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术师实习记》宇文觉

35、34．意外的孢子

　　当晚被青牛带回离垢堂，白蔹忽然问：“白术已经离开了？”
　　“啊……”青牛回道：“白术她说无论如何要向花祭司道歉，所以下午就已经去了莳川。”
　　白蔹慢慢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惘然若失的神气。
　　“您要吃晚饭么？”青牛没话找话。白蔹摇摇头。
　　“这……不大好吧。”青牛挠挠头：“您以前不是告诉我，人类一天要吃三顿饭的么？”
　　我还说过你这棵树三天要浇一次水三个月要施一次肥呢！白蔹哭笑不得。
　　“先生还要止痛片么？”青牛似乎不知道止痛片的属性，把它当成了粮食一样的食物，以为既然有使身体不痛的功能，那么就是应该多吃一些的好东西，所以摆出一副巴不得白蔹马上接受的讨好模样。
　　那个东西不能多吃！本来就过量了居然六小时之内就吃第二次你想让我产生赖药性么！一脸“我服了你”的表情，没力气大声讲话的白蔹无奈地在心里呐喊。
　　“我不明白……”
　　“嗯？”听见白蔹讲话，青牛停下了动作，奇怪地回望着他，先生看什么都像明镜似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我救她不是为了布恩，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这样子，可是经过这次的事情，她也不该一言不发不告而别呀。即使赌气未免也太不近人情……”靠坐着的白蔹侧开脸，喃喃地说，似乎是自语，并没有期待青牛的回答。
　　青牛难以作答。就私心而言，他还是有点袒护白术。在茱萸那里处理伤口的时候，白术一直陪在他身边，末了还用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摸着他缠着绷带的肚子，说了许多关照的话，那份担忧和亲近并不是虚伪；虽然没有任何责任，白术仍然自己觉得愧对花祭司。她是个天真善良的直性子姑娘，她并不是不近人情。那么她就是在抵触白蔹，否则她绝不可能对救自己的人无动于衷。
　　“啊！先生，先生！”青牛忽然惊慌地大叫起来，好容易等到止痛片稍微见效想要进入睡眠的白蔹听见他的惊呼猛醒过来，弄得心头乱跳，又气又脑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我的肚子怎么了啊！”青牛焦急地说，手指头发抖地指着缠着绷带的肚子，伤口的正上方似乎泛着一层珍珠色的微光，在夜色完全降临的室内，像是栖息了一小从萤火虫似的，柔和地发亮。

　　两日后，莳川。
　　“祭司大人。”白衣的山茶花少女夜光轻轻唤道。
　　坐在床沿的蔷薇血慢慢扭过头，玫瑰红的头发有些蓬乱，下面是一张神情暗淡的脸。清晨明亮的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却把脸颊凸显得更加憔悴。海王花那美丽的标本是她的一个梦，海王花的复活把她的梦变成了现实，海王花的死击碎了现实的美好，还让她连梦也做不成。亲眼目睹海王花的最后的盛放和随之而来的死亡，梦想和现实，一起在她眼前被碾作片片、碎成齑粉……她本来是那样轻狂、暴烈、不妥协的带刺的蔷薇花，那天回来之后，却从此凋零。夜光怜悯地望着她，低垂了眼睛。
　　“祭司大人……有人要见您。”
　　花祭司低头沉思着，也许她并没有沉思，只是在默默地发呆。
　　“是那天的术师。”夜光吞吞吐吐地说。
　　蔷薇血的眼中渐渐有了焦距。她微微张开嘴，简洁明了地说道：“不见”。
　　“这……”夜光没想到花祭司这样说，却也不敢违了她的意思，只好顺从地说：“那，我去会客室向那个术师转达您的意思吧。”有些迫于蔷薇血冷淡态度的压力，夜光匆匆退了出去，合上了门，听脚步声，似乎是向会客室方向走去。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花祭司一个人的时候，白蔹直接从墙壁上走了进来。已经来过几次的地方，他“开门”的技术倒是轻车熟路。
　　花祭司愕然，自己刚说了“不见”两个字，回声还没有消失，这个人居然就这样、就这样无视她的答复，采用这种手段走进来！还是私人住的内室！“你……你想干什么？”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口风不对，好像是被对方胁迫就要失身了似的。
　　这一令人想偏的质疑把白蔹也吓住了，愣了那么三秒才组织好答案：“花祭司误会了，我今天过来，是有一样东西务必要送还给你。”
　　我误会了？我误会成什么了？明明知道就不要来一句特意说明了——蓬莱怎么会有这样说话的术师啊！蔷薇血恼怒加窘迫，没好气地说：“白先生的东西，恕我不敢要，要了会折寿的。”
　　白蔹却不理会，接着说道：“正好此物也应该避人耳目，在这里交给你，倒是比在众目睽睽之下更妥当。”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琉璃瓶，瓶中似乎装了清水，不是很大，矮矮的、薄壁圆肚、晶莹剔透。瓶塞的边缘隐约透出一丝似曾相识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因为太过微弱，蔷薇血一时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下意识地，她接过了瓶子。
　　瓶中果然装了一半以上的水，水中闪烁着淡淡的珍珠色的光泽，那是……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这是……？”
　　“这是海王花的孢子。”白蔹不动声色地说。
　　蔷薇血猛然抬头看着他，似乎要从那张比自己还要来的憔悴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在那个时候开花，原来是为了散播这个孢子。可惜这孢子离了水便不能活，青牛的伤口上有□□渗出，恰恰沾了这一点。似乎……”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愉悦：“开始生长了呢。”
　　蔷薇血嘴唇发抖，激动地想要喊叫却说不出成形的句子。虽然不是阿海，可是想到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沾染着他的气味，心里便涌起渺茫的希望：也许几百年，也许上千年……只要自己不死，这花不死，也许有一天会变成和阿海一样的样子……
　　可是，那不是阿海……
　　不，那是阿海……
　　是……
　　不是……
　　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喜同时纠结在她的胸腔里，她笑着，却流了眼泪，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一阵子她才从狂想中回到了现实。
　　“你为什么……？”这是问白蔹的，你当初要杀他，始终不肯救他，为什么又要收集这孢子？
　　“海王花还在的时候，我对他说过，我说你应该得到幸福。”白蔹抬头看着射进屋子的阳光。
　　“就是这些？”蔷薇血的语气依然很坚硬：“你不是自诩卫道士么？现在藏下这孢子，就不怕欺天罔神了？”
　　“啊，这个，虽然诛杀令说得很绝，其实青帝所介意的，只是强悍的海王花妖。要等待这几粒孢子成妖成魔，上动天听，那是千百年之后的事情了。我等办事的人想要寻找漏洞徇私，也要揣摩上神的意图啊。”白蔹走向进来的那面墙，又回过头，想起那天青牛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何况这孢子如此巧合地在青牛的肚子里保存下来，也许是天意也说不定~”
　　离开莳川，一进蓬莱，迎面碰上了双花，难得这位大美人没有全套正装，而是轻履便装，满头散发，一脸春风，白蔹乍一看都觉得晃眼。他孤身一人，身边并没有带着平素像个橡皮糖一样粘得形影不离的隐鬼。
　　“阿连！”双花眉飞色舞：“这几天都没见你，来得倒真是时候，我请你吃饭吧！我叫上隐鬼，你叫上青牛，咱们去方丈那个最好的馆子……叫什么来着？”蓬莱三山包括蓬莱、方丈、瀛洲三处，听他的口吻，是要专门去本岛之外的方丈。
　　“呃？”双花这句话似乎是脱口而出，没经过大脑，所以白蔹听到也觉得颇为意外，继而心里一阵郁闷：为什么这种好事要出现在这个时候啊，自己真是没有口福！迟疑了一阵，他尴尬地笑了笑：“这一两天还不行，暂且记下，以后再说吧。”
　　“啊！”双花睁大眼睛，遗憾地感叹着：“你跟人有约？”
　　“不……”白蔹踌躇着，这怎么解释才好，现在这个还没有摆脱反噬的状况，去吃宴席会很麻烦，如果跟大家吃一样的东西那一定是要失仪的，弄不好还得给人送回来……如果喝着清粥白水瞪眼看别人山珍海味，那还不如不去……如果四个人一起清粥白水……那叫什么事儿嘛！
　　“哦……”看着那张比平时更加苍白惨淡的面孔，双花明白了，低声问：“还是宛躬神咒？”宛躬是北帝的姓氏。传说中居住在纣绝天宫的北帝执掌六天生杀之权，敬称北帝大魔王。所谓行恶术者必遭反噬至死的诅咒，便是北帝神咒之一。因为在十年前二人就有交情，那时候年纪小而心智脆弱的白蔹急于寻找可以倾诉的对象，悄悄对关系亲密的双花讲了，所以双花是知情人。
　　对知情人没必要隐瞒，于是点点头。双花敲敲他还在上下点动的头：“你呀！年纪轻轻把自己弄成病秧子，我看哪天真的刀圭罔效药石无灵了到时候你哭着求人都没人救的了呀！你可知道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当初天雄先生那双妙手了……”
　　被敲了头的白蔹汗下，无语。什么“刀圭罔效药石无灵”——尽管说的文绉绉，但是这也太损了吧！
　　“我跟你说正经的！别把人的好话不当一回事！”高个子的双花两手扳住他的薄削肩膀，大拇指压在锁骨外缘：“你也该当心些！现在你给人做替死鬼，到时候没有人来当你的替死鬼！”
　　“他们想选你作三山长老？”被摁得发痛，白蔹无奈，岔开话题。
　　“啊？”被打了岔的双花一愣。他今天头发也不梳就乐呵呵地跑出来，就是被这件喜事乐到了，突发奇想想要请白蔹吃饭也是为了这件事。因为白蔹断然拒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倒先被对方点破了。低声笑，开玩笑地抱怨说：“你这个偷窥狂……”又提高了声音：“才传出来的消息，还没有确定，不过提案已经这么说了，我估计今年上半年就能定下来吧。你觉得我能不能当上三山长老？如果是真的，我可是千万年来蓬莱史上最年轻的三山长老了……”
　　看着双花兴高采烈的脸，白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忍心打击他，顺从地被他牵着——双花似乎有和人牵手的习惯，被他牵手的人每次都让那些女孩子艳羡。他知道双花是当不了三山长老的，不管怎样接近那个位置，命中注定双花就是当不上三山长老。因为……
　　因为黄檗回来了。
　　青牛和白术谁都没有提到苏木，可是与他二人接触过的白蔹又如何能够不知道。
　　当初差一点便要成为三山长老的人，那个传说中已经死去的人，他居然顶着另外一个名字和身份，回来了。
　　从此以后，是祸是福？

　　这个事件结束了。下一话苏木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