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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8-29 ...

  •   #28

      弋痕夕是真的快要被气疯了。众所周知,他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拖家带口、火烧眉毛地从极北之境月逐如飞千里奔袭回玖宫岭,就是为了娶媳妇——啊不,就是为了履定当日之约、好与山鬼谣胜利会师,救侠岚大本营于水火中的。可谁成想,他自个儿倒是在半途上就风风光光地被统领亲自迎了回来,而那个他要等的人,在他之前就已经回到了这片故园,却——

      “你说什么?!”弋痕夕霍然向前,狂怒的褐瞳几乎要烧起来。柏寒喝骂:“弋痕夕,注意你的态度!”而弋痕夕置若罔闻。若非破阵往日积威犹在、加之长久以来对统领威仪的敬重勒住了他的最后一点理智,他肯定已经揪着面前长者的领子把他拎起来了:

      “你们——把山鬼谣囚禁在鸾天殿的地宫里,还……说什么‘听候日后发落’——你们怎么能——怎么敢?!在他帮助我们所有人解除了穷奇的石化封印、逃脱了无极之渊、还打败了三魂之汰之后?!在这一切之后,你们怎么能够就这么——把他像个罪犯一样关起来?!”

      “哦?弋痕夕,我怕你这一觉睡得是稍微有点太迷糊了吧。你的杀师仇人、罪大恶极的叛境侠岚山鬼谣——”

      高坐堂上的夜阳讥诮地挑起眉毛,而当炽天殿镇殿使暴怒的目光集中到这死而复生之人身上的时候,破阵便不动声色地退回到了夜阳和柏寒身后的阴影中去:

      “——这个恶棍,何曾有过若许多的功德?他救你,不过是为了给你伪造几段虚假的记忆,企图从我们玖宫岭的这次元气大伤中投机牟利罢了。整个钧天广场的侠岚都是见证,最后救了破阵统领、还帮他击败三魂之汰的,分明是辛垣和文琦。你被骗得,可实在有点太惨了些——”

      “你放屁!”

      弋痕夕破口大骂,气得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学生们在踏进山门的第一时间就都心急火燎地送千钧到钟葵处急救了,此刻,他身边只有天净沙和浮丘两个成年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怒极之下,炽天殿镇殿使掌心中青翠的元炁已经蓄势待发——然后在瞬息之间,他被从两边狠狠擒住了两只手。弋痕夕惊愕地回头,却只见天净沙昂首阔步往前一迈,浮丘袅袅婷婷紧随其后,两位太极侠岚一左一右地上前,将自己整个遮掩在了由他们的身形之后。

      “是啊,我就说,山鬼谣这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反常地给咱们玖宫岭干好事——要是我脑子里的这段记忆全是被金属性侠岚术植入伪造的话,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天净沙用他一贯轻快的、油嘴滑舌的腔调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我还要感谢统领和夜阳老兄弟你,帮忙点醒我这个糊涂人啊!”

      “天净沙老师?!”弋痕夕目眦欲裂,“你——”

      “在这件事上,我也有相同的看法……”浮丘掩唇一笑,直接打断了他:“从北境回来的一路上听弋痕夕喋喋不休的时候,我就纳闷呢,我印象中无恶不作的山鬼谣,何尝是能做这些事的人?若说是辛垣忍辱负重,倒还能够让我信服。况且,我的记忆里,可全然没有半点山鬼谣的痕迹。天净沙老师被植入了假记忆、弋痕夕更是被搞糊涂了脑子,想来,山鬼谣是还没来得及对我的记忆下手,便被夜阳老师擒住了,呵呵……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夜阳轻轻从鼻孔中喷出一声气音,算是对天净沙和浮丘的说辞勉强满意的表示。而弋痕夕,弋痕夕说不出一句话。天净沙瘦小又干瘪,一双枯瘦苍老的手近乎皮包骨头,却如铁爪般将弋痕夕死死抓得动弹不得;浮丘修长细白的柔荑更是只在他手背上划来划去,好像在写着什么似的——这一切终于让他的脑子从滔天怒焰中稍微找回了一点思考的功能。弋痕夕,你还看不清楚?破阵统领的状态不对劲,找他们理论,没用的——你人在屋檐下。玖宫岭此时不想跟你们撕破脸,要的不过是一个虚与委蛇的合作态度,别死心眼,暂且顺承着应下来。

      ——你还有一个亟待玖宫岭救治的、重伤在身的学生。

      半晌,弋痕夕终于能够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不,我还是不相信——除非让我亲眼见到山鬼谣、亲口和他说话、亲耳听他承认——”

      “呵,弋痕夕,你对这山鬼谣倒真是够痴的。”夜阳不耐烦地站起身:“也罢!本来,审讯战犯也就是这次镇殿使会议日程之内的事。我便也让你这痴人,见一见那棺材钉——跟我来!”

      他走了两步,才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把后面慢慢踱行的破阵让到身前来,等柏寒护着破阵打头走得远了,才带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辛垣、文琦大步跟上去。弋痕夕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天净沙和浮丘终于放开了他的手,但依旧一左一右地走在他前面,让弋痕夕落在队伍的最后,尽可能挡着他的脸,给他时间平复自己狰狞的表情。下行到鸾天殿地宫入口处的时候,弋痕夕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戴上一副半信半疑的摇摆表情,知道这大概是能让夜阳柏寒之流点头的蠢样子,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必须确认山鬼谣的状态……再从长计议。

      但他几乎是在看到那人的第一时间就破功了。弋痕夕的喉咙里漏出半声山魈般嘶哑的怒吼——之所以只有半声,是因为剩下的一半被浮丘生生掐灭在了他的嗓子眼里。而浮丘之所以用巨力掐他,也并不是因为如何超前地察觉到了这木头旮瘩要掉链子——而是因为她眼前看到的场景,足够让任何一个知晓内情又心智无虞的侠岚……失态。

      山鬼谣远远地站在鸾天地宫一道阵法的中央,烈焰炼制的镣铐加于他的手脚和命门,巨大的炎柱冲天而起,刚好镇住他的督脉、锁了两肩的琵琶骨。深陷在重重赤火中的白发侠岚闭目不言,微微垂着头,那张平静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谁都能想象得出,站在这样的属性相克的困阵里,对一个负伤未愈的侠岚来说究竟能有多么煎熬痛苦——更别提在场太极侠岚都认出来了的那个镇住他的阵法。

      炎魔阵。由功力精深的火属性太极侠岚花整整九个时辰、用九重火焰才能纹成的困虐之阵,原本是为克伤金属性的五败七魄——才研画出来,有煎熬熔炉之称。炎魔阵是对零专属武器,从来没有过将侠岚押入炎魔阵的先例——哪怕是对叛境侠岚也没有,因为这实在太容易把人烧成傻子。而今天、而在弋痕夕们来到这个地宫囚笼前的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就把山鬼谣……关在这里?

      弋痕夕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山鬼谣,看到他紧闭着的双眼惨白的容色和干裂的嘴唇——他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因为作为山鬼谣的炽阳,此时此刻,他甚至闻不到任何一丁点……属于自己的玄月的气息。

      他要疯了。

      “山鬼谣……山鬼谣,山鬼谣!”不知过了多久,弋痕夕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但那把嗓子崚嶒得如同堵满了砂纸:
      “你看看我,你回答我——山鬼谣!”

      没有回应。山鬼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声息。弋痕夕又吞了一口口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这是——他这是受伤晕过去了?”

      “怎么能呢?他可是那个山鬼谣。”柏寒抚掌冷笑一声,看得出他对于当初在桃源山被叛境侠岚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耻辱经历,实在耿耿于怀得很:

      “你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不过是装出来愚弄你、让你降低警惕,好伺机逃跑罢了!这个叛徒,当真傲慢难驯——”

      “我在问破阵统领,没人要听你说话!”弋痕夕疾声厉色,柏寒一噎,脸色如吃了五谷轮回所里的阿堵物一般难看。破阵便在此时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弋痕夕,你过虑了。你应该知道,玖宫岭并不虐待俘虏。山鬼谣神志清醒,早先也已经跟我们交代过这一年来他行动的具体情况、以及所作所为的动机居心——如果你仍有疑虑,我也可以请他当场为你再讲一遍。”

      ……这话说的已经不是在踩他的底线了。

      这是在拿他的底线跳绳玩。

      弋痕夕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人只有在拥有希望的时候,才更能够体会所谓的忐忑、不安、恐惧……如果连作为最后救命稻草的希望都失去,那么自然也就……无所谓恐惧。一个心性高傲的仆人,……开口大义,闭口理想,当着上天的面前把它们一个个毁弃,睡梦里都在转奸邪的念头,一醒来便把它实行。

      荒谬至极。

      “既然统领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他从来没有想象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在自己的家里经历这种事。鸾天殿,是他、是山鬼谣——这本来是他们最温暖的家啊。

      “那么,统领,我能也听听他的……供词,吗?”弋痕夕说。他睁开眼睛,听见自己的话音里竟然还带着一点——笑?那声音轻盈得连他本人都为之感到诧异:

      “您知道的,这人在我面前从来不说实话……我怎么着都撬不开他的嘴。”

      夜阳皱了皱眉,经验老道的糟老头本能地觉得弋痕夕好像有点不对,在北境与弋痕夕近距离打过交道的辛垣更是心里直发毛——可柏寒并不做他想。他先前的段位离太极侠岚之间差了大概得有五十个辛垣,素其位而行,眼窝子又浅得出奇,对这些大佬们的爱恨情仇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了解。好像是为了出出刚刚那口恶气似的,在夜阳或辛垣来得及阻止之前,两仪侠岚便昂着下巴,用一种倨傲得近乎施舍的语气命令道:“山鬼谣,把你曾对破阵统领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对弋痕夕重复一遍——”

      被缚在炎柱炁锁之上的侠岚蓦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耀若寒星的眼眸,此刻的虹膜却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灰。弋痕夕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望尽他寂如死水的眼睛里——
      那双被死灰般的虹膜包裹的瞳孔……是紫色的。

      零术。

      有那么一个瞬间,弋痕夕不能听见任何声音,只有一个巨大的紫色的圆,在他的心境里恍若天崩地陷一般地摇撼震荡。零术。零术。零术。竟然真的是零术。他们怎么能、怎么敢——对一个身体已经被零力侵蚀到油枯灯尽的玄月……对山鬼谣,下这样恶毒的零术?!

      夜阳、柏寒、辛垣——!!!

      一股巨力突然由他的小臂上压了下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弋痕夕一个激灵。他回过神,才发现天净沙正死死地掐着他的手臂,而他的周身七尺之内,已经因暴怒的元炁和肆虐的信元压成了一圈真空。除了天净沙和夜阳之外,所有人都远远地避开了他,看着他的目光里惶惶然露着些掩不住的惊骇……他的元炁几乎暴走了,空气里竹节爆裂的气息浓郁得叫人掩鼻,强大的炽阳之力已经让实力最弱的柏寒开始两股战战。夜阳收起抵御冲击的信元屏障,探究地挑了挑眉毛:

      “你这反应,也有点太过激了吧。”

      弋痕夕抬手抚了抚额角的青筋,居然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

      “竟当真如此……无论曾经多少次想象这个场景,但到了真的亲耳听到山鬼谣坦率他的罪行,果然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啊。”

      夜阳:“……”

      辛垣:“……”

      天净沙和浮丘瞪着弋痕夕,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大太阳底下活见了一只跳脱衣艳舞的饿死鬼。

      “我没有疑问了,统领,请允许我告退。”弋痕夕抱拳,缓缓弯下腰。再抬起身子来的时候,他深深地看向破阵——果不其然,蓝衣老者的瞳孔,同样也变成了紫色。

      “去吧去吧。”夜阳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等炽天殿镇殿使的身形消尽在视野里,便低头问身旁的辛垣:“弋痕夕这小子,跟那山鬼谣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龃龉猫腻?”
      “我不确定,夜阳大人……”

      没人听完他们的这段对话。天净沙和浮丘紧跟在弋痕夕后面,快步出了地宫。走进太阳地底下的第一秒,天净沙就一把扯住了弋痕夕的衣服,碎嘴子像连弩机一样叨叨念起来:

      “弋痕夕,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我很冷静,天净沙老师。”弋痕夕轻而易举地把天净沙撕吧到一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你这副尊容哪里跟“冷静”两个字沾了半点边啊!!

      “弋痕夕,你刚才的样子让我心里直发慌,”浮丘瞬身挡在了弋痕夕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你老实告诉我,接下来,你到底想怎么办?”

      “先去嗥天殿看千钧、找钟葵老师。”弋痕夕同样不看浮丘,月逐只一闪便绕过两人,转眼间往前多行了百尺有余,眼看就要没影。天净沙急了,对着那个背影高声吼道:“然后呢?!”

      然后?

      弋痕夕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的两个同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又笑了一下:

      “然后,等千钧稍微好一点,我就带着山鬼谣,揭竿叛出玖宫岭。”

      #29

      “……就是这样。”

      辗迟又吞了一口口水,终于磕磕巴巴地结束了自己的讲述,不大的房间内,顿时陷入坟墓般的死寂。千钧死死握着拳头,圆润的指甲刺进了掌心,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是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喑哑,“都是我拖累了老师和师伯……”

      对一个本源干涸、重伤在身的玄月,施以强度高到能完全控制其思想心神的可怕零术,这完全就是在谋杀。弋痕夕不能当场跟夜阳们大闹一场、把山鬼谣救出囹圄——仅仅是因为,他的一个学生还在病重昏迷之中。因为千钧的高热需要玖宫岭给予一个能寻医问药、卧床静养的环境,因为他的身体虚弱到再也禁不起任何颠簸……一旦闹起来,玖宫岭有的是理由再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成叛境侠岚赶出去。一回生两回熟,这对其他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对于一个寒邪入骨、高热不退、昏睡不醒的玄月来说,要是在这样三魂复苏、零迹四起的多事之秋脱离玖宫岭的庇佑……这就无疑于要陷他于死地。

      所以,天净沙老师和浮丘老师才会阻止弋痕夕老师发难,弋痕夕老师才没办法救他的玄月于水火,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急如焚。

      都是……我的错。

      “千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辗迟气急败坏地一拳砸到桌子上,如果不是千钧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真想揪着这人的耳朵冲他怒吼:

      “这跟你压根半点关系也没有,好吗!伤了你的是辛垣,伤了师伯还颠倒黑白往他身上泼脏水的是夜阳,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万恶的零,是穷奇和假叶——这一切乱七八糟的破事,又有哪一件是你的错?!真正该忏悔的,是那些伤害你们的人——”他棕色的眼瞳在一瞬间变得很深:

      “而我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个棒槌。

      千钧浅浅地叹了口气,默然片刻,便把话头又拨了回去:“你之前说,距离我们从北境回来,已经过去了六七天这么长时间……”他顿了顿:

      “弋痕夕老师,有做出了什么……行动吗?”

      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那个人的性命……

      “……额,还没。”

      千钧:???

      说好的“带着山鬼谣揭竿叛出玖宫岭”呢???

      “唉,主要是你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我说千钧同学,您也忒逞能,那一整个雪洞里的寒气让你吸的一滴不差……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好几次钟葵老师都放出话来让我们直接准备后事了,下次逞强之前,烦劳你先考虑一下我们几个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你真的把自己折腾出事之前,我和辰月还有老师,我们就要被你吓死了!”辗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他是真的被吓得够呛——额,好像跑题了。“千钧同学”压根没理会他的那番真情实感的嗟叹,只拿着一双墨盈盈的眼珠子死瞪着他,目光灼灼的一副“就离谱!不给个说法不罢休”的样子。辗迟挠头,这事他其实也还糊涂。一直在原地待命,一方面是出于对师长们判断的信任,更重要的还是实在放心不下千钧:

      “是钟葵老师把弋痕夕老师劝住了。说实话,我也一直没太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钟葵老师告诉弋痕夕老师,说困着师伯的那个阵法是她画的,本来夜阳那帮人确实让她画真正的炎魔阵,结果她阳奉阴违,给搞成了一个叫‘绵羊’——不对,‘明夷阵’的东西,现在就算把师伯救出来,能做的也并不比明夷阵多很多,而且两个危重症她也治不过来什么的……”

      “……明夷阵。”

      千钧打断他的碎嘴子,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辗迟点头,只见眼前的蓝发少年如释重负地往后一靠,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许:

      “明夷阵,原来……是这样。这是一个疗伤的阵法,外表看上去与炎魔阵极为相似,都由九重火焰赤纹绘成,看得不仔细或者学养不够的人,很容易把他们搞混……但实际上,明夷阵的本基,是一个土属性的……治疗阵法。”

      辗迟听得发愣,千钧咳了一声,继续道:“《易》中有明夷一卦,其离在坤下,内难志正。煎熬困虐只是表象,火核隐于玄牝,用来温养金属性侠岚的内伤,再好不过。怪不得弋痕夕老师……能忍耐下来,原来是……有钟葵老师……”

      他说着,突然之间只觉有一口气死活提不上来,整个视野顿时昏暗下来。

      “——千钧!”辗迟一个健步急冲向前,把他圈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扶住白衣少年软下来的身子,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椎一下下抚摩——炽阳的身体触碰和信元能让虚弱的玄月感觉好受很多,这是他在这几天里实践出的绝对真理。千钧缓了好半天,才找回半口顺畅的呼吸。他一直强逼着自己用十二分的精神听辗迟讲话,直到听到“明夷阵”三字、知道了山鬼谣性命应当无虞,心里死死绷着的一根弦才微微地松弛下来。本就是病中死撑的人,甫一放松便觉天旋地转。有好一会儿,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感觉不出来,辗迟在那里细细碎碎地叨叨什么也完全听不清。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刚刚没多久,一股温暖熨帖的元炁自气海俞缓缓流入他的体内,把他的意识从冰冷的深海里打捞起来。

      比视觉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感觉好些了吗?”

      千钧睁开眼睛,勉力看向这醇厚温和的声音的主人:

      “……弋痕夕老师。”

      “醒了就好。”

      弋痕夕仿佛瘦了不少……他看不太清。一只温暖的、爱怜的大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这些天实在累你受了太多苦……抱歉,千钧。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无能,护不住你们。还有辗迟,因为我被别的事情绊住,千钧的事情委实辛苦你……”

      “弋痕夕老师,见外了不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红发少年依旧把他的同伴整个的抱在怀里,腾不出手,只抬头露出一张明亮的笑脸:

      “现在千钧醒了,其他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还等着您大展雄威呢!”这话说的简直是一团孩气。弋痕夕听得好像很想笑,但在千钧尚有些模糊的视野里,高大的太极侠岚俊秀的脸上,终究还是凝结着化不开的沉重表情——这表情让他心里发苦。他用力挣开了辗迟的怀抱,勉强坐直身子,冲老师低头道:

      “对不起……弋痕夕老师,都是因为我,师伯那边,您才被束住了手脚……”

      “千钧!”辗迟的声音沉了下来,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弋痕夕便弯下腰,伸手托住了蓝发少年侠岚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千钧,永远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

      弋痕夕的褐瞳从未如此冷冽:

      “作恶者手握重权、逍遥自在,受害者却要为自己根本未曾犯下过的罪孽而自责,这太荒谬了。永远不要为这种事情道歉——我们要做的,是挺直腰杆、握紧拳头,然后亲手把伤害我们所爱之人的恶棍揍得跪在所有人面前,痛哭流涕地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忏悔。”

      “今天晚上……我已经等了足够长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

      他拍拍两个愣住了的学生,又给千钧掖了掖被角,便直起身子,准备转身离去。辗迟的手还紧紧地握在千钧冰凉的小臂上,水属性的侠岚敏感地察觉到这人的手心洇出了汗——这是兴奋的手汗:

      “——弋痕夕老师!”红发少年终于喊了出来:“你要行动了是不是?师伯那边——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但弋痕夕并没有回答。他逆着日影的身子在廊外停了一会儿,便轻轻地为少年侠岚们关上了门。这个炽阳迈开步子,独自一人向掩映在红花和桐叶间的鸾天殿走去。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谣(摸下巴):看来还是卖惨有用啊。看看这些小鬼,一个个原来都一口一个山鬼谣叫得多开心,我战损血条一掉、再被人骂上一骂,竟然全都乖乖地喊上师伯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夕(崩溃):我可求您老人家消停点吧!!在您的血条掉完之前老子的san值就要掉光啦——
    FT
    隔了太长时间没写,重新捡起笔头磨叽了半天,我发现闻香竟然变得越来越正经了?这似乎不太好,我还是更喜欢写作和欣赏弋痕夕内心戏点满咆哮幽怨沙雕蠢萌的样子。(弋老师:??)体测和游泳的时候自我反思了一下,大概分析出两个原因,一方面,有几章并非弋痕夕本人主视角而是千钧视角,旁人眼中的弋痕夕应该比他本人视角里的要正常很多;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弋痕夕被玖宫岭的迷惑操作疯狂暴击,san值掉的太厉害了,人已经不太正常了,踩在疯批和黑化的边缘,所以看起来才比较正常。反思总结过后,我长出一口气:太好了,弋痕夕还是那个弋痕夕!相信在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我们就可以把那位亲切欢脱、活力四射的开心果请回来了!
    (弋老师:????)
    夕谣群里的小伙伴听说我要更新的时候,大都建议我把这一章屯到谣诞日当天再当做生贺放出。不过写完之后我想了想,还是直接发出来了。这一段剧情里他老人家保持战损持续掉线,如果当做生贺,好像显得太不给他面子的样子——好吧,主要是因为我屯不住稿子(x。另外就是,这一段里我真的又有很多很多黑泥要吐:第六季开头真的气死我啦!!!!弋痕夕你扶老携幼光荣回归玖宫岭,看到山鬼谣被一道道属性相克的烧心的火绳子火柱子绑在作为你们的“家”的鸾天殿地宫里,还一看就是一副很不对劲的死气沉沉的样子——你他?居然连屁都不放一个啊!!!!辗迟游不动几个小的都在底下犯嘀咕,可是你真的连屁都不放一个啊!!!!
    最后竟然还要娘娘去救谣叔——在听到娘娘半幸灾乐祸半感慨万千地说“你在我手下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对待过你”的时候——我特么真的直接改了夕谣的弦易了叶谣的帜,还站个dio的夕谣,是假叶娘娘不配吗?是你弋老师不配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闻香里面的弋痕夕暴怒到整个人都已经不正常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既能迎合原剧的冷漠、又不违于常人情理的解释。ok,发疯完毕,算是又吐了一口陈年的老黑泥,感恩诸君耐心的阅读。
    最后,我知道这是“有生之年系列”——但还是希望评论区里看到更多除了“有生之年”之外的东西hhh谢谢还在等我更新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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