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魔鬼又如何》陈*燃

6、第 6 章

　　转眼间到了运动会，对我来说，运动会是酷刑一样的存在，因为学校强制所有人到场，来了要签名，上厕所要签名，走了也要签名。为了防止有人中途逃跑，学生会每隔半小时就会过来点人头。这就表示，我必须跟很多很多人坐在一起，坐在运动场那无遮无蔽的露天阶梯上，被闪瞎眼睛的太阳晒着，因为学校还规定“不许撑伞”，我不知道撑伞跟运动会有什么冲突，我讨厌这些强制的规定，讨厌坐在人群中，也讨厌听到他们熙熙攘攘的叫喊。
　　排队跟班长签到之后，只剩第一排可以坐了，环顾四周，没有看到max。
　　运动会，真是酷刑啊。
　　“这什么破规定？哪个贱人定的？！”坐我旁边的室长说，汗水从她肉乎乎的肩膀上流下来，她貌似很火大的样子，我默默往边上挪了挪。
　　“我涂了三层防晒，不顶用。”睡我对铺的室友撑开了伞，两人坐到一起。很多女生还是带伞来了，甚至还有人带吃的来，在运动场，吃东西被发现是一定会被扣分的。
　　为了不被扣分，我什么都没拿，只戴了顶鸭舌帽。被晒黑倒没什么，只是……太热了，早上的阳光是带着暖意打到身上，渐渐到了中午，阳光就越来越炽热，完全是烤在人身上，一片燥热，皮肉像被蚂蚁咬一样，刺刺痒痒，又不让离开，很多人受不住，纷纷打起了伞。
　　“干嘛呢干嘛呢？”班长跑过来：“学生会马上过来了，收起来！”
　　“吃的喝的、手机、伞都收起来！”很多人撑着伞无动于衷，班长急得大喊：“你们不要学分了？！”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关伞。
　　“醉了。”室长说，她抬手抹了把汗，几滴汗水撒到了我身上，我从鸭舌帽下看过去，她脸颊晒得通红，一个劲喝着手里的绿豆沙。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滚烫。
　　学生会来了，像奴隶主检查奴隶一样审视着我们，我讨厌被那样的目光打量，眼神开始游移，看向场上那些运动员，有的在满场子乱跑，有的在热身，有的在吃东西……报名当运动员的学生有特权，不需要遵守那些规定，留学生是不是也有特权？
　　Max……现在在，做什么呢？
　　要不给她发个消息吧，学生会离开之后，我拿出手机，却看到她的消息：“今天有没有想我？”这是一个多小时以前发的了。
　　说实话？还是避开？还是不回？
　　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又发来一条：“中午了，吃饭了吗？”
　　“没有。”不对，有歧义，是没有吃饭，还是没有想她？我立刻补上一条：“有想你。”
　　她发来一个笑脸，“为什么没有吃饭？”
　　我望了望场上的运动员，上午的比赛还没有结束，所有人都得陪他们熬……max是不是不用来运动会？
　　“今天运动会，你不用参加吗？”
　　“不用。”
　　“为什么？”
　　“我不想，就不用。”她补充道：“我的学籍不在这，他们管不到我。”
　　果然，天使跟凡人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我叹一口气，一个饮料杯骨碌碌地滚到我腿边，扭头一看，室长她们已经喝了好几杯绿豆沙，空杯子直堆到我腿边，我想往旁边坐，却没有一丝空隙可挪了，唉，好不想呆着这。
　　“要不要来找我玩？”max回我。隔着屏幕，我都能脑补出她那诱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等上午的比赛结束吧。”我附上一个哭脸。
　　“好的。”
　　下午一点，比赛终于结束了，我又困又饿，像沙漠里快死掉的人，耳朵也被刚刚他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弄的嗡嗡直响。两点多又要签到，算起来只有一个多小时可以休息，大家都像饿死鬼一样，成群结队地往食堂跑，场面极其壮观，待会肯定又要排队了，一想到这，我心更累，我弓着背、低着头随着人群往前走，走着走着，却感觉有一辆摩托车在后面跟着我。
　　回头一看，果然是max，那白金色的长发飘扬，不知跟了我多久，见我终于发现她了，她冲我明媚一笑：“小然。”
　　“……”我实在很累，说不出话来，默默走过来准备上她的车，没想到，她却突然欺身过来，偷袭似的在我唇上落下一吻，速度快得我来不及反应。
　　她这是干什么？！我立刻别开脸，我们的车正好卡在路中间，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同学，看到的人都停了下来，她却只盯着我，浑然不觉我们已成为焦点，“开……开车！”我推了她一把。
　　“我上次说过什么？”她盯着我问。
　　“啊？”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无意识地又推她手臂一把：“总之，先开车了！”
　　“她俩这是搞玻璃呢？”
　　“不是吧，她长得这么普通……max喜欢她什么？”
　　“啧啧啧，果然外国人口味清奇……”
　　虽然要赶着去吃饭，他们也不忘边回头看边议论，如果一道目光就是一箭，那我已经被射成筛子了，可我不敢再低头，我怕她再亲过来。
　　望着她也不是，望向别处也不是，我眼珠慌乱地转来转去，她抬手捧住我的脸：“我说过，我再看见你低头一次，就亲你一次，记住了吗？”她白金色的眉挑起，仿佛是抓住了猎物软肋的猎人。
　　“记住了。”我忍不住扁起嘴。她是故意这样的，她知道我讨厌被人看，就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那就不许再犯，”她说：“上车吧。”我如获大赦地坐到她后面，松了一口气。她飘起的白金色长发直撩到我的脸上，好香，这充满诱惑的幽香，使我忍不住越靠越近。
　　不，不对……我摇摇头，拍拍她的肩：“刚才我们被很多人看到了……”
　　“我知道。”她说：“我们都在一起了，还怕他们看吗？”
　　这若无其事的语气……令我不禁呼吸一窒。
　　这样的话，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来？是因为她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的黑暗吗？是因为她还没有被来自人类丑恶的目光折磨过吗？是因为她一直被众星拱月般地对待，从没有尝过天堂到地狱的滋味吗？我苦笑着，却不知该从何反驳她，我不想把世界的污浊揭穿给她看，那些丑恶的东西，让我看到，让我来承受就好了。
　　噢，不过……她过段时间就会回国了，回到我触及不到的地方去。天使的世界，跟我们凡人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呢。
　　停好车，她牵着她，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她又是一脸的心事重重，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
　　“小然……”
　　“小然……”
　　“小然！”她叫着我，大概是因为我一直没反应，她捏了一把我的脸：“我跟你说话呢。”
　　“啊？”我勉强地笑着看向她：“我没注意，你再说一遍。”
　　“你……唉，算了。”她揉揉我的脑袋：“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怕什么？怕他们又孤立你、污蔑你吗？”
　　“……”我无法回答她，只好看向别处。
　　“孤立，是留你一个人，都不理你，你现在不就是一个人吗？跟孤立也没太大区别，”她说：“何况你现在有我，如果是污蔑，肯定也会带上我……”
　　“可是你很快就会走了！”我眼眶一热，忍不住冲她喊道：“我不该答应你的，我明明，我明明，好不容易才习惯一个人……”
　　好不容易……才习惯了一个人的世界……
　　不跟人说话，不跟人对视，不跟人有任何接触……这样黑暗的世界，对于没有见过光明的我，是可以忍受的，所以，最好，永远不要让我见到一丝光明，因为，一旦见到了，我就会离不开。
　　永远不要理我，永远不要跟我做朋友，永远不要跟我接触……因为，如果我离不开，你却离开了，我会承受不来。
　　既然承受不来那样的结局，不如，就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好了。
　　“max，我们分开吧，”我咧开嘴，对她扯出一抹笑：“说到底，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世界是不需要朋友的。”我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开，她却牢牢地握着不放：“那是你的错觉，”她一双蓝眸直直地看着我，眼神恳切：“不要再沉溺于过去了，你可以看看眼前吗？”
　　我听不进去，嘴里喃喃地，自顾自地重复着“我的世界是不需要朋友的”，一边用力地，用力地，挣开了她的手。
　　“ＯＫ，”她放开我，做出一个退让的姿势：“那你自己回去。”她的脚步后退着，后退着，一个人开着车走了。
　　对，没错，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留我一个人，这是属于我的世界，留我一个人就好。这样想着，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只好仰起头，不让泪水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