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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2-神 ...

  •   寒奚明显没听懂这句话,可是弗离不在意,她不需要他听得懂。

      她自己心里懂,就够了。

      就像当初柳千铃拼了命也要为寒山报仇的那份儿心,她不用他知道,甚至不用任何人知道,她自己知道。

      她没后悔过,她都尽力了。

      所以如今面对这个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人,她放下也能放下得平心静气。

      女君看着寒奚,再不想多废话了,“话已至此,往后再见,我还念着寒奚神君同我的同门情谊,但也仅此而已了。燃魂灯不能外借,我犯过一次错,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若无他事,还请寒奚神君回罢。”

      她这么一大长串话,还带上了燃魂灯,听得寒奚眼眸愈发幽暗,他眼底像蕴着一场阴沉风暴,盯着她一字一顿逼问,“今日若我得不到燃魂灯便会身死沧澜,非同你讨它不可,你也要拦我么?”

      弗离神情坚定,丝毫不肯转圜,“是。”

      寒奚面上紧绷着,忽然倒笑了,他紧紧勾着唇角,那笑容看上去扭曲可怖,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泛起点点猩红的血丝,他如同地狱阎罗一般,哑声宣判——

      “说什么心里有我,说什么情爱,你也跟他们一样,不过都是在骗我罢了。”

      “既然你非要拦我的路,弗离,我也只有狠下心来,把你一并铲除掉才行——”

      虞夏和谢清池刚刚赶到女君身后,便瞧见寒奚周身黑紫色的烟气暴涨,整个人像是魔化了一般青筋暴起,谢清池想也没想,一个闪身劈手从虞夏手里夺过了燃魂灯,回眸朝她吼道,“躲远点!”

      弗离应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们二人,谢清池说完,飞速将手中燃魂灯抛给弗离,女君稳稳将小油灯接在手里,虞夏只来得及短促叫了一声“五哥”,便看见谢清池提剑朝寒奚刺了过去。

      寒奚周身的模样骇人极了,按说以他的修为,随便一掌便能接住谢清池的剑锋,可他却像十分忌惮似的,连连向后闪避了数招。

      女君眼看着他模样,只觉得心里不对,却实在说不出哪里不对,刚脱口嘱咐了句,“怀翊当心!”寒奚面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谢清池心知有诈,立时停了步子不再向前紧逼。

      寒奚站在滚滚沧澜江水之上,飞溅的水花染湿了他的衣角,他贪婪地盯着女君手里的那盏其貌不扬的燃魂灯,忽然舔了舔嘴角的鲜血。

      弗离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下意识想要将燃魂灯护在怀里,可还来不及动作,果然见寒奚一伸手,手中的锁妖袋口松开,立时迎风膨胀起丈高。

      有尖锐兴奋的声声嘶鸣响彻沧澜,虞夏站在最后,眼睁睁看着那袋子里浑身半透明状的天妖,一只接一只地,披头散发地从锁妖袋里扭着身子逃蹿出来。

      她当初在月夜山上同谢清池见过一只天妖,仅仅一只,便有那样强大的法力,如今这么多天妖一齐出现,不知是怎样一场浩劫。

      虞夏浑身都在抖,眼睁睁看着那天妖往谢清池的方向扑了过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唤他的名字,“五哥小心——!”

      女君也红了眼,在天妖尖锐的爪子碰到谢清池之前,抬手便飞快在他周身设了个结界,那天妖在淡金色的仙气外扭曲着面容撕咬,却怎么也飞不进去,顿时恼怒地吼叫了起来。

      虞夏被这声音吼得头痛欲裂,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弗离回过身,又在虞夏面前结了结界,不过转身的功夫,有只天妖却已经飞到了她身后,虞夏在一片金光里睁开眼便看见了这惊心一幕,连忙大喊了一声提醒她,“师娘!”

      弗离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只天妖身上腥臭的气息,尖利的爪子即将穿入她的脖颈,虞夏身边的结界方结好,她心知自己来不及回过身,一时觉得今天可能确实是她的天劫来了。

      来就来罢,没有经历过天劫的神仙不是完整的神仙。

      可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黎生,想到黎生,她便朝神宫的方向抬眼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恰好便对上了极快飞身而来的黎生的双眼。

      女君方才见到那么多天妖都不曾惊慌过,此刻看着黎生那双专注决绝的眼眸,却切实体会到了头皮发麻的滋味。

      她见过他这眼神,在他决定撞柱的那一夜。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根本动弹不得,以黎生的修为,压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到达她身边,可是生死千钧一发的当口,他竟然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指间便触到了她的双肩。

      他将她往后猛地一推,弗离在云端踉跄了两步,眼睛随着他回过身的时候,恰好便看见了天妖尖锐的爪子,直直地掏入了黎生的左胸口。

      弗离鼻腔猛地刺痛,一股腥甜便冲了上来,女君抬手,那盏燃魂灯登时冲破了束缚,在她手中再次变回真身模样。

      女君衣袖翻飞,提灯飞身而起,眼底是十成十发了狠的模样,神灯感知到主人的怒火,金光大盛,直直从那天妖的每一寸发肤中刺了进去。

      一声凄厉的哀嚎,寒奚眉心蹙紧,愠怒地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炼制出来的天妖,竟然被弗离给打散了魂魄。

      女君没有再去管其他的天妖,飞速在二人外结了个结界,便扔了燃魂灯,回身去将黎生抱在怀里,手指颤巍巍地抚上他苍白如雪的面庞,揪着他的衣服颤声道,“黎生……黎生你怎么样?你撑一下!你撑住!我渡修为给你!”

      说完指间便传出源源金光,可那金光涌进黎生体内不过一刹,便又都消散了去。

      弗离清楚地看到,他的魂珠已经碎裂了,是以压根吸收不进去她的法力,可是她不肯罢休,依旧徒劳地一次次将法力渡在他身上。

      黎生的血越涌越多,弗离眼泪砸下来,几乎要哭出声来,拼命摇头,“为什么不行……怎么不行?怎么不行呢!?”

      黎生口中含着鲜血,说不清楚话,一双眼睛却死死看着她痛哭的脸,修长手指费力地摸索着抬起,想要去擦她的眼泪。

      她依稀听得出,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说的是——

      “弗……离,不……哭……”

      她一颗心几乎也碎了似的疼,听见这几个字瞬间再绷不住,抱着他嚎啕哭喊了出来,“你不能有事!黎生!说好了的,你要娶我的!我是你的人,可我们连亲都没有成,你对得起我吗?!”

      她拿最让他割舍不下的事来威胁他,他眼睛里的痛惜和难过不比她少分毫,眼泪和着鲜血滚落,可他只觉得眼皮沉重得不行,身体里的意识都像下一秒就要沉睡过去似的,渐渐在流失抽离。

      他拼了命对抗这种感觉,想要再说些什么,对他的弗离再叮嘱些什么,可那些他来不及说出口的唠叨,也只能永远存在最后望她的这一眼里了。

      最后一眼,她是他泪如雨下的小姑娘,是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的发妻。

      他知道她此时有多难过,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看到柳千铃尸体的时候,那种锥心的痛楚。

      可是他不得不让他的小姑娘来承受这些了。

      黎生带着无尽的悔憾和悲痛,垂手,轻轻在她脸颊上抚了一下,弗离嫩白的脸庞上霎时留下一道血痕。

      像是他为她点上的胭脂一般。

      他答应她的,等她回来,为她点脂。

      黎生咧嘴,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他的弗离可真好看,也笑这一次,总归不算事事对她食言了。

      他极费力的一个笑,在她眼里不过是微弱牵了牵染血的唇角,下一瞬,在她的哭声中,黎生缓缓闭上了眼。

      神仙神殒也可保留肉身,可不知黎生是否是因为被天妖碎了魂珠,整个身子在她怀里,竟慢慢变得透明。

      弗离痛哭着扑上去抱紧双臂,却终究无济于事。

      虞夏眼睁睁看着黎生整个人在弗离的怀里渐渐消散殆尽,跪在女君的结界中,拼命拍打着那道金光想要冲出来,失声恸哭着唤他,“师父——”

      可是她再唤不回那个言笑晏晏的沧澜掌灯使黎生了。

      弗离一个人跪坐在地上,怀里黎生的余温也随着沧澜的江风散尽,女君掩面,在结界外漫天天妖的嘶吼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号。

      这一声哭号痛彻心扉,凄凄沥沥,直响遍了整个沧澜。

      寒奚耳中霎时流下鲜血来,疼痛难当地弯下了腰,可就在他弯腰的一瞬,沧澜湛蓝的天霎时风起云涌,乌云层层叠叠,从天边滚滚奔来。

      黑云压境,整个沧澜顿时陷入一片灰黑色的阴霾笼罩之中,苍天之上,一道恍如白昼的闪电过后,沉闷有力的滚滚雷声接连砸落,震得那群天妖纷纷捂耳,扭着身子大叫了起来。

      虞夏和谢清池在结界中,眼睁睁看着整条沧澜江的江水忽然奔涌起数倍高,随着雷声开始朝天倒灌。

      那巍巍云巅之上的沧澜神宫,被磅礴江水不断重重拍击,连飞溅的水沫都连绵滔天,几乎要冲碎了那固若金汤的神宫。

      寒奚的手在颤抖,他清楚,这雷霆万钧之势,便是沧澜女神之怒。

      道道天雷砸落,沧澜蜿蜒连天的山脉都为之震颤,大地分崩离析,寸寸裂开谷口,落石飞沙飞卷盘旋,沉闷的碎裂声让整个山清水秀的沧澜顷刻间面目全非。

      天君携众仙与兵将列阵在黑云之上,却只能远眺着混沌一片的沧澜,众人齐力也难以破入女君的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群天妖纷纷跪倒在地,承受不住天雷加身的痛楚求饶时,天君才看到沧澜女君从地上再度提起那盏燃魂灯,缓缓起身。

      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脸,却瞧她那一身黑金色的衣裙,与挺直的脊背,端的看出了惧怕敬畏来。

      女君肃容,缓缓走出结界,立在黑云之上,提灯站定的模样,一如多年前降生在这片她守护的土地上一般。

      天君刚想要开口,却听见了女君的声音,清楚地从云端上传来——

      “本座多年前归隐沧澜,便是恨透了这世上贪婪的人心。想不到多年后,本座不过留下一缕神识,想要用燃魂灯再试试如今这个世道,结局……却依旧令本座失望啊。”

      这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十二万分上位者的骄傲,这样的王者风范,即便弗离贵为女君,却也是不曾有过的。

      天君瞪大了双眸,霎时便反应了过来,带着众仙朝她的方向匍匐跪拜,虔诚将头叩下,朗声恭敬道,“参见仁慈神母——!”

      她没有回话,轻飘飘朝着寒奚看了一眼,那张脸还是弗离的模样,可投来的一眼却威严不已,那股气势几乎将他震慑得霎时也要朝她跪拜下去。

      她看着他,勾起唇角,“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竟然有这样的贪欲,胆敢将生母炼成天妖,还想强夺燃魂灯?”

      她看他的眼神像看蝼蚁,提着那盏光华流转的神灯轻蔑笑问,“凭这几只天妖,便想犯我沧澜,谁给你的勇气?”

      寒奚在她这两句话中,一身汗毛倒立,只觉得自己在她眼中压根不值一提,他耗尽毕生法力所做的一切,在她的无穷神力之下,不过也像孩童玩笑般的恶作剧罢了。

      仁慈神母看向始终跪拜着的天君,象征性地开口问了句,“这是你的儿子,本座替你教训了这等丧尽天良的逆子,天君可有意见?”

      问的是天君可有意见,可天君哪敢有意见,抬眼看了眼仁慈神母,马上再度叩首,慌忙地与寒奚划清界限,“逆子犯下大错,能劳动神母教训,是他的福分!也是天庭的福分!都怪薄英教子无方,还请神母恕罪!”

      堂堂天君,在上古首屈一指的女战神面前也只得自呼名讳,寒奚彻底慌了神,明白自己这次在劫难逃,银灰色的眼底泛起浓浓的恨意和不甘,挺身一个暴喝,再度驱使那群天妖起身做出攻击的态势。

      仁慈神母站在云上的身影分毫未动,寒奚见状,以为自己携这么多天妖发动攻击,至少有五分对抗的胜算,便再不犹豫,逼着那群天妖呼号着扑向她。

      那双弗离的眼睛还是那样淡笑着看着他,眼下朱砂痣明艳无边,没有分毫的闪躲。

      在天妖即将触及她的一瞬间,寒奚看见她轻轻眨了眨眼。

      不过阖眼的瞬间,那群他耗费全部心血与法力炼制而成的天妖便纷纷化作了齑粉,连哀嚎都没有发出一声,消散在了倒灌的沧澜江水之中。

      不费吹灰之力——寒奚忽然便想到了这句话。

      她眼中淡漠笑意更深了一分,面庞愈发美艳绝伦,那双素手提着燃魂灯,缓缓抬起,宽大的衣袖飘摇在狂风里,寒奚睁大了眼睛,当他看清燃魂灯迸发的一道金光时,那金光已经刺进了他眼中。

      依旧是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听见,天君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并魂飞魄散在了沧澜江中。

      仁慈神母解决了这场玩闹似的麻烦,一时便觉得无趣,微微昂起精巧的下颔,朝着天君倨傲道,“后生们的这些事,本座懒得管了。这次若不是女君大悲大恸,唤醒了本座,本座也不会参与天君的家务事。不过既然已经如此,本座还要再吩咐一句。”

      天君诚惶诚恐再叩首,“恭请神母示下——!”

      “女君是沧澜之主,本座会将剩下的神力都传与她,今后的沧澜与燃魂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打主意的。人心不足,天君治下,也还应再严谨些才是。”

      天君听神母这话,顿时想到用燃魂灯给自己增加修为的事儿,一时面上青红一片,多的话一句不敢说,连连唯唯诺诺地应是。

      神母回眸看了眼已经山崩地裂的沧澜,轻叹一声,挥动衣袖将女君设下的结界去除。

      虞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黑云便尽数散去,落石飞沙均偃旗息鼓,皲裂的大地与倾倒的高山恢复原貌,倒灌的沧澜江水齐齐砸落回江面,发出珠玉之声。

      神母慈爱地对上她的眼,忽然一笑,再一阖眸,弗离的身子便软绵绵地落在了神宫前的云上。

      天君后知后觉地带着众仙作礼叩拜,山呼道——

      “恭送神母!”

      有处热闹,就有处僻静。

      区别于众仙齐列天翻地覆的沧澜,此时此刻,人烟稀少的天宫之中,沉眠榻上多年的太子臣之,竟缓缓睁开了那双偏冷的幽深星眸。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终于写到了文案的那句话,写文最快乐的事就是写到文案叭!
    哈哈哈前几天有宝宝说,好像猜到接下来的剧情了,也有宝宝说要结尾了应该不会太虐吧。
    不,不是哦,我不是那样的作者。
    嘻嘻。
    不过放心啦是he。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代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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