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冥飞鱼

33、33

　　陆亭回B市已经有快一个月了，他一直很忙，袁熙虹也不好多发消息打扰他，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失踪案的犯人抓到了，许珊珊怀了二胎，郭瑜准备跟女朋友订婚，一切都按着既定的步伐在前进，仿佛没什么不同，可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办公室里到处都是陆亭的影子，他性格上大大咧咧的，对待工作却是一丝不苟，所以资料都整齐的堆放着，和自己有些凌乱的作风还是截然不同的。
　　工作上赵晓东时不时会提起陆亭的名字，他虽然跟着陆亭的时间不长，却深受陆亭影响，他现在很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袁队，如果这事放在陆队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宿舍里也都是陆亭留下来的痕迹，锅碗瓢盆是他买的，宿舍里好多东西也是他添置的，就连她现在盖的新被子也是陆亭从网上淘的。
　　陆亭给自己留了他房子的钥匙，让袁熙虹没事过去把他把窗户开出来透透气。袁熙虹很少去，去了只会更想陆亭，她只有在去看庄父庄母的时候顺便过去一趟。
　　袁熙虹是在陆亭回去后第三天第一次去了他那边的房子。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从摆设到布局都是一模一样，就连主卧里床铺上的被子都还保留着陆亭回去那天掀开的样子。但这间她只来过两次的屋子却让她觉得无比的熟悉，里面的一物一景都因为这里的主人让人感到亲切。睹物思人的滋味袁熙虹是最熟悉不过的，但此时这种想念中带着忧伤和甜蜜的滋味和以前充满绝望和痛苦的感觉已截然不同，因为此时的想念是充满希望的。
　　陆亭没想到回来后会忙成这样，他每天几乎除了闭眼睡觉的几个小时外，其他就一直在同各种资料做斗争。陆父当时打电话给自己说有突破口时，他虽然高兴但其实挺意外的，毕竟以前他们整组人努力了那么久，最后只换来分崩离析的后果。后来的一年虽然他们还暗地里在努力，可一直都没取得什么进展，陆父在过年时还强调过那个人动不得，现在不过过了短短一两个月不知陆父到底发现了什么。
　　回来后知道陆父突破口后，说是意料之外其实也是意料之中。因为想要彻底解决这些位高权重没有底线之人最有效最快捷，也可以说是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头要解决人了。
　　政治的水有多深是一般人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的，陆亭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对这些自然了解的更深刻一些。他之所以没有遵循陆父的意愿走上从政的道路，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搅不来政治这摊水，就算有家里人在前面给他挡着，他也深知自己不是这块料。
　　这些年上面各种整顿是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全都夹紧了尾巴在做事，陆亭在查的这个人根据这些天收集的资料看，因为陆亭之前动作太大，终究是有影响到了他一些，所以近一年来已收敛了不少。可政治就是这样，前几年他那样肆无忌惮的捞钱不但没被抓反倒把要抓他的人赶走了，这一年来他小心翼翼的捞钱却很快要面临牢狱之灾了，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站错了队。
　　陆亭从回来开始就陆陆续续召回原来的部下收集他各种敛财的罪证，那些以前被封存在柜子里以为永无天日的资料此刻被全部重新翻出，因为有了陆父的鼎力相助和上头的默许，各种资料查起来比原先不知道轻松多少倍，可就算这样，前前后后收集这人的各种犯罪证据居然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上头要查办一个人的时候没罪都能定成有罪，何况这一叠一叠实实在在的罪名摆在眼前，要处置这人简直是轻而易举。那天去抓这个人的时候，几乎出动了公安局和检察院里大大小小的各种部门，所有人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浩浩荡荡前往那人几乎同皇宫差不多的府邸抓获了包括他在内的各种犯事人员十六名。这起轰动京城的大案子第二天在各种媒体上被大肆报导，所有人都知道风向已彻底倒向了一边。
　　袁熙虹他们也是在看到网上的报导后才知道陆亭回去居然是处理这么一件大事。
　　“哇塞，你们听说了吗，这次为了抓这个大人物，出动的警力是我们都无法想象的，陆队也是其中之一，报道里还专门提了陆队的名字。”
　　“是呀，是呀，我也看到了，媒体发出的照片我还看到了陆队，虽然只是很小一个身影，可我一下就认了出来，陆队可真是牛逼坏了。”
　　“陆队刚调来时的各种传言我还以为很多是夸大其词的，可没想到居然都是真的。”
　　“可不是，当时就跟你说了陆队绝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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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瑜和许珊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兴致高昂的谈论着的时候，袁熙虹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一方面她当然替陆亭高兴，她知道陆亭心里一直压着一件案子，显然这个大人物就是陆亭心里的那一根刺，如今能把他的滔天罪名公诸于世她打心底替他高兴。另一方面，她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的未来。其实袁熙虹从来不知道陆亭的出生这么好。刚开始许珊珊说的时候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放在心上。后来两人在一起了，陆亭从未提过自己出生官宦世家，她不知道为什么陆亭没有走上从政之路，但他那样的家庭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正当袁熙虹为这件事苦恼的时候，没想到陆亭却回来了。可他这次回来不是来找袁熙虹，竟是来抓人的！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但这些趋炎附势的猢狲也分能全身而散的和想散却散不了的。陆亭这次来抓的就是散不了的沈局。
　　沈局被抓的那天，穿了一身正装，打了领带，皮鞋擦的油光发亮，大家还以为有上面有大领导要来。结果确实是来了一大帮人，但来的并不是什么领导，而是来抓他的人。而在这一大帮人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站在最前面的陆亭。
　　所有人看到沈局被抓已经够吃惊的，再看到抓他的人居然是陆亭时更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表面上佯装镇静，心里早已谱写出一篇宫斗剧来了。
　　“你们干什么！！”
　　袁熙虹今天早上本来是要去出警的，后来临时改了老林去。她正在办公室里坐着看卷宗的时候，许珊珊神色慌张的冲进来，对她说有人来扣沈局，许珊珊还来不及跟袁熙虹说抓沈局的人是陆亭时，她已经冲了出来，挤过重重人群，看到的刚好是沈局被拷上手套的画面。
　　“你不是说你今天早上出外勤吗。”
　　耳边传来的居然是陆亭的声音，袁熙虹觉得不可思议，还以为自己出现的幻听，她僵硬的转过身子看到的确实是自己这些日子朝思暮想的陆亭。
　　“你怎么会在这？！”
　　袁熙虹看着陆亭和沈局，无法理解如今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把他扣了，你过来。”
　　拷沈局的警员被冲过来的袁熙虹吓了一跳，本要将她推开，看到陆队认识她的样子也就停了下来，手铐只拷了一只手，也不知要不要继续。听到陆亭的指示后赶紧振作精神把沈局的另一只手铐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干嘛！”袁熙虹急的都要哭了，她想要阻止，但看到陆亭后就知道自己的阻止不会有任何意义，她只能无助的抓着陆亭，抓住她在这混乱世界中的唯一浮萍。
　　“等下回来再跟你解释。”陆亭紧紧的按了按袁熙虹的双手后放开了她，指挥大部队离开。
　　沈局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灰败的脸色和笔挺的西装形成鲜明的对比，整个人说不出的怪异，一点也看不出昔日被人戏称“笑面佛”的样子了。
　　袁熙虹本来以为陆亭办好事情后会第一时间跟自己联系，可她还没等到陆亭的联系前先等来了市局的传唤，说是沈局有话跟她说。
　　袁熙虹来过很多次市局，她甚至都能准确的说出每个办公室的位置，只是以前来都是以配合他们工作的同行身份来，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会来此看望被关在拘留所的上司。
　　“我来领她进去吧。”
　　说话的人是站在前面等着的陆亭，他手上还叼着烟，心事重重的样子，袁熙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陆亭走过来对领她来的警员说了一句后，警员离开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局说要见见你，说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陆亭把烟熄灭，充满担忧的望着袁熙虹。袁熙虹的心里从未这么乱过，她看到陆亭的神色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坏情况都想好了，可她怎会料到沈局要跟她说的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坏。
　　袁熙虹一直以为沈局被抓是因为逃不过许多身居高位的人对金钱的沉沦，犯了经济罪，她心底最坏的打算本是沈局贪的比自己心里想象的还要多的多，可未曾想过沈局坐在铁栅栏里跟自己讲述的居然是十年前庄崇辉的事。
　　多少次午夜梦回袁熙虹都会梦到庄崇辉离开的那天，时间过的越久，她对那天的印象反而越深刻。那些日子庄崇辉一直很忙，袁熙虹那天从楼下买了早餐回来，还叮嘱庄崇辉一定要吃完再去上班。
　　“熙熙，你自己吃，我有事先出门了。”
　　“不行，你必须得吃完再去上班！”
　　“我吃不下，你自己吃。”
　　“不行，不行，你最近这么累，肯定都没好好吃饭，我要监督你吃完早餐才能去上班。”袁熙虹态度坚决的阻止了庄崇辉出门的步伐，最后庄崇辉在她的半逼迫之下快速的喝了一杯豆浆，啃了一个包子和一个馒头。
　　“行了，放你走了，在忙也要记得吃饭，身子垮了还怎么做事。”袁熙虹心疼的抱了抱庄崇辉。
　　那就是他们最后的相处的回忆。一直以来的说法都是庄崇辉在办案的路上出车祸意外死亡，虽然她也怀疑过，调查后，但因为没有结果，她最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原因。而今天沈局跟她道出了庄崇辉真正的死因。那所谓的出车祸意外死亡确实如她所怀疑的，是被人精心安排的结果，而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坐在她面前，平静讲述这件事的沈局。
　　庄崇辉头天说的大案子，后来她调查后才知道是在调查一起特大贩毒案。这件案子随着庄崇辉的死亡抓了几个小喽啰后就不了了之了，这也是当时袁熙虹怀疑庄崇辉不是意外死亡，自己暗暗调查最重要的原因。
　　直到今天袁熙虹才知道，自己当时之所以什么都没查出来是因为她在调查这件案子时寻找的协助的对象就是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明明是害死自己爱人的凶手却假装仁慈的长辈在工作和生活上照顾自己。一边假装暗暗协助自己，给自己查看各种文件的权限，一边把所有不利于他的材料偷偷销毁，让自己一无所获。
　　“熙熙，当年阿辉是我最得力的属下，我那些年家里压力大，确实财迷心窍做了错事，但我已经再三向他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但他怎么都不肯替我瞒下这个秘密。我最后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袁熙虹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这些话虽然是从面前这个人嘴里亲口说出来，但她怎么觉得这么像假的呢。
　　这么多年沈局对她的照顾是全局上下都有目共睹的，她本来以为他是因为对庄崇辉意外去世的痛惜才对自己格外照顾，可到头来，他原来竟是杀害庄崇辉的凶手！而他对自己的照顾根本就是愧疚，或者更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查出什么，刻意伪装成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
　　“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阿辉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如果他还活着……”
　　“他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死在了你的贪念下，永远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不管你今天让我来，亲口对我说出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永远不会原谅你。他还那么年轻，还那么年轻！！！”袁熙虹腾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她的身子在不自觉的颤抖，她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这些年来自己那样尊敬的长辈居然是杀害庄崇辉的凶手。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
　　袁熙虹制止了追上来的陆亭，她现在脑子很混乱，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陆亭，面对自己，面对这个世界。她飞一般逃离了这个地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庄崇辉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