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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胤禛番外五 契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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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养着你们,就是为了听一句无所获么?”我怒喝,伸手掐住吉永的脖子,“你跟了爷多少年?你自己说!”
他因呼吸困难,涨得面红耳赤,“四爷,四……”
戴铎忙上前来,“爷,您息怒,先松开他罢。”
我一甩手,他踉跄着撞到墙上。
“站好了回话!”
“回四爷,皇上将十三爷幽禁,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但凡进去送饭菜的奴才,每次都换,决不重复。谁也没有胆子去问十三爷,更没有胆子去问皇上……”
我抬手,“行了,你先下去。这半年的俸禄减半。”
“谢四爷。”他起身后退数尺,才转身出门。
我沉默着。
戴铎道,“还是等皇上回京再想办法吧。这几日京里的兵防加紧,也不知道与十三爷有没有关联。还有那个托合齐竟然规规矩矩的,不聚众喝酒不寻花问柳,中间肯定有问题。大约是皇上下了密旨。爷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那个是十三,爷不妄动,爷不轻举,他该如何?”可当初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是我太自私。为了自己的那点念头,牺牲太多。敏儿说得对,我若是放不开,十三就要白白牺牲了。十三是如此,敏儿亦如此,而弘晖……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起弘晖的死。她心里的恨,绝不会比我少一丁点儿。
“戴铎,回府。”
“还有,老八那里的周仁杰,找个借口杀了他。这种懦弱之人非但没用,坏起事来一等一。小心点,勿使人生疑。”
“是。”
我带着敏儿元荷去了大觉寺。
这一天,是她的生日。
她很喜欢秋天,却并不是因为秋天意味着收获。单单只是喜欢秋天的空气,树木,阳光,黄叶,柔风,还有人的沉淀。她说,春天有太多的希冀,而夏天过于躁动,冬天则冗长沉闷。只有秋天,明朗,没有负担。
她虔诚地拜佛。
问她在求什么。
求平安。
十三平安地回到了京里,不过被关了起来。其实这样也好,放他出来太子不会放过他。敏儿去求皇上,将莫儿送进去。皇上答应了。我去宫门口等她。看得出来她很紧张,额角上都是汗。她没有说她跟皇上说了什么,我也没问。
但她问,胤禛,你会善待十三的吧?
我会。
我一定会。
这一生,负得最多的,就是你跟十三。
太子被废,朝中如炸了锅。该浮出水面的,很快就浮了出来。
额娘有时候都念念叨叨,这老八能入得了皇上的眼么?
他出任内务府总管一职,算是皇上看得起他。但他做了些什么?从宽处理,草草结案。像凌普这种仗势贪婪,横行不法的小人,有一百,爷就杀一百。
胤禩到处博取虚名,甚至和皇上争夺人心。
皇上能满他?
随后又冒出一个张明德。他们不是对命相有兴趣么?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爷就给他们推波助澜一番。
京里很多达官显贵都去找张明德算命,这事儿一半真一半假。胤禩不去区分,是他自己的问题。也没人拿着刀逼他去找张明德看相。所以胤褆告发他的时候,他连半点冤都喊不出口。
胤褆在这件事情中起的作用,可谓重中之重。胤禩是惠妃抚养大的,他们二人之间本应亲密,但事实并非如此。胤褆想杀胤礽,也不想胤禩上位。因为他绝不会甘心。
皇上命胤褆,胤禟与我一同看守被废的胤礽。胤礽说,“父皇说我其他不是,我都认。但弑逆之事,我实无此心,须代我奏明。”胤褆听完大声斥,“父皇有命,你的话以后不必转奏!”
而老九的脑子一向都好使。他说,二阿哥这话关系重大,似乎应该代奏才是。
胤褆死活不允。
我就说你不奏,我奏。
他这才慌了神,同意去奏。然后很不明智地捅出了张明德一事。
拖胤禩下水,自己亦被圈。
正中爷下怀。
再加上皇上让近臣举荐太子之时,那些人跳出来为胤禩说话,更惹恼了皇上。
太显山露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怒了,关了自己的儿子。当然也包括我。这表明了他心里的惧怕。他没有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可他能关我们一世么?
在上驷院的三天,我想得很清楚。
其实是敏儿的话,让我深思。她说,“皇上能接受胤礽是因为受了魔障而在他的帐外转悠,却不能接受算命先生给胤禩算的好命。这不矛盾么?可笑至极。”
这种可笑,在我,是丝毫笑不出来的。
一个皇帝如此偏袒自己的嫡子,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才会改立看似并不出众的皇四子?或者说传位给皇四子?
她说我心里该有底,其实我并没有。只不过我明白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去劝皇上吃药,宽他的心,做一个孝子。顺着他的意思,请复立太子。
他果然很高兴。
然后又请求他放了十三,改了早年对我的评语。
他都允了。
被晋封为雍亲王之时,没有喜悦,反而是沉重。毫无疑问我是所有皇子中获益最多的一个。胤褆原有的包衣佐领和人口的一半以及上三旗所分佐领的全部,都归为雍亲王名下。但太子的复立,似乎又让一切回到了原点。虽然我知道事情绝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但此时的我,已经三十一岁。
人生究竟有多少个三十年?
坐在玉镜轩,听耿氏弹琴。
《广陵散》带着强烈的复仇意志,太过于愤慨。一个女子把握起来,并不容易。所以她弹得有些吃力。
我却在想戴铎的提议。
年羹尧这个人行事乖张,同时与我,胤祉,胤禩,十四保持着联系。戴铎的意思是与之联姻,这是最便捷的途径。他有个年方十四的妹妹,还未选秀。我是可以向皇上去请旨,但要娶回来的是一个女子,而不是简单的政治关系。我不愿意让敏儿再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她为我承受的已经太多。又想起她等我的那一夜,安静恬淡的面容,眼睑下是淡淡的阴影。她望着我说,“那个需要打扇的人不在,我也一样睡不着。”
如何能负她?
呯……的一声,琴弦崩断。
抬头,看着端坐的秀气女子。她正抬手检查自己的指甲,说,爷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爷的?我反问。她本也不该在雍王府度过她的一生。
起身出门。没有再说只言片语。也许我该薄情,该寡性。可心中为何有歉意?
晚点差了苏培盛去给耿氏传话,说明儿带她回耿府探望她额娘。之前她说要请大夫时,我随口应了却一直没去。身为男人,倘若连如此简单的承诺都兑现不了?还谈什么其他?又如何谈天下?
她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裳,如同她院子里夏日开放的芭蕉花。
临出门,她问,爷,要不要去跟福晋说一声?
我看着她,道,带你出门爷自有安排。还挺操心。
她红着脸,低下头去。
“给爷看看你的手。”伸手去拉她的手。崩裂的那一块已经被修剪整齐,指甲盖下面留有紫红色的淤血。
她忙将手抽了回去,“不打紧,很快就能长好了。以前也劈过的。”
走吧。
耿夫人已无大碍,娘俩见面,碍于我在场也没说几句话。走的时候,一家人礼行了很多遍。我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子,自然不会不自在。可她有点尴尬。
这权势地位,究竟是什么东西。
“昨儿弹琴为什么不专心?”回去的时候,我问她。
“爷听得也不专心呐。”
“还责怪起爷来了?”
“不是,是因为爷有心事,婵娟才分心。”她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并不看我。
“想下去逛一逛么?”
她回头,一脸惊喜,“可以么?”
这丫头还真只是逛,什么也不买。
遇上老九老十,他们唤四嫂,她就脸红了。
马车晃动间,搂了她的腰。
“爷……”
轻咬她洁白如玉的颈子,一片绯红。
很好,爷还是个正常男人。
松开她,看着她微闭的双眼,弯如新月。细微的喘息声,淹没在尘世的喧嚣中。
“爷,是婵娟不够好么?”
没有想到她会问。
“不,你很好。是爷的问题。”
一个正常的男人在面对自己的妾室时,竟没有办法放任自己。会觉得背叛,为什么我会觉得背叛?男人三妻四妾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敏儿从来没有要求过成为我的唯一,却能使我控制住自己。
我中她的毒,太深。
“没有关系的。婵娟知道爷是做大事的人,爷还记得曾应承过婵娟的事婵娟就很高兴了。”
这丫头竟然反过来宽慰爷?
“爷太忙顾不上你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婵娟会的。保证不让爷烦心。”
这个时侯的耿婵娟,二十岁。
吩咐雷天启去弄狮子园。
做不到的也要给爷做到。
你不喜欢圆明园,总会喜欢狮子园。爷会按你说的做。竹制地板与卷帘,无栏无边的床,鸭绒枕头,树叶靠垫,原木家具,落地窗,彩色玻璃,波斯地毯,锦鲤睡莲……
敏儿,你还要什么?
回绝了戴铎的提议,跟他说,“以后都不要跟爷提及此事。年羹尧要将他的妹妹嫁与何人,都跟爷没有关系。”
可,敏儿竟然问都不问,自作主张跟年羹尧提亲,还当着爷的面,连阻止的机会都没给爷。
我几乎就是愤怒的。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让爷难受。从她让钮钴禄氏近身伺候这一条,就可以看出。明知道我不喜欢,却还是那么做了。
她难道将我的挣扎,看作是一种对意志的磨练么?
好,你要娶,爷便娶。雍王府不过多个吃饭的闲人。
可不管多生气,还是忍不住要去看她。看似娴静的她,心里究竟藏了多少委屈,多少埋怨。
而我的敏儿,竟然在伸手掐她自己的手臂!
为什么要斗气?为什么要同意娶年氏?我是可以不同意。可事已至此,我们还能做什么?她活得这样清楚明白,痛苦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我,爱着她的我。在面对她的时候,有太多的顾忌,太多的忧心。这种过分的在意,影响着我的判断与决定。
她说想去热河。
让不让她去?
可能会看见陌尘。
是的,我会冒险让她见到陌尘。
早在她从大觉寺回来之后,她就去找那个稳婆查证过。我知道她会怀疑。特意在她求证之后,才找了人做了一场入室抢劫的戏码,借机杀了那个稳婆。
她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有些事情,是至死也不会告诉敏儿的。因为不想让她也背负他人的性命。
信佛,是因为我杀生。
这是沉重的罪孽。
我甚至为了给陌尘的一点点月例在府里的账面上做手脚。雷天启虽不要,但爷却不能不给。他的俸禄是朝廷发放,爷决计不能横插一杠子去工部说话。
敏儿是个很仔细的人,难保不会通过清理帐目发现端倪。所有的支出里只有招待费用一项,她不可能一一查证。我每月在什么地方,宴请过什么人,她不会问。所以我在不同的饭庄,酒楼,茶肆的结账单上做文章。且数目不能雷同。
可我很清楚她从来没有真正相信,她只是尝试说服自己去接受。
而我,必须忍耐。
“你会喜欢狮子园的。”我肯定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