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秦淮，燕南归》佛狸伐

9、凤兮凤兮求其凰

　　上元节再度而至，慕容惜已芳龄十三，可足浑太后在正阳宫内为她举办了生辰宫宴。正思忖着为何各国使臣也受邀前往之际，宫娥递上礼单，开始为她展示众人所赠之物。
　　宫眷命妇无一例外地送上了做工精美、色泽上乘的金钗步摇、翡翠玉镯，可这些寻常人家的宝贝物件她屡见不鲜，毫无兴致，只得百无聊赖地敷衍着走马观花来打发时光。
　　可足浑太后今日妆容温婉艳丽，身穿紫红色凤袍，雍容华贵，不失大国风范，端坐于慕容惜身边的主座之上，举起酒樽，邀各使臣共饮美酒，以示谢意，缓缓道：“诸位贵使远道而来，参加小女今日生辰之宴，我大燕国不胜荣幸！请让哀家代陛下略尽地主之谊。”
　　“能够代我主上凉王赴慕容公主的生辰宴，外臣荣幸之至，多谢太后挂怀！主上还亲自为公主提笔赠字画一副以表倾慕。”凉国使臣从事中郎韩博拱手道。
　　可足浑太后满意地笑道：“凉王有心了。”然后抬眸向身边内侍示意。
　　各国使臣随即便打开一幅幅人物丹青，纷纷呈现给她。

　　只见这凉王张天锡面容寡淡，眼大无神，实为优柔寡断、懦弱多疑之辈；
　　柔然可汗郁久闾匹候跋天庭狭窄，目有斜视，为阴险多谋，急功近利之流；
　　秦阳平公苻融相貌清俊，姿容儒雅，是义薄云天，为而不争之人；
　　代国太子拓跋寔剑眉星目，鹰鼻薄唇，乃性情沉稳，心思缜密之主。
　　此四人中，凉王与柔然可汗实不可取，而以阳平公与拓跋太子为佳。
　　然，阳平公忠义淡薄，可为太平盛世之能臣，而非能立足于乱世者；拓跋太子深藏不露，虽可在乱世有所为，却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慕容垂端坐下首，端详画像许久，方才凉国使臣的话已是耐人寻味，而此刻的丹青却将他们的意图暴露无虞。他不由摇头轻叹，心中感慨，此四人皆非佳偶，而若择其一，鸾宓必将命途多舛！

　　慕容惜缓步走至殿中央，今日她身着一淡黄色衣裙，细腰盈握，头饰紫钗，墨发垂肩，略施粉黛，蛾眉依山带水，十分俏丽可人。
　　她仔细环顾四副丹青，画上的男子皆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秀眉一挑，回首看向可足浑太后，不解其意地问道：“母后，他们这是何意呀？”
　　可足浑太后微微一笑，慈爱地说道：“鸾宓可有中意人选？你已近及笄之年，母后欲为你从各国皇族择一佳偶。”
　　慕容惜默默思忖着，方才皇兄赐尊号“清河公主”之时，她并未多想，此刻不免有些欢喜，是啊，册封意味着谈婚论嫁，是她忘记了。
　　大燕雄踞一方，她乃先帝独女，又有“此女宏达，得之者天下主也”的谶语加持，众王纷至沓来，厚礼相聘也不足为奇。身为天之骄女，她的夫主必会是睥睨天下的帝王，抑或称霸一方的雄主。
　　她虽不信天命，却也希望未来的郎君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盖世英雄，若是再能擅诗书懂雅乐，博古通今、重情重义，与她举案齐眉，则此生足矣！
　　她静静抬眸，直面诸使，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郎主姿貌魁伟，乃人中龙凤，只是未曾谋面，鸾宓愚钝，不知能否脾性相投！”
　　可足浑太后似乎料到她会如此作答，微微一笑道：“鸾宓莫慌，看看这些再做定夺。”

　　凉国使臣韩博抬来一株高四尺余，色彩斑斓，光耀如日的珊瑚树，条干绝俗，实为罕见，并道：“此珊瑚树为凉王辗转多地寻得，比之当年石崇王恺之珍，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柔然使臣手捧金丝笼，将蒙在上面的幔布揭开，一只尾有七彩的白头鹦鹉伫立于笼中，叽喳叽喳地叫着。柔然使臣声音洪亮地说道：“此乃我大汗亲自所猎的七色鹦鹉，望能为公主带来福兆。”
　　秦使拱起身子，手捧一柄通体玄黑，剑柄纹饰简单，无过多装饰的宝剑而立。慕容惜好奇地走上前，一把将剑身拔出，砍向自己面前的几案，剑光闪耀，削铁如泥，不由叹道：“好剑！有劳贵国郎主了。”
　　秦使答曰：“此剑乃当年汉武汲汲以求的西域月氏国精钢所制，锋利无比，阳平公言乱世不平，公主有此宝剑傍身，可临危自保。”
　　慕容惜并未多言，倒是可足浑太后嗤笑道：“有劳阳平公多虑，我大燕国泰民安，堂堂公主怕是用不上贵国的宝贝了。”
　　秦使面色微红，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代国使臣左长史燕凤走到慕容惜跟前，俯首一拜，笑嘻嘻地道：“公主不了解我代国太子不要紧，请看外臣带来的这宝物能否入了公主的凤目。”说着他拍了拍手，便见两侍从抬着一张古琴从殿外走来。
　　慕容惜尤为喜爱古琴，虽见识过不少名琴，但能让燕凤这般大张旗鼓变戏法的宝贝也着实勾起了她浓烈的兴趣。
　　她俯身仔细端详那古琴，只见它色泽暗沉，纹饰古朴，琴尾留有焦痕，拨弄琴弦，音色奇绝，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真乃名琴，宛如玄音，灵动九天，令人三月不知肉味。莫非这就是汉末蔡中郎的‘焦尾琴’！”慕容惜激动不已，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燕凤的脸，迫切地想要寻到答案。
　　燕凤微微一笑，拱手曰：“公主好眼力！此琴正是焦尾！为我代国拓跋太子所藏。世子好音律，又闻公主爱琴，特命臣奉上以作生辰之礼。世子殿下仰慕公主才貌多时，望可与贵国再续姻亲之缘，以结秦晋之好。”

　　因久闻拓跋寔威名，又见其姿貌不凡的丹青，慕容惜听得此恭维，不由面色泛红，难掩羞涩。他不但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亦是爱音律之雅人，顿时心生好感。
　　正在这时，居于上座的可足浑太后开口道：“素闻代国左长史才高八斗，能舌战群儒，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三言两语就让我国公主对拓跋太子芳心相许。”
　　慕容惜被可足浑太后当众说穿心思，不由害羞起来，跪坐在太后身边，娇嗔地拉着她的衣袖，道：“母后，您笑话鸾宓。”
　　众人见此，不禁大笑。
　　燕凤拱手自谦道：“是世子与公主志趣相合，非外臣之功也。太后过奖外臣也。”
　　可足浑太后满意一笑，对众人道：“各国心意哀家已明，还请诸位贵使先尽情享用宴食，待哀家与陛下相商后再作答复。”
　　众使看到可足浑太后如是说，也都转换面色，一个个争相殷勤称赞清河公主之貌，恭祝太后燕帝福泽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