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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1-意 ...

  •   这句话像踩了黎生的猫尾巴,弗离肉眼可见他像是一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立刻坐直了身子,握着黛螺的手差点用力到把它捏断。

      黎生几乎破音,扯着嗓子问,“他来干什么?!”

      弗离吓得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臂,对着外头的婢女抢着吩咐了一句,“你先退下罢,让他稍等片刻!”

      婢女刚应了一声,又听见掌灯使在后头怒吼着道,“让他走!沧澜不欢迎他!女君也不见他!”

      后头还乱七八糟说了什么话,婢女也没听清,也不敢再听,连忙小跑几步离了神宫。

      掌灯使喊话喊到脸红脖子粗,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样子真是气得不轻,弗离小心看着他这幅模样,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她要是再见到秦思萦,估计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弗离一下一下顺着他的顶心,放缓了声音劝他,“黎生,你别这么激动......出于待客之道,我去问问他今儿来是做什么,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跟他之间也断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好说了。问清楚了我就回来,你且在殿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余光瞟见桌上胭脂盒就快要见底,从柜子里翻出大盒的递给他,同他笑道,“你帮我从大盒里挖出来一块胭脂在小盒子里抹平,等我回来,替我点唇罢?”

      黎生哼哼唧唧地叹了叹气,不情不愿地看了眼窗外,到底半晌才接过那胭脂盒,委委屈屈看着她道,“我不能跟你去吗?”

      女君看着他这副样子犯难,黎生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拉她的衣袖,“那你……可要快点回来啊!”

      弗离笑着点头,黎生还觉得不踏实,又加了句,“就抹完这盒胭脂,你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出去找你!”

      弗离看了看外头时间,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便应了他,“好,听你的。那我去啦?”

      黎生咬着唇看她起身,目光依依不舍地粘着她的背影。

      弗离从衣架上拿下黎生给她挑选的黑金色雀鸟长裙,穿戴整齐后推开寝殿的门,回眸的时候,看见他坐在晨光里,抱着一大盒胭脂受气垂头的模样,那双眼睛湿漉漉地直直望着她,好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

      她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背着光同他挥袖,便笑着转身踏出了寝殿的门。

      神宫的廊上透进一格一格的日光,斜斜照在女君身上,身后的长长拖尾衬得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优雅端庄。

      彼时她心里满当当的都是赶快见完寒奚回到神宫来陪黎生,却殊不知,她已见过了今生同黎生的最后一眼。

      神宫外头,寒奚依旧负手而立,等了弗离这样久,瞧见她身影出现在神宫门口的时候,他眼前一亮,提步便向她走了过去。

      往常两人之间相对而立,是没有多少距离的,如今她却看着他走向她,在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就率先停了下来,瞧着他略略颔首致意,声音平缓无波地问他,“不知寒奚神君来访,有失远迎。”

      寒奚步子一顿,自从认识她以来,他从未听过她这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弗离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拿过沧澜女君的架子,此刻这般讲话,却一下子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拉她的袖子,堆出一个热络的笑唤她,“弗离,你回到沧澜这么久,我一直太忙了,没能来看你……”

      她轻巧垂下手臂,躲开了他的手指,点头,笑得理解且无谓,“寒奚神君协理天宫事,自然政务繁重,今日有空来沧澜,不知是有何公干?”

      寒奚面上笑意一僵,听得出她话中疏离带刺,却总不好呛着她来,依旧柔着声音和缓道,“若不是为了公事,便不能来找你叙叙旧么?我们可是昔日的同门好友啊……”

      弗离依旧笑容不减,语气淡淡的,“千多年前本君初出茅庐,有很多地方惹了神君笑话,神君不同我计较,是神君宽宏大量。想来,那时神君不将我犯的那些蠢搁在心上,断断也没有今日忽然记起,便来同我说道的道理,既如此,天宫与沧澜都琐事颇多,弗离也不好误了神君的正事,便不请神君进沧澜闲坐了罢。”

      寒奚睁大了眼,怎么也不能想到她为何今日会这般冷漠地拒绝他。她五百年前下界以后,做柳千铃和寒山的那段日子,他们就算没有多少真情,总也是青梅竹马相敬如宾,像一家人一样,更不要提从前同门读书的日子,她有多缠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弗离这般拒他三尺之外?

      寒奚脸上的笑意终于阴沉几分,能有什么事?她沉了沧澜神宫,又封了燃魂灯,逃去人间,前后对他态度大变,无非就是发现了神灯里的秘密。

      脚下绵延不绝的沧澜江水吵得他心烦意乱,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定定看着弗离,半晌,寒着嗓子终于直奔主题,“女君不必这么快送客……我今日来,是想同女君讨燃魂灯一用。”

      弗离忽然笑了一声,是真心觉得有意思,没忍住地笑了出来,“燃魂灯是我沧澜一等一重要的宝器,天君都不得擅自使用,寒奚神君若有公干,请同我去天君面前请示一番。”

      她面色如雪,似乎真的半分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寒奚蹙眉,看着她道,“上回放进燃魂灯里的天妖魂魄有异,我如今奉旨追查天妖之事,自然有权讨要燃魂灯一探究竟。”

      弗离红唇边笑意愈发讽刺,早就厌烦了看他唱戏,一针见血地拆穿道,“燃魂灯里天妖魂魄有异?燃魂灯就在沧澜,怎么天妖魂魄有异本君第一时间不知,还能让寒奚神君你知晓了去?!”

      寒奚脸上的表情霎时青白一阵,十分好看,弗离的笑容明摆着告诉他,她早就看破了他那些拙劣的谎言和小把戏,之前不过都是在哄着他玩儿罢了。

      这种感觉一上来,又让他想起那些人前敬他,人后骂他的天宫众仙,他一刹那竟然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他认识的弗离,还是别的什么人。

      竹楼里,虞夏和谢清池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谢清池心中涌起不安,“又是天妖……这位寒奚神君,似乎和天妖的牵扯也太密切了些?”

      虞夏跟他有一样的担忧,扶着腰来回踱了两步,到底放心不下女君一个人面对着他,咬唇一刹道,“不行,五哥,咱们得出去看看师娘。”

      谢清池瞧着她的肚子,十分不赞同地拧紧了眉,“寒奚神君法力高强,就算真动起手来,你和我又能帮到师娘什么?”

      虞夏一味摇头,“至少也能壮壮声势,让他知道咱们沧澜不是没人的!这厮单枪匹马来要燃魂灯,还敢这么理直气壮,你没看见他那表情吗?五哥,我怎么瞧怎么觉得害怕,像是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似的……”

      谢清池自然也看见了,担忧女君是肯定的,却又实在放心不下妻儿,虞夏心砰砰直跳,环视了竹楼一圈,忽然快步走到桌边儿,把那变成了不起眼小油灯的燃魂灯拿了起来,“咱们把燃魂灯带出去……必要的时候,直接给师娘做法器,师娘和燃魂灯都有仁慈神母的几分神力,好歹也能和他一战!”

      谢清池眼眸幽深,盯着她咬牙嘱咐,“我知道不让你去,定然是劝不住的……只是有一点,若有危险,你务必护好自己和孩儿。”

      虞夏郑重点头,看着他道,“我省得,五哥。你,我,孩儿,师父师娘,咱们一家人,都得好好的。”

      外头寒奚就这么盯着弗离半晌没说话,女君也不畏惧,直直回视着他。

      半晌,见他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约莫时间也差不多了,黎生该铺好那一小盒胭脂了,弗离冷冷看了寒奚一眼,“若无他事,本君就先回神宫了,寒奚神君好自为之,也尽快回天宫罢。”

      说完,女君转身,身后长长的拖尾划出决绝凌厉的弧度,寒奚心头一跳,忽然就叫住了她,“弗离——”

      她只略略回首,一双眼睛没有看他,淡淡地瞥向身后的地面,垂眸时,那颗朱砂痣显得漠然又冷艳。

      寒奚嗓子发哑,开口问她,“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我给你起的吗?”

      弗离浅浅勾唇,几分讽刺再度漫上她的眼角眉梢,“自然,仁慈恻隐,造次弗离。寒奚神君给我的,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女君之名。”

      寒奚看着她的侧脸,眼神变得迷离,试图同她平心静气地谈感情,“我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

      一股无名火儿从她心里就这么窜了出来,女君缓缓转身,再次看向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在该谈感情的时候装不懂,待一切时过境迁以后,再来同她谈感情?

      他这句话,若是早些时候说,她兴许会欢喜得没边儿,可如今,她只觉得十分好笑,“我心里有你又怎么,有你就该把燃魂灯无条件借给你么?”

      寒奚没说话,弗离倒也不恼,看着他的眼睛问他,“那神君呢,神君心里可有我么?”

      寒奚愣了一下,方回她,“我心里当然有你,不然不会来找你……”

      弗离笑不可遏,利落打断他,“不是罢?你心里是有燃魂灯,此次来,也是来找燃魂灯的罢?”

      话既然说到这儿,她也生出几分感慨,想要对她少女时代喜欢过的人说个清楚,也算是给曾经一片痴心的她自己一个交代。

      “寒奚,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我看来,真正喜欢一个人可不是你这样的。”

      寒奚皱眉,看着她不解道,“我什么样?我对你哪里不好么?我从没同你红过脸,没说过你一句重话……”

      弗离大方点头,“是,你确实是没有什么对我不好的地方,相反,你很温和。但那是你的性格,你对我可以如此,对旁人难道就是疾言厉色的么?若只凭这一点就叫喜欢,寒奚神君可要喜欢太多人了。”

      寒奚不能理解她这话,“可你不能因为我对所有人都一样,就说我心里没你。”

      “哦,”她被他绕得毫无耐心,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蠢,径自笑了一声,点点头,索性说个明白,“你的喜欢,你的爱,就是想起我的时候,就利用我来满足你的欲望。需要我的时候,便来找我,不需要我的时候,说抛下我就能抛下我,也压根儿不会管柳千铃为寒山的死究竟会有多伤心,对么?”

      她立在沧澜云巅之上,一身黑金色将女君的气势非凡衬得十足,一眼便震慑人心,“寒奚,你这不是爱,也不是喜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直直看着她,负手施舍似的询问她,“那你要什么,你喜欢什么?”

      她看他这样子觉得好笑,约莫他还在心里觉得为她付出的这些已经足够她感恩戴德,没成想她居然这样不识好歹,全盘否定了他所谓的爱。

      弗离在荒谬可笑中,忽然忆起那一日茅屋里,黎生看着她,眼底浮起希望的点点波光,说的那些话——

      “神仙长生不老,不会死,是不是?”

      “好,那太好了!”

      “千铃,我怎么样能够成为神仙呢?”

      她想起她话音刚落,黎生那带着笑意的决绝眼神,想起他放开她的手,以不死不休的姿态一头撞上了那根木柱。

      想起他血流如注的额头,和魂魄苏醒后同她虚弱地笑着说,“我想成仙……这样,我就能长长久久地伴着你了。”

      弗离红唇轻启,垂着眼喃喃念了一句,“我喜欢?”

      那些百转千回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通透明了,这世上真心爱她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黎生。

      她抬眸,看着寒奚,忽然释怀了所有前尘往事。

      那些她曾遭受过的欺骗、冷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对这个人的爱恨都如同齑粉随风飘散,伴着滚滚的沧澜江水逐波而去。

      她笑起来,定定看着他沉声道,“我喜欢的人,说为我生便生,说为我死……便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71-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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