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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胤禛番外四 时光 ...

  •   佛语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写下这句话,我是想给敏儿的,但最后没给。
      不是想为自己开脱,而是因为任何言辞都无法精准地描述我当时的恐惧。
      在失去弘晖之后,我绝不能再由着某些无法预计的事情发生。虽清楚总有一天敏儿会知道我送走了陌尘。她不会原谅我。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得到她的原谅。
      她不是一个多情之人,甚至可以说她冷漠。在我们的爱恋中,她一直理性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待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全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无可挑剔也不会有更多。
      但她对孩子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爱。她甚至为了元荷跟我大吵,指责我为人父的失职。的确如她所说,我竟然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她的指责让我深感不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元荷不会说话,我不知道原因。
      弘晖因为我而失去了生命。
      这个刚出世的孩子,他应该有怎样的人生?我该留他在身边么?一瞬间的冲动,让我做了一个永远不能后悔的决定。
      我送走了他,还在襁褓中的他,没有让他的额娘看他一眼。
      欺骗了敏儿。
      我亦不能原谅自己。
      事后再细细地想,却发现无可挽回。一切已成定局。因为我不能让整个四贝勒府跟我一起承担欺君罔上的罪名。这个罪名太大。一定还会牵扯出弘晖的真正死因。就算将太子暴露出来,他也会不着痕迹地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淑慧头上,毕竟他没有出面,没有牵扯到他的人。皇阿玛知道了也不会对他有所动作,反而会认为我有心针对他。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局面。
      敏儿要出府住,我只能同意。
      西山大觉寺是我能想到的最清幽的地方,最不受打扰的地方。重要的是我可以常去看她。
      她常常独自静坐,只是看日出日落,一日又一日。平静地生活,吃药,爬山采野花,观察那些拜佛祈福之人,思索,悲伤,想念,也许还怨恨……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学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而实际上,我是不敢靠近,怕自己忍不住会告诉她真相。
      她眼底的忧伤,让我夜不能眠。
      在府里的时候,不敢去她的鹊栖阁。就连书房里,也都是她的影子。她喜欢静静立在书架前,随手翻书,有时候问一句,胤禛,你没写笔记么?她曾说更喜欢看我的批注。
      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宋氏安静地看着我,脸上都是担心。于是常去她那里坐一坐,只因能获得宁静。
      那一个春夏,没有弘晖,没有她,阳光再多,也不会让人感到半点的温暖。
      很多人都问起四福晋不在府上,去了何处?有些是真正的关心,而还有一些,我甚至懒得去猜他们。我不会与他们说。
      只有十三知道。
      后来皇阿玛问,才不得不说。
      要去告诉她皇阿玛隔日到大觉寺,却无法开口。静静地站在她门前的银杏树下,与她对望。她就这样关上门,留给我一个纤瘦而坚决的背影。其实并不喜欢看着她的背影,更想将她拥入怀中。只是有些时候,爱不是勉强,爱是等待。
      但凡看得见的宠,那都不是爱。
      皇阿玛本是好意,可敏儿惹了他。很惊讶皇阿玛对敏儿的容忍。一直以来,他都很包容。也许是我太敏感,总觉得他对敏儿的态度,并不像一个长辈那样简单。若说还有其他,却也有失公允。敏儿对谁都这样。即使我能看出她早些年是刻意讨好皇阿玛,那也是她现实的表现。她很清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以及平静的生活。永远从容,淡然。
      所以我想,对于弘晖的死,她也只是需要时间。
      我会等她。
      敏儿没有让我失望,终于决定回府。
      她说,“你失信于我,我却不能失信于你。我跟你说过,我总是会陪着你的。”这句话使我落泪。我竟在她面前流泪。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可终究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不是什么有着众人艳羡的权势地位的尊贵皇子。
      敏儿很体贴地没有问,也没有看。
      但我不敢告诉她,她不能再生育,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无法推测她知道陌尘的存在后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故而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她却愿意用一生来陪伴我。
      此生不负。
      所以我要去争,去取,得到这个天下,接回我们的儿子。而太子,他根本不配坐这个江山。
      事实证明,敏儿果然是我爱新觉罗·胤禛所爱的女人。
      她放下伤痛,开始修葺府邸,将四贝勒府改头换面,自己也彻头彻尾地改变,就连床上的东西也全部换过。她在用自己的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如此义无反顾,全心全意。
      这样的她,我如何能放手?
      可我却又一次伤害了她。
      额娘之前提过再娶妾室,都被我拒绝了。我并不需要太多的女人。但这一次,额娘直接向她提出要求。因为敏儿的话激怒了她。她说额娘自私。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冲动的她。
      她说得没有错,错在当面与额娘对抗。
      我们跪在一起,手交握。
      她倔强,我自责。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我还能为她做什么?而她的冲动,也是因为我。她不能忍受额娘将弘晖的死怪罪于我。她不怪我,反倒替我说话。
      夜里,她缩在我的背后,默默流泪。
      如果说我的隐忍,只是时光流逝中的慢慢等待。而她的坚韧,是这一生不该爱我的惩罚。
      突然觉得她不该爱上我。不爱,就不会这样痛。可当初是我去招惹了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贪心的一个男人,希望拥有全部的她,她的身心,她的眷恋,她的依赖,她的快乐……
      紧紧地搂着她,只说,“要是睡不着,我陪你说会儿话。”
      她却说,不用,你忙了一天,也困了。你睡吧。这么窝着在你怀里就好。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年的中秋,是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个中秋。额娘让敏慧选了两名秀女,指给我做妾室。她居然大大方方地选了,只因没有理由拒绝。
      弘晖不在了,胤禛本就子嗣单薄,需要有更多的女人来为他生孩子。这是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个借口也是我给额娘的。我藏了陌尘。
      这仿佛就是一个怪圈。
      我们永远都走不出来的怪圈。
      夜深,车慢行,她不说话,将头靠在车窗上。空气中的豆香,绕在鼻尖。若生在平常人家,做个打豆腐的营生,可以糊口,可以养家,似乎也不坏。但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出生,也改变不了藏在心中的渴望。也许,“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句话是对的。所以她关门,我没有推门。慢慢地走在去染墨斋的路上。脚步沉重。形只影单。
      莫儿焦急的声音传来,我便立刻回转。
      她在月光中蜷缩,是小小的一团。单薄而无助。泪光莹莹。
      我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她只是舍不得,她舍不得我。我的妻子,泪如滂沱雨下,音如鲠刺在喉,不停地吻着我,说,别走,留下来。
      “我没有想要走,我不走,不走……”
      用手去温暖她的每一寸肌肤,言语已经不能表达我们此时的心情。她亦渴望着我,细细的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像是哭泣,又像是欢愉到极致。除了让她在没顶的痛快中忘记心中的伤,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是的,我在取悦她,做一个男人最本能的事情。可我却觉得她是那么的绝望,那么的伤感,仿佛明天不再。我与她,将成为陌路。
      如此才能忘却。
      那一夜,到天亮。
      敏儿办事一向不喜欢拖拉。很快,耿氏进门。
      我一直在刻意避着她,如果远离她,她的伤,她的惧也许能少一点。可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约她出门,只是想与她独处。
      她冷淡地拒绝。
      我知道她在闹脾气。所以我说,爷唯一认的妻子,只有你。
      她跟我说谢谢。
      随你。我这样说,可心里并不这么想。我们这样下去,会变成她说的“两不厌”么?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这一年,因为弘晖的死我没有随皇阿玛出巡,只在京中负责一些很简单的政事。十三倒是跟着去了塞外,也巡了永定河。
      如果注定我要经历如此之多的考验,我会经受得住。认真看书,练习骑射。多数时候都是一人。敏儿偶尔会陪我看看书,去后山走一走。她忙着盯元荷练琴。耿氏倒是个好先生。
      而钮钴禄氏,爷不喜欢好搬弄是非之人。
      四福晋与太子有不宜的举动?你指她扇了他一耳光么?爷知道。眼睛别盯着别人,先管好你自己的嘴。
      她被训斥之后,并没有长进。秦月枝一事,是她煽动的。我事后才知道。而敏儿竟然没有对她采取任何惩罚措施,反而让她近身伺候。
      我觉得我的妻子有点幸灾乐祸。爷被气得七窍生烟,她似乎挺高兴。还乐呵呵地吃涮锅。长篇大论地说起《商君书》。与我讨论信任的问题。
      她不在意,我反倒觉得好。
      可心里空落落。
      想起她说不愿意与我同死的话。我爱她,所以我是该承受失去她而独活的痛苦。
      而我也想要她说的那种简单生活。
      这两年,我们的相处趋于平静。
      兄弟里的明争暗斗却越来越汹涌。
      皇阿玛第六次南巡之时,太子随往。到江宁时,因供奉简单暴怒,竟然非要处死知府陈鹏年。幸而张英与曹寅两位在场,才救了陈鹏年一命。
      京里传得绘声绘色,风雨满城。我乐得看戏,事情总会有收场的办法。有人传,是好事。不管是什么人刻意为之,于我有百益而无一害。
      十三会在无人时偷问,四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侧首反问,你觉得呢?
      他就开始上蹿下跳,我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便瞪他,就算四哥我是皇帝,你也不会是太监。
      十三闻言,眉开眼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四哥!
      但我们两个很清楚,我们的势力太单薄。单薄到这玩笑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
      老八那边的动作很大。看支持他的都是些什么人?鄂伦岱、阿灵阿、王鸿绪、揆叙、苏努、马齐、佟国维……知道这些人的来头,就知道我并非妄自菲薄。
      又想起敏儿去年说的一句话,要是皇上知道八爷连练字都找人代笔,就绝不会对他感冒。觉得此推论未尝没有道理,便说给十三听。
      十三也问,感冒是什么意思?
      还是蔓菱知道她四嫂,说,就是有兴趣的意思啊。两位爷如此博学,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们博学,不及你四嫂歪学。
      也不知道她平时都乱看些什么。好些书都是白晋法海张廷玉那里拿来的,我根本没看过。不过看十三跟蔓菱小两口日子舒心,我也会跟着高兴。值得高兴的事情,实在不多了。
      我开始弄园子,敏儿不感冒。问了几次,也不肯去看一眼。
      她似乎更喜欢四爷府。
      四十六年冬天来时,下了很大的雪。大到能掩盖所有人的一切欲望,冻结全部的念头。
      只有她,一如既往。
      在我翻落书里的细碎花瓣时,叹,呀……心道,真是可惜。
      她却摆手说无妨。
      为什么?我问。
      她的答案,还真是……想起弘晖说他额娘天马行空,答案离奇怪异,就在心里笑。
      为了哄你高兴。最后她承认。
      的确,我很高兴。只要她愿意哄我,我就会高兴。
      只是她院子里的花儿,换了好几年,竟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喜欢哪一种么?
      曾以为,她喜欢荼靡,而我并不喜欢彼岸花的喻意。
      相比较,木槿与紫藤,哪一个都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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