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静息》钱十三

2、第 2 章

　　第二天四点。
　　“老大，你有黑眼圈了。”丹丹好心地说。
　　“宁哥……”张林惨白着一张脸出现，衣衫不整地就往宁风怀里靠，“我房间，有蚊子……这么大，绿色的……”
　　“我那里也有。”程子淦哈欠连天地说，一个踉跄把宁风撞开。
　　“操家伙，开路。”宁风说。
　　“你们不吃早餐么？”脆生生声音插入，四人黑线地回头，那少年无辜地抄着手站在井边。
　　“不了，我们带了干粮，不马上走，光线最好的时候到不了泉边。”宁风说，僵硬的脸部线条面对这个少年有了一丝丝的柔和。
　　“饼干么……可是我蒸了肉包子，还热的。”少年无辜地戳戳井栏上的一个小篮子。
　　“还有绿豆汤，都灌好了。”又戳戳一个巨型水壶。
　　“……”丹丹漂移到程子淦后面，低声说：“这家民宿真的便宜么？”
　　结果自然是腆着脸收下。
　　程子淦和宁风一身装备，丹丹已经女人被当男人使，张林千娇百媚地抱着满怀热乎乎的早餐臭着一张脸上路。
　　“你丫的真不把粮食当回事呢？什么表情。”程子淦恶狠狠地说。
　　“嘻……”丹丹龇牙，“准是见那孩子对老大献殷勤，吃醋了。”
　　宁风眉头一皱，张林马上“娇叱”道：“别乱说！那……那么小一孩子。”渐渐小声了。
　　“瞎说。”宁风从鼻孔里说。

　　安子息闷不吭声地佝偻在井边洗衣服，洗裤子，洗袜子，洗被单，晒酸菜，晒咸鱼，晒蘑菇……
　　“去看就去看吧！又不是多机密的东西，宁叔叔不会介意的。”攥紧拳头从茅草堆里挣扎起来。
　　“可是……万一被打扰了，会生气吧？”一屁股又整个躺回去。
　　“我小心地，偷偷地接近，很有礼貌的。”拿起一根草开始编蚂蚱。
　　“对了！大中午的，我送饭去，先征服他们的胃。”蚂蚱初见雏形。
　　“嗯，我千辛万苦地送饭过去，这情操何等伟大！”一只蚂蚱活灵活现。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神气十足的蚂蚱咕噜被抛弃在地上，安子息一阵风状蹿了出去。
　　鱼头，豆腐，山菌，腊肉，鸭。安子息哼着小调把东西放进食盒，顺着小路往泉边走去。
　　身上穿的是土布的褂子，烈日当头，闷得一身汗，干脆扯下，赤着精瘦的膀子。泉眼不远，三十分钟路。一路攀花折柳，又提着五人份的食物，累得子息像小狗一样吐出舌头。
　　不久就看到了那一行人。葱翠的林中，一眼清泉，旁边灰色的大石，几棵茂树。子息一绕过去，不禁咋舌：一只屁股！
　　呃，确切地说，是张枫林先生的，结实的，裸……背。
　　“反光板朝上再斜一点。”
　　“脸，再朝左，再左……对了。”
　　“OK，这个表情很棒……”
　　张枫林靠着石头，腿站在水里，一点植物和石头挡住重要部位，精壮的古铜色身子上沾着水珠，好一幅壮士出浴图……
　　“米多！你在那儿干嘛呢！”程子淦气急败坏地叫起来。
　　啥米？！子息吓一跳，下意识背过去藏在树后：“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我……”
　　话音没落，一股阴沉旋风刮过，宁风把可怜巴巴的少年拎出来，丢在中间示众。
　　程子淦捶胸顿足：“多完美的一张……可是裸模怎么成了两个！”
　　“那个……我是……给你们送午饭来的……”少年颤巍巍地举高食盒，又加一句：“饿了吧？”
　　宁风抱着臂站在三角架后，绷着下巴端详啊端详。
　　该死的，拍了一个早上不尽人意。张枫林那厮，再怎么打造腹肌胸毛都一股软绵绵的味道。
　　并且那媚劲，从骨子里透着假。即使是脱光。
　　照片角落突然冒出来那只小土狗……同样赤着上身，小麦色的皮肤汗得湿漉漉的，放大，一双眼睛瞪得圆圆，死死盯着前面男人的……屁股；嘴微张着，颜色竟然很……
　　宁风阴沉着脸关了机器。
　　“对不起……”子息扁着嘴说，“我不知道你们……”
　　“好了好了，没事，照片再拍就行了。只是……你突然出现在镜头里，吓了我们一跳。”程子淦拍着他肩说，眼睛瞄向散发香味的竹篮子。
　　“对啊对啊，我们正饿着呢，你要不来，呃，我们就得吃压缩饼干了……”丹丹抚摸着怯怯少年的脑瓜。
　　“我……”穿上袍子的张某没说话就被拐了一肘子。
　　“算了，没什么。”宁风说，众人毫不掩饰食欲求不满地看着他，“那个……谢谢你的午餐，来一起吃吧。”
　　“嗯！”刚刚还像要哭出来的少年抬头龇牙笑了，“你们快吃！都要凉了！”
　　宁风脸色缓和，率先接过竹篮走到一边铺开的塑料布上坐下。这么沉的篮子，怪不得小狗热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在想些什么呢？！
　　安子息搓着手，无视张某的白眼，憧憬地望着宁风的背影。
　　要是脱光站在这里被他看……不，拍的不是那男人，而是自己……
　　垂头看看自己胸骨，小土狗垂头丧气地挪过去。

　　“风哥，我觉得那孩子不太对劲啊。”小院子井边竹凳子上，程子淦严肃地递给宁风一根烟。
　　“有么？”宁风挑高一边眉毛。
　　“早餐，午餐，晚餐，房间每日整理，还插野花！水，每天帮我们打好，衣服，甚至要洗！”程子淦掰着指头数，“以前我来住的时候，从没享受过这等待遇！现在遇上组织了，接待等级鸟枪换炮啊！”
　　“你从前也认识那孩子么？”宁风闲闲地说。
　　“我见过他两次，不过以前都是他爷爷在做事，他在县城里读书，听说很少回来，没想到这么贤惠……能干啊。”
　　“是挺能干的……难怪他家大人就这么放心他管事。”宁风淡淡说，心里却莫名冒出一丝不安。“你只说他爷爷？那他父母呢？”
　　“呃，这个，据说……”程子淦假装神秘地压低声音。
　　“——明月光光照我家我家门前不开花年年花开年年谢不如明月照……”
　　清朗婉转一段山歌，悠悠传来。程子淦不觉停了讲话，宁风手上烟也没抽，听着，一时痴了。
　　“阿爸教我种山茶阿妈讲我似小花今年到我亲手栽我给爸妈送茶花……”小调换了一个，童谣般的调子，声音还是脆脆的，却不觉低了许多。
　　听了许久，为打破这尴尬的暂停般，程子淦扯开嘴角笑：“够乡土，够风味吧？”
　　“是很土。”宁风说，手里烟也不抽了，直接落到地上。
　　“可是怎么该死的这么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