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攻守》寻杨江头

19、试题

　　回到病房，陶老师果然还没醒来。方导就坐在病床边，一动也没动，看见云牧霏带回来的饭菜，也没有想吃的意思。
　　云牧霏不知道他和陶老师之间到底有什么感情纠葛，但是看到这个名满天下的大导演，就这么落寞的坐着，一脸憔悴，心里禁不住酸酸的。
　　乔子风：“方导，吃点东西吧。”
　　方宙：“嗯。”
　　乔子风：“老这样也不是办法。”
　　方宙：“嗯。”
　　乔子风：“陶老师的保姆应该下午就会到。这样吧，保姆来了之后，你就先回去，把我的戏份往后排一点，我和牧霏呆在这儿就行。”
　　方宙：“嗯？”
　　乔子风：“剧组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呢。”
　　方宙这次听明白了，想了一阵，说：“也好。”
　　他不得不说好。导演外出了，剧组那是群龙无首。再说，那么多人的吃喝拉撒，贵的死的场地费，都由不得他在这儿多耗时间。
　　方宙匆匆扒了几口饭，然后站了起来，说：“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必要等保姆来了再走。我现在就走吧。”
　　乔子风：“好。”
　　不虚情假意，这是大丈夫。
　　方宙：“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
　　乔子风：“好。”
　　方宙看了看云牧霏，忽然说：“牧霏，你不要内疚。”
　　云牧霏眼眶红了：“......好。”
　　方宙向两人挥了挥手，走了。
　　晚上虽然没睡好，但是早晨起来补了个妆之后，云牧霏自认还是神采奕奕的。
　　乔子风：“那个......投资方的情况你知道吗？”
　　云牧霏：“陶老师和我稍微说了一下，但我不是很了解。”
　　乔子风：“阿加莎的题材呢，有些偏冷。但是这次有人投了巨资，想搞一个精品出来，进行全国巡演。”
　　云牧霏：“这个我知道。”
　　乔子风：“投资方对这个话剧特别重视，不仅编剧、导演都是一流的，就连配角都要在全国选拔，后续还要出系列探案类电影。”
　　云牧霏：“主角定了吗？”
　　乔子风：“还没。现在进行的是配角遴选。”
　　云牧霏：“那你觉得我有几成把握？”
　　乔子风：“按理呢，你的实力不错，而且又是陶老师推荐的。不过你今天的状态不怎么好，而且......那个投资方代表又是很变态的一个人......”
　　云牧霏差点没跳起来：“变态？！”
　　乔子风忙道：“你别紧张......我说的变态是，他的选拔方式很变态。”
　　云牧霏来了兴趣：“怎么个变态法？”
　　乔子风：“看过《宇宙最强音》没？”
　　云牧霏：“这么出名的节目，怎么没看过。”
　　乔子风：“就是那么一个选拔法。”
　　云牧霏明白了，选拔的时候，应该就是评委背对观众坐着，如果觉得选手的台词感好，就转过身来，看她的长相和气质。
　　云牧霏：“也不怎么变态嘛。”对于话剧演员来说，台词功夫是第一位的。
　　乔子风：“问题是，你不许报你的名字，他也看不到你的长相。也就是说，尽管你是陶老师介绍的，但是如果你的台词过不了关，他就根本没机会知道你是云牧霏，你会直接被淘汰。”
　　云牧霏：“你觉得我有这么差吗，乔老师？”
　　乔子风又擦了擦汗：“当然不，你很优秀。我是说，你今天的状态不怎么好。”
　　云牧霏：“你是说，我要再精神饱满点？”
　　乔子风对云牧霏的领悟能力感到很欣慰：“是。你放心，陶老师这里有我。”

　　面试的地点有些远，云牧霏打了个的，约莫一个多小时才到。大厅里早围了一群人，估计都是来面试的。云牧霏领了报名表填好交了，围着大厅转了一圈，跟几个认识的圈内人打了招呼，估摸着还有很久时间，就走到外面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大厅里工作人员在喊：“265号——哪位是265号？......”
　　云牧霏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就往大厅跑，一边跑一边答应：“来了，来了......”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被工作人员引导进了面试室。
　　身后传来了不满的私语：“怎么搞的，这个人不是才报名嘛......”
　　云牧霏心里也充满了狐疑，明明才把报名表递上去，怎么就面试了？买票都要排个队，何况是面试啊......
　　莫非是分组打乱了顺序？想想又不像。
　　莫非是有人帮忙打了招呼？除了陶老师，谁又会帮自己打招呼。
　　只好权当自己人品爆发好了......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已经进了面试室。果然，评委席四个人都是背朝自己坐着的，跟乔子风说的一模一样。
　　不仅看不到评委的面目，甚至都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台上的灯光非常昏暗，只能从背景的一丝亮光，略微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只有最左侧工作人员席上那个人是面向自己坐的，他打量了这边一眼，开腔了：“265号考生？”
　　云牧霏：“是。”
　　工作人员：“现在，我向你简单介绍一下面试规则。面试共有三道题，前两道题目都是从题库中随机抽取，每道题目你都有一分钟的时间进行准备。第三道题目由主考官亲自提问。面试过程中，假如有评委觉得你的表现不错，他会转过身来。没有评委转身或者两位以下的评委转身，面试者将被淘汰。三位评委转身，可以进入第二轮面试。四位评委转身，直接进入导演遴选名单。听明白了吗？好，现在请你从左边的试题盒中抽出第一道题。”
　　云牧霏点了点头，从左边盒子中轻轻一掏，随手拿出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哪里是遴选话剧演员的题目，简直就是小学生选班干部的题目好不好：
　　“房间里有十根燃烧的蜡烛，窗户一阵风吹来，吹灭了两根。关上了窗户之后，门口一阵风吹来，又吹熄了一根。于是把门关上了。请问最后还剩下几根蜡烛？”
　　好冷......好无聊。云牧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不是说这道题有多难回答，而是觉得出这道题目的人，实在太顽皮。
　　好吧，看在阿加莎的份上，就陪你顽皮一下好了......
　　她不假思索，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反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弄清一些基础性条件。首先，请问房间除了窗户和门之外，有没有其他进风口？”
　　工作人员愣住了，然后头不自觉地往评委方向转了过去。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反过来追问的考生，不知道是该回答还是不回答，需要评委席的某个人作出认定。
　　评委席没人吱声。那个工作人员只好搭话了：“嗯......没有其他的进风口。”
　　云牧霏继续问：“确定窗户和门关上后就再没打开过？”
　　“......没有。”
　　“确定没有吹熄的蜡烛没有质量问题，一直燃烧到灰烬？”
　　“没有。”
　　“确定已经吹熄的蜡烛可以称之为一根蜡烛，而不是因为其燃烧了一截而称为半根蜡烛？”
　　“......确定！”看样子，那名工作人员头都快要晕了。
　　“好吧，我知道了。”云牧霏淡淡的说，“现在我确认，房间里最后还有三根蜡烛。”
　　没有人转身，也没有人做声，更没有人对云牧霏的答案做出对错评价。那名工作人员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一阵决定开始第二个试题。
　　但是他还没有开口，评委席上有人说话了：“你为什么不问，会不会有人进来把蜡烛收走？”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有些漫不经心，但是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自负。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这种自负听起来隐隐有些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唱歌的缘故，云牧霏对声音特别敏感，只要是有点特点的声音，她一般都会留下印象。
　　云牧霏无法分辨是哪个评委的问话，也一时想不起何时何地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她马上回答：“不用问。”
　　“哦？”貌似在询问，但是似乎对她怎么回答又不太感兴趣。
　　“很简单，因为之前我已经问过，确定了房间没有其他的进口，而窗户和门关上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要是这个人之前就在房间里呢？”
　　云牧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既然窗户和门再没有打开过，他就只能一直呆在屋子里，不可能将蜡烛带走。那么，房间最后还是有三根蜡烛。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他把它吃掉。”
　　没人做声了。
　　然后，最左边的那个评委转过身来。转过来之后，他头顶的灯旋即亮了。
　　云牧霏看过他的照片，是话剧界的一位大咖，老艺术家。
　　因为这是阿加莎的剧目，所以这绝对不是简单的脑筋急转弯。
　　而是，考察面试者的分析推理能力，以及逻辑的缜密。
　　那名工作人员见没有评委提问了，说：“现在开始第二题。265号考生，请你从试题盒里再抽取一道试题。”
　　云牧霏从试题盒中抽出一道面试题，打开一看，却是《ABC谋杀案》里的一段对白。这本小说她再熟悉不过了，她读的第一本阿加莎的小说，就是这一本，而且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有时没事，就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念里面的对白。所以拿到试题以后，她想都没有想，就拿起台词读了起来：
　　“……个人不可能把每件事都讲出来，人们会选择他们认为重要的情况。可他们的想法通常是错误的！”
　　接下来是另外一个角色里的台词，试题里已经说明清楚了，也需要面试者一起念出来，于是她马上换了一种语调：
　　“可怎么才能获得正确的情况呢？”
　　再换回来：“正如我刚才所说，只要通过对话就行。通过聊天！通过谈论某一件发生的事，或某个人，或某一天，通过反复谈论，多余的细节就必定会呈现出来。”
　　“什么样的细节？”
　　这时，已经有三个评委转身了。这是云牧霏预料之中的事情，她对自己的台词功夫有着足够的自信。她的声音张力十足，音色圆润，声情并茂，没有理由不能够打动评委。
　　可是，坐在中间的最后一个评委的椅子动都没有动一下。
　　“自然，我并无所知也不想去发现。可等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普通的事物会重新拥有价值。在三场谋杀暗中，并没有某个事实，也没有任何意见与案件相关，这与所有确定的规则相违背。有些细微的事件，有些琐碎的评论必定可能会是个点子！我想，这好比大海捞针——可是在海水之中确实有针存在，我对此很确信！”
　　这最后一段，云牧霏念得分外投入，语速的疾徐、语调的顿挫、感情的拿捏都非常到位，听起来令人有种震撼的感觉。
　　可是，最后的那个评委仍然没有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