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冥飞鱼

34、34

　　袁熙虹的眼泪在看到庄崇辉遗像的一瞬间就喷涌而出，她跌坐在墓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袁熙虹想起庄崇辉生前曾跟自己提过许多次沈局对他的照顾，他对沈局亦是十分尊敬。而那时当他发现自己尊敬的领导居然染指最令人不耻的事情时，他心里该有多么难过，多么矛盾。最后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揭发这件事时，却连自己的生命都搭进去了。那么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该是多么绝望和无助，而这些事情在他过世十年后才终于重见天日。
　　袁熙虹哭的心力交瘁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小女孩拿着一包纸巾递给自己。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脸蛋红扑扑的，愣愣的盯着袁熙虹。袁熙虹轻轻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纸巾，泣不成声的说着谢谢。
　　“别哭坏了身子啦，看你哭的这么伤心，他们在地下也会难过的。”耳边传来一位老奶奶的声音，袁熙虹大声的醒了鼻涕后抬头望去，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正站在自己的旁边。
　　“那年她爸妈走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难过来着，还好现在挺了过来，我相信你也可以的。”老奶奶说完带着小女孩走了，小女孩对她很好奇，边走边回头望着她。袁熙虹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女孩看到后笑了起来，朝她摆了摆手，跟着奶奶一起回去了。
　　袁熙虹愣愣的望着渐渐模糊的祖孙二人的背影，那乖巧的小女孩和坚强的老奶奶在袁熙虹最不知所措的时候给了她安慰。她回过身来望着庄崇辉的墓碑，想起庄父庄母说要把庄崇辉的墓移回老家的祖祠，想想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爷显灵，在这个时候让杀害庄崇辉的凶手绳之以法，给了庄崇辉一个完整的交代。
　　沈局浮法后，还供出了不少当年参与其中的人，后又陆陆续续抓了不少人，整个H市的公检法系统都震了三震。袁熙虹作为沈局的旧人，虽然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庄崇辉是沈局害死的，但袁熙虹在分局的地位也还是大不如前了。这个情况连袁熙虹神经这么大条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本来她这个部门经常忙的鸡飞蛋打，上蹿下跳的，现在差不多成了闲置部门。郭瑜跟她抱怨了好几次，袁熙虹也努力的去争取了好几次，但曾经的魏副局现在的魏局都客气的给搪塞了回去，说有需要他们的时候自然会派任务给他们，这些都是上级安排，让她直接听命令就是。
　　袁熙虹知道这个状况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改变了，她呆呆的坐在办公室电脑前看着资料发呆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想干脆就趁这个难得的空档给自己放个假，去B市找陆亭，见见他，跟他好好谈谈，看看他长大的城市，也算是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一下。
　　上次在看守所同陆亭分开后，二人就没再联系过，袁熙虹后来想自己当时的态度一定伤了陆亭。本来陆亭就还在为庄崇辉的事介怀，二人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谈一次，他就直接杀来H市抓了沈局，揪出了当年杀害庄崇辉的凶手。等袁熙虹从震惊、愤怒、痛苦中回过神来时，陆亭早已回了B市。
　　“袁队，这是我婆婆亲自腌的咸菜，以前陆队说好吃的，你给他带上。”
　　“袁队，这是我给陆队买的加湿器，他那边冬天干燥，能用的上。”
　　“袁队，这是我和老林给陆队带的本地烟，他上次说喜欢抽这个。”
　　袁熙虹自己才一个背包，队里大家给的东西装了一大袋，提在身上颇有点乡下人进城的样子。
　　飞机晚点了三个小时，到B市时已经很晚了，袁熙虹坐机场大巴到市区随便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她躺在酒店的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这趟来合不合适。本来已经鼓起勇气想好了一堆要跟陆亭说的话，可一到B市，连微信都没勇气发出去了。最后在微信编辑栏里写了删，删了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袁熙虹拿过手机一看才六点不到，再看了一下名字，睡意一下就没了，来电显示上赫然显示着陆亭二字。
　　“袁熙虹，你来B市怎么不跟说一下，我还是听郭瑜那臭小子说了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袁熙虹才刚按下接听按钮，陆亭的咆哮声就从对面传来，她愣愣的听着，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喂，喂，袁熙虹，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陆亭。”袁熙虹带着困意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对面的咆哮声一下就消失了，电话里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你在哪里。”陆亭的声音一下低沉了下来，仿佛袁熙虹的声音是什么催化剂一般。
　　“在床上。”
　　电话对面无声了五秒后传来了陆亭无奈的声音“具体位置！”
　　袁熙虹报了酒店地址后不到半个小时，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她冲上前去急匆匆的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和她一样着急的陆亭。
　　着急见面的二人终于见上后却谁也说不出话来，就这样愣愣的在房间门口站了好几分钟，直到另外一间客房响起了开门声，二人才如梦初醒，袁熙虹忙把陆亭拽了进来。
　　房间里狭小的空间造成了一种莫名的暧昧氛围，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这是小郭他们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怎么这么一大袋，你带了什么。”陆亭问完在袋子里翻翻找找，心想着当时没白疼这些崽，总算还能记着我。
　　“我？我啥也没带。”
　　陆亭听完后翻找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袁熙虹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把自己带来就好了。”
　　陆亭没问袁熙虹来这干什么，他知道她来这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陆亭心里的疙瘩其实早就解开了，他回到B市后虽然经常忙的饭都顾不得吃上一口，但脑子里除了工作想的最多的就是袁熙虹。他慢慢的发现自己比自认为的还要更喜欢袁熙虹，这人就如同给自己施了魔法一般，脑袋里只要一空下来就全部都是她。他本打算等事情处理完后就立刻飞去H市找袁熙虹，却在这之前查到了沈卫国居然是杀害庄崇辉的凶手。
　　当看到沈卫国三个字赫然出现在那人的名单上时，陆亭当时还想着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可真多，根本没想过此人会是H市的沈局，可资料一层层看下去，哪是什么同名同姓之人，根本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卫国。
　　看完资料，陆亭才知道这人今天能坐上这个位置可全凭自己的“努力”。自小出生贫寒，一直到三十五岁之前都还是个小警员，然后在三十五到四十岁这五年期间，那提拔的速度真是比火箭还快。而这五年，他从刚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肆无忌惮，利用自己手上的职权做尽了各种他能做到的一切，为那人敛取了巨额财富，也为自己的仕途铺平了道路。再此期间，他共制造了三起“意外事故”，杀害了三名同事，而其中一人就是庄崇辉。
　　陆亭现在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当自己看到庄崇辉这个名字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时，自己完全懵掉的情形。他知道袁熙虹走出庄崇辉离开的阴影用了很长的时间，或者说一直到和自己在一起之后才算走出。而如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不仅又要被再一次血淋淋的撕开，还又再划上一刀，这样的伤痛他不敢想象袁熙虹到底该如何承受。
　　袁熙虹对待此事的反应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想着袁熙虹定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想着等这边的事情完全尘埃落定之后再去找袁熙虹，没想到袁熙虹却先来找他了，那其他还能有什么需要说的呢。
　　袁熙虹也没想到本来准备一肚子的话一点都没派上用场，二人就这样和好如初了。陆亭对她的来到似乎特别高兴，明明就是昨晚熬了一夜的样子却不肯休息硬要拉着袁熙虹出门到他从小到大经常光顾的早餐摊上吃早餐。
　　只是吃个早餐，陆亭把摊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叫了一遍，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可还没吃一半，陆亭就被电话叫走了。陆亭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袁熙虹把桌上的包子都给他装上了，然后让他赶紧去。
　　好不容易扫完桌上的早餐后，袁熙虹沿着路边散步了起来。这座陆亭长大的城市虽然袁熙虹没来过一次，却觉得异常的亲切，想到陆亭此时正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端认真工作着，她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
　　袁熙虹走着走着来到了什刹海附近，这个地方袁熙虹大学的时候就想来了，那时作为小资青年的她很想来这边的酒吧看看，想亲眼看看那些酒吧歌手的样子。庄崇辉曾对她说过有机会定会带她去B市走走，可是最终他们未能成行，如今她只身一人来到B市，为的是她的另一段爱情，世事总是难以预料。
　　虽不是什么高峰时期，什刹海人也不少，湖面波光粼粼，一阵阵微风吹过，是个能让人心旷神怡，忘却一切烦恼的地方。
　　袁熙虹闲庭信步的慢慢走着，看到有早起锻炼完准备回家的老奶奶，有正坐在湖边拉二胡的老爷子，有带孙子、孙女出来散步的老人家，有聚在一起聊天的大妈大婶，有相互依偎在一起散步的年轻男女，有正站在湖边拍照的游客，一副充满老B市气息的生活画卷徐徐在袁熙虹眼前展开。
　　看着这些，袁熙虹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浮现出以后和陆亭生活在一起后两人能甜蜜相处的时光，那些曾以为永远消失或者是被自己强制封存的关于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正一点一点的慢慢从内心深处渗透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渐渐恢复到了大学时对生活的热爱，不再是死气沉沉如一滩死水那样，这些陆亭带给自己的变化她现在都能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袁熙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她呆呆的望着湖面，感受着这里的气息。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没一会，群里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许珊珊发了好几个羡慕的表情包过来，说她现在连晚上出去跟朋友吃饭都要跟家里请假。郭瑜说看起来可以把B市作为他新婚蜜月旅游参考地之一。赵晓东问她现在是否跟陆亭呆在一起。老林说这地方他十年前就去过，现在那里还跟原来一样漂亮。
　　袁熙虹又咔咔咔的多拍了好多张照片，跟他们在群里聊起天来。悠闲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袁熙虹信步走在各种胡同里，吃着各种小吃。B市的小吃着实不少，且很多都是没怎么见过的，爆肚、火烧、炒肝、南瓜粥等等应有尽有，袁熙虹对吃本来就不挑，这些小吃看起来又色香味俱全，她基本是每样来一份，到最后撑的都快走不动了。
　　下午的时候，陆亭来过一个电话，说最近在调查一个大毒枭，顺利的话这几天就可以收网，所以这几天都会很忙，没什么时间陪她。
　　“行呀，那你忙你的去，我正好在B市周围转转。”
　　“嗯。”陆亭虽然对袁熙虹的体谅感到欣慰，但同时也有些失落，因为他感觉自己不怎么被需要的样子。可还没能多聊上几句，小李就来叫他了，说有新的线索，他只能匆匆挂掉电话，投入到战斗中。
　　袁熙虹这几天开展了B市五日游的活动，故宫、长城、天安门、十三陵、鸟巢等等各个景区都有了袁熙虹的身影，她这辈子都从未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陆亭忙的昏天暗地，但无论多晚多累，他每天总会回到袁熙虹住的酒店。袁熙虹到的第二天陆亭给改了双床房，他这几天每天都会回来睡几个小时。回来后第一件事是冲澡，然后撑着马上就要闭上的双眼硬要袁熙虹讲每天的见闻给他听，看着袁熙虹拍的照片睡着。
　　“你怎么就要回去了，我都还没空和你一起出去走走。”陆亭脸上都是懊恼的神色，他第一次有点烦自己这么忙。
　　“年假休完了，得回去了，我明天晚上的飞机。”袁熙虹边整理纪念品边说着，她这次买的东西可真不少，为装这些东西陆亭还给她拿来了个行李箱。
　　“能再多几天就好了，那个大毒枭马上就要落网了，就这一两天的事，这事解决了我就能好好休息一两天。”
　　“你专心抓你的毒枭，等他落网了，你就好好休息，按时上下班，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嗯。”
　　陆亭虽然不舍，但也终究扛不住困意，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袁熙虹走过来给他盖了被子，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她也舍不得，虽然每天只有晚上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但她也觉得很幸福，可转眼间明天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