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绿腰青曲寻卿

22、第 22 章

　　赛薇亚拉带我们穿梭在人鱼之都西边的禁绝地，我能感觉周围黑暗里隐藏的，既畏惧又贪婪的眼神。我抬头睁大金红色的眸子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成功听到了四散逃走的慌乱声音。赛薇亚拉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瞄到我金红色的眸子，打了个冷颤。
　　“呐，你是血族的人吧？”她回头不再看我，漫不经心的开始说话。
　　我微微眯起眼睛，收起震慑的目光，很感兴趣的看着她，咯咯笑道：“原来你们这些半人鱼也知道我们血族的事情么？”
　　她停住了脚步，身手敏捷的翻上一截断墙，翘起腿，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曾经有血族到过我们的城市。你别看我年纪很小的样子，但是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别惊讶，我们是人鱼和人类的孩子，多少继承了人鱼的一些特征，虽然能继承到人鱼永恒的生命的孩子是很稀少的，至今只有我和奥尔瑟雅拥有这项能力。他们啊，大部分都继承了人鱼的嗜杀和残暴，躲在黑暗的角落，等着袭击误入的人类。为了不被同类杀死，我们躲避了很久，但是莉莉丝家的大人实在太迅速了，竟然能抓住我们。”
　　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我很疑惑的看着她，她一下子笑开了，露出一整排整齐的牙齿，她道：“你很惊讶么？其实跟你对视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差点我就以为我要死在你手上了，带着人类的莉莉丝大人，到我们这种被人遗弃的地方，企图真是一目了然啊，你想要人鱼肉给那个人类吃么？但是，你不好奇你弄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敢靠近么？明明带着让他们垂涎的食物，但是没人敢过来抢夺？因为你是金红瞳的莉莉丝大人的后裔啊，金红瞳，那是莉莉丝家族最纯正的纯血的标志，你一定是莉莉丝家族的嫡系血裔吧？或许，你就是莉莉丝家族现任族长也说不定啊。”
　　突然，我听到尖利的哭声，然后有什么被追逐着冲向我们。
　　是奥尔瑟雅！赛薇亚拉焦急的站起来，就要去迎接来人。
　　我一把拦住她，然后眯着眼看着远方，真是碍事的家伙，杀掉得了。
　　但是，追逐者并没靠近我们，奥尔瑟雅一头奔来，扎进赛薇亚拉的怀里，哭声震天。我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追逐者的惊叹，他们在窃窃私语，“金红瞳的莉莉丝家族后裔，快逃，别追了。”
　　然后我听到赛薇亚拉咯咯地笑，她笑得那么突兀，正在哭泣的奥尔瑟雅都停下来抽抽搭搭的看着她。
　　她说道：“看吧，因为你是莉莉丝大人，他们不敢来送死了。金红瞳的莉莉丝大人，是我们人鱼和半人鱼的禁忌。你的瞳孔暴露了你的身份啊，就像我们一样，即使我们这么像人类，但是我们的瞳色让我们在人类那边无所遁形。金红瞳的莉莉丝大人，人类寿命太短了，大抵是不记得了，但是我是知道的，曾经，有一位莉莉丝大人，来到过这里。我们半人鱼都知道这回事，不知道多久以前，有位莉莉丝大人来到这里。那时候，饥饿的他们袭击了那位大人，然后，嘿，你知道什么叫做屠杀么？参与了袭击的，没一个活着回来，都被屠杀干净了。人鱼们摧毁了他的船，他就杀死很多人鱼，将人鱼的骨头和皮做成一搜船。他说，他要去往归墟。他竟然要去归墟啊，那个地方，是死人魂归的地方吧。从那时候开始，金红瞳孔的莉莉丝，就是死神的象征。”
　　夜晚的风吹过，有一丝寒冷的感觉，这是近海的风，像夜夜不得停歇像哭泣的幽魂。我感觉少女川川在害怕，但是她始终没有放开我的袖子，大抵是被吃掉的恐惧大于听闻我们莉莉丝家族残暴带来的害怕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墨染突然抬起头，他的血色瞳孔在夜色里竟然带着一丝妖媚的感觉，原本清俊的脸此刻却显得妖艳，他清冷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即便如此，那也是上一位莉莉丝大人不是么？我们的莉莉丝大人，怎么会这般残暴？”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过了许久，赛薇亚拉笑出声来，她点点头说道：“的确，这位莉莉丝大人似乎不是那么嗜杀。所以，我才答应了这场交易。我们帮你捕杀人鱼，作为代价，我们希望在你得到人鱼肉后，将那条人鱼的尸体交给我们。”
　　“你们要变成真正的人鱼么？吞食同伴的尸体，永无止尽的活在这个凄清的夜里？永无止尽的诱惑过往的旅人，将他们吃掉？还是在这个人鱼的都市里，捕食被你们围困的猎物？”我望着月亮，这里的月亮跟我在二十四桥看到的月亮是一样的，但是这里生活的生灵呢？宁愿抛弃生为人的人性，去追求那种残忍的杀戮的生涯么？
　　赛薇亚拉什么也没说，牵起奥尔瑟雅的手，她们或许已经相伴了很久，也许，将相伴到永远。她没有再看我，而是引着我们去往更深处的街道，那泛着黑暗和腐朽的，望不到尽头的街道，就像一只困兽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最后一面墙壁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深黑的大海。
　　“小心了，”赛薇亚拉出声提醒道，“这片海域，离人鱼的栖息地很近，你带着她们最爱的美食，千万要小心自己的行迹。”
　　然后她顿了一下，回头冲我笑道：“小心别让她们看到你的眼睛，要不你一个也抓不到。”
　　然后，我听到了人鱼的歌声。
　　人鱼的歌声，大抵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旋律。那如梦似幻的歌声，能勾出人类内心深处埋得最为深沉的渴望。那些爱过的，恨过的，想要得到的，已然失去的，都会在那一刻汹涌而来。没有人能抵挡住那样的幻象，那是用你自己内心的情感编织的幻象，人类，无论多么强大，他还是很难战胜自己。他们会被歌声吸引，踩着追忆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最为惨烈的死亡。
　　赛薇亚拉神往地看着远处的海面，然后自嘲的笑笑，说道：“我也能唱出这么美的歌声。但是，我只为奥尔瑟雅而唱。”
　　我无法回答她，我觉得我也开始陷入幻觉，我眼前盛开出大片的血色蔷薇，仿佛置身于蔷薇古堡，我感觉一直紧紧抓住我的衣袖的手渐渐松开。
　　然后，我听到清冷的歌声在我身边响起。
　　就像神智一下子被夺回来了，我打了个冷颤，刚刚差点陷进人鱼的圈套。松开的手又重新有了力气，死死抓住我的袖子。
　　赛薇亚拉在月下唱歌，她对着月亮，头发散乱下来，披散在身前，如波浪一般。她闭着眼睛，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奥尔瑟雅伏在她腿上，安静的听着歌。那是我从没听过的歌声，不像人鱼的歌声那边勾人心魄，而是，让人觉得，有什么汹涌的感情要从心里澎湃开来。
　　那是，思念和羁绊。
　　远处的歌声停了下来，空旷的天际之下，只剩她在唱歌，那是，超越天际的天籁之音。
　　在这个安静如死城一般的夜晚，那个人鱼的孩子在唱歌。原来，她不仅仅是继承了人鱼永恒的生命，还继承了能够打动人心的歌声。
　　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而近，好像是什么在近海的沙滩上蜿蜒爬行。很快，这种爬行的声音连成一片。
　　我再次看向闭着眼睛唱歌的少女，那是怎么样的歌声啊，竟然惊动了以善歌而闻名的人鱼。歌声在月下蜿蜒，引来一群人鱼。那些残暴嗜杀的生灵，却对着歌声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我和墨染对视一眼，然后我忍不住笑了。
　　是了，鱼儿已然上钩。
　　我把抓着我衣袖的少女甩向她的哥哥，对黑发的少年说道：“这里就拜托你了。”
　　然后，我一个人，走向深沉的夜色中。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