,他在回味方才抱着她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