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那个人是个自卑的怪人》秋叶黄

40、好久不见

　　周游见弟弟和弟媳的样子，还以为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又来的这么突然，所以才会让他们这么尴尬。他朝周远和他的妻子笑了笑，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问起了姐姐的事，离家这么久，他最想念的就是姐姐了。姐姐不是亲姐姐，她是捡来的，还是一个哑巴，可是他最喜欢的就是姐姐了。

　　他满脸期待的问道：“姐姐她嫁到哪里去了啊？”

　　本来周家二老对周游突然出现又不道歉的做法就有些生气，听到他说起姐姐两个字，更是无法和颜悦色下去了。周父瞪了周游一眼，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周母本来想拉他一把，毕竟儿子能回来就好，可是老头子脾气倔，拉不住，只好放手，免得大家都难看。她看着丈夫进了房间摔上门，又看了在座的各位一眼，叹了口气道：“周夏都死了多少年了，你非要提起她做什么？难道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来气我们的吗？”

　　“死了？”周游不可置信地拉住了母亲的手，“姐姐她什么时候死的？”

　　“你这样问我，是认定了周夏是我害死的吗？”周母甩开周游的手，气得肩膀一抖一抖，“我再和你说一遍，周夏是自己寻死，和我们没有关系！”

　　“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姐姐她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周游看了一眼符生，因为在这里，除了家人，只有符生陪他最久，也最了解他。

　　可是符生拉着苏牧白的手，沉默不语。周游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打算自己去寻找答案，他上了楼，去姐姐的房间找她留下的东西，可是姐姐的房间堆满了杂物，而他曾经住的房间，也已经变成侄子的房间了。

　　周游不能理解他的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认定了是她害死的姐姐，明明记忆里，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姐姐又怎么会被家人害死呢！

　　周远出于愧疚，拉起瘫坐在地上的哥哥劝道：“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离家出走这么年，爸妈每天都在后悔，他们也是在受折磨的，再说了，姐姐的事，爸妈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她禁不住别人说，自己跳了河呢，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就不能一笔勾销吗？”

　　“什么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姐姐她又是怎么死的？”周游觉得记忆好像出了错，眼前本该熟悉的一切又重归陌生，他夺门而走，想要去找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周游，他想问那个周游，他到底是谁！

　　周游走了，符生和苏牧白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了，他们跟着周游一起离开了周家。

　　苏牧白很是好奇关于周游那个死去的姐姐的事，现在四周无人，她终于有勇气问出来了，“符生，你知道周游跟家里闹的矛盾是什么吗？就是他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周游喜欢他姐姐，然后他父母不同意，想要撵走他的姐姐，他的姐姐受不了流言蜚语，就跳进河里了。其实他姐姐人挺不错的，虽然大家都嫌弃她不会说话，可是我觉得不会说话也是一个优点。”

　　符生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仿佛一个人受委屈死了，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苏牧白不知道周游和他的那个姐姐没有血缘关系，还以为他们是舌乚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周游喜欢他的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误会，他自己说的，这里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符生觉得周夏的死是周游最不想回忆的事，所以在周游克隆体的记忆里，周夏并没有死，而他对姐姐，也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姐弟之情。在周游要回家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件事，可是他不想拦着周游，因为他想知道，周游会不会想起他姐姐的事，如果他会想起，那他和原本的周游是不是同一个人，而现在呆在钟家的那个苏牧白克隆体和被冰冻住的其他克隆体，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想起属于苏牧白的记忆。他的做法，会不会对她们太残忍了，毕竟她们又是活生生的人，并且还跟他心爱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有着相同的回忆。如果周游想起了真实的本不该想起的东西，那么那些被冰冻住的苏牧白的克隆体，将会被全部销毁，她们不该想过来，更不该拥有不属于他们的记忆。

　　苏牧白还在为周游喜欢他姐姐的事而震惊，真是想不到周游还有这样的过往，虽然平时看着他觉得他的行为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可是她也万万想不到他会喜欢自己的姐姐，“他到处说这件事？”

　　见她这个惊讶的表情和语气，符生补充道：“周夏是捡来的，他们不是亲姐弟。”

　　“哦。”这样的话也不是说不过去，一般人应该能接受的。

　　这是符生的故乡，这里的每一处符生都曾去过，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小时候走过的路，所以他也很容易想起过去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牵着苏牧白的手，缓缓地往前走，并不着急去找周游，因为他知道，周游不属于任何人，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会很快就离开。

　　风吹过的时候，符生想起以前周游的哑巴姐姐给他吃过糖，她用手比划着叫他吃下，然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她的脸蛋总是带着浅红，像快要落了的桃花的颜色那样浅，带着落寞的诗意。

　　符生忽然对苏牧白说起往事，“周夏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周游照顾她，比她照顾周游要多。周游以前跟我讲，他喜欢他的姐姐，是因为他的姐姐从来不会骂人，她总是很温柔，很有耐心，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每次姐姐生气都只是静静地用眼睛看着他，他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姐姐的那双眼睛，所以只要姐姐生气了，他就会改过。后来他十几岁的时候，又跟我讲，他喜欢姐姐的嘴巴，虽然姐姐不会说话，但是她的嘴唇很软很甜。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周夏死了，他就要离家出走，我和他，漫无目的地去过很多地方，对周夏的事绝口不提。”

　　苏牧白听明白了符生的话，她沉默不语，想象着周游的姐姐会是怎样一个人，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偶尔会耍耍小性子，听到弟弟说喜欢自己的时候，肯定以为他在开玩笑，知道是真的后，一定会惊讶，会抗拒，在两难中犹豫，最后在流言蜚语中选择以自杀逃避现实。

　　“符生，你不去找周游吗？现在这么晚了，他身体又不好，我有点担心他。”

　　她和符生是今天下午到的，见到周游的时候他躺在病房里，看上去情况不容乐观，可是他却坚持要回家看一看。当时她还建议他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一点再回家看也来得及，要是实在是想念家里的父母亲人的话，可是让符生帮忙通知他们过来。结果他就是不肯听，一意孤行是他的性格，谁也劝不了，最后如愿以偿回了家，却以不快结尾。

　　苏牧白猜想，周游坚持要回家一定是因为想他这个姐姐了，他的姐姐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大遗憾，所以他才想要在病重的走不了之前回家看一眼。刚才在他父母面前问起姐姐的事，或许是因为姐姐的死让他受了太大的打击，由此选择性的忘了这段往事，刚才别人的提醒，让他又重新想起了这件不想回忆起的事，所以他才会那么痛苦的跑出去。别人没有解释，苏牧白就自圆其说了。

　　符生想了想，如果非得去找周游的话，可以在一个地方等，那就是周夏跳河的那个地方，周游可能会想起这件事，也许他会去那里陪周夏也说不定。

　　“牧白，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周游。”

　　“那我们快去吧，周游现在肯定很难过，他一定需要安慰。”

　　在苏牧白催着符生去找周游的时候，周游像无头苍蝇一样跑进了一个小巷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是在期待能在这个小巷子见到一个女人，可是他又好像不认识那个女人。像他期待的那样，他在巷子里面一家破旧的老式理发店看到了他期待中的那个女人。她看上去好像老的很快，以前她的脸上也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画着浓黑的眉毛，嘴唇涂的是不知名的牌子的鲜艳红色，不过因为她以前还年轻，妆容虽艳俗，却可以一看，起码不像现在丑的让人难以直视。周游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了痦子，看到了皱纹，看到了掩盖不住的粗糙毛孔。

　　她被周游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有些紧张，连烟圈都吐得不自然了。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穿的这么体面的人来找她了，她自卑地低下头，拉紧裙子，想要留下一些自尊，但是她又想要留下这个男人，挣一点吃饭的钱。所以她对周游笑了笑。可她笑起来更丑了，原本那些烟能遮住她的一口烂牙，但是现在她咧开嘴，有些歪扭的牙齿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周游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而是朝她投去一个怜惜的眼神，嘴里喃喃说道：“以前她长得好像还可爱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造孽啊！”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明明他和她没有以前的，可是他又好像认识她，而且还对她做过什么能毁掉她人生的错事。

　　那个女人被他怜惜的眼神吓坏了，扔下烟躲进了理发店里。她见过别人的鄙夷，见过别人高高在上的可怜，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才见了她第一眼就想要救赎她的怜惜眼神。她背对着墙流下了眼泪，然后换了一件干净保守的衣服，重新走到了门口，那个男人还没有走，让她很开心，她鼓起勇气朝他喊道：“剪头发吗？很便宜的，只要十块钱。”

　　周游点了点头，走进了那家理发店，“给我剃光头吧！”

　　“光头！”女人很是惊讶，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挺清秀的，不像是想要耀武扬威的小混混，而且他的头发浓密，没有秃顶的烦恼，怎么会想要剃光头呢！并不是说剃光头不行，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像他这样的人会走进她的理发店，还要求剃光头，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嗯嗯，给我剃光头吧！”

　　周游也很奇怪，他本来没有理发的想法的，可是这个女人一开口，他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至于光头，不过是随口一说，反正现在什么发型都无所谓了。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明白，更是不会再管别的事了。

　　女人的技术不太好，好几次刮痛了他，但他还是笑嘻嘻的，没有任何不快。

　　周游看着蒙了灰的镜子里认真但手生的女人，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周心仪。”

　　“我好像以前见过你。”

　　女人看了一眼镜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反驳道：“没有吧！”

　　周游觉得也是，可是他又看到了墙上挂的一件校服，干干净净的，上面没有落灰，他认识那件衣服，是符生的校服，因为上面有他的涂鸦，“我以前是惠昌一中的。”

　　女人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嗯。”

　　以前客人来的时候，她都为自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而感到自豪，为此她还能抬价，可是今天，她不想承认她的身份，她只想好好给这个人剃头。

　　周游没有再说话，理发店很安静，他看着那面不太干净的镜子，想着待会儿要去干什么，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周游，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真正的周游看着理发店里的那两个人，心里有一种满足感。他一直都很可怜那个女生，现在有另一个自己去救赎她，他终于能释怀了。周游知道里面那个周游也看到了他，他朝他挥了挥手，没等那个周游跑出来，他就先一步跑了，他跑去了河边，姐姐跳下河溺死的那个地方，在那里，他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符生和苏牧白。

　　“好久不见，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