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绿腰青曲寻卿

18、第 18 章

　　那段感情，彻底陷入了死结。
　　李鸢歌，爱上了薛子楚，而薛子楚爱的，却是当年月下起舞的花君，而花君，她大抵谁都不爱，她的心尘封在不见天日的枯井里，独自腐朽。
　　可是越是这样，当她爱上谁这天，才是真正的崩溃吧。
　　薛子楚住进了李宅，花君终于不再寂静。她起舞的时候，再也没有名动秦淮的苏月白的曲子伴奏，但是薛子楚会为她吹箫。
　　她在月夜的院子里，合欢树的下面起舞，踩着箫声翩然若飞。那一刻，她是安静的，抛开世俗的一群，她的寂寞她的执着，在舞蹈里，慢慢消逝。
　　然后，她开始怀疑一切。
　　她开始质疑自己当初做的决定。
　　人类的不满于现状，就是导致一切毁灭的源头。
　　薛子楚似乎在洛阳小有名气，他暂居李宅的时候，有之前的故友来拜访他。他们饮酒至深夜，对月吟诗。那些风花雪月的句子我早已经忘记了，但是还依稀记得那时的月亮似乎很唯美。他们在合欢树下摆了小几，我和月白依靠着坐在合欢树高高的树杈上，将身影隐在浓重的黑夜里。我知道，每当这个时候，没有箫声的夜里，花君就会坐在寝房的窗台上，安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鸢歌总是穿插在各个小小的宴会里，轻笑的凝视着薛子楚。
　　而薛子楚，总在举杯的时候略带迟疑的停顿。
　　他们都在卑微的爱着自己所爱的人，却都爱而不得。
　　后来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就像一个命运的推手，慢慢的，将故事偏离最初。我知道没什么能维持最初的样子丝毫不变的，只是，那样的改变，大抵是，最过残忍的吧。
　　那一年冬天，李鸢歌带着花君回江南省亲。
　　然后，李家便发生了灭门惨案。
　　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大抵是因为李家为官的子嗣触怒了他们的皇帝，然后被拿下牢狱，然后朝中与他们敌对的官员从中下狠手，导致了诛连九族的事情。所有李家的嫡系旁系，都将被处斩。
　　那一夜的惨烈追捕中，苏月白挣脱我的手，想要去救花君。
　　她说：“我不能不管她，我一手造就了现在的她，我做不到看着她就这样死掉。我跟你不一样，我成为吸血鬼之前，我是人啊，人类拥有的感情，我全部都还有。你这个自私冷漠的吸血鬼。”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说我，大抵，人类和血族真的是不一样的吧，我不懂她为什么要为花君的事生气，对于人类来说，无论是高坐权利最顶端的皇帝，还是在大街上要饭的乞丐，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的生命短暂，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为什么我们要对他们费心呢？
　　最终苏月白还是没有去救花君，因为，有个人比她更快出手了。
　　当我看到在负责抓捕的那位官员身后现身的薛子楚，我开始明白，他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他在灯火阑珊里现出身影，我看到李鸢歌眼里最后一丝希冀，然而，他说的话彻底粉碎了那最后的光亮，他说：“花君，你可愿与我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多年以前，在正午的阳光下，那个树洞里紧紧护住我的少年。
　　那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姿态。
　　花君伸出手去的那刻，我听到了命运的声音。那一刻我才知道，人类的命运，果然是在冥冥中被什么牵引着，花君，或许与南海君真的有什么牵连。我们以为只是偶然的东西，在很多年前就注定好了它必然的结局。
　　万物皆刍狗。
　　没有女子能抵挡住那样的感动和诱惑，将你从死亡里拉出来，一步一步走向你梦想的天堂。即使天性冷漠再也不相信一切的花君，这一刻，也有一丝的松动。她开始相信，自己能够幸福了。
　　呵呵，我听见自己的笑声在寂静的空气里低低响起：“洛阳子楚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月白啊，我们很快就能达成那个契约了，不是么？”
　　苏月白抬起头，我又依稀看见那熟悉的傲慢的表情，金色的发丝夹杂在黑发里尤其醒目。人世间的染料，已经遮不住本来的发色了，我以为她便了，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傲慢的掩饰着她这颗属于人类的脆弱的心。
　　花君开始有点不一样了，所谓的坚定不移的冷漠，其实是不存在的。人类一直以为自己是永远不变的，永远能够坚持的。是的，坚持一直是坚持，只是，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时刻，坚持开始慢慢失去了一开始的姿态而已。
　　她开始不安。
　　她亲眼见证了李鸢歌的死亡，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夜晚，她像一个真正的公主，由她的骑士牵着离开修罗场。但是，她也亲眼见证了一场灭族的杀戮。李鸢歌没有等到最后的审判，他执起贴身的短匕，妄图杀掉那个曾经让他深爱到世俗不容的男子。那是最绝望的爱，生不能同寝，死则同穴亦可。
　　然后，他被薛子楚亲手杀死。
　　这世间，最悲伤的事是什么呢？如果被自己所爱的人杀死，那，死去的人应该感到幸福还是憎恨呢？
　　花君开始夜夜做噩梦，那是曾经她的夫君，在她噩梦里一遍一遍死去。她在薛子楚怀中，心里的冷漠开始慢慢褪去，剩下的，只有恐惧。
　　那一年，他白衣烈马中随风而来，漫天的花语将他的面容湮没入云烟。他曾对她轻声细语，耳鬓厮磨的温柔。
　　花君死在万物凋零的秋天，薛子楚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在秦淮李宅的合欢树下。宅子已然荒废，遍地的落叶凋零了她的脸。她生于秦淮，也死在了这里。
　　时隔多年以后，我们在二十四桥再次见到了南海君。
　　“花君的心头血，便是我遗落的记忆，如今我能找回来，多亏了你们。”南海君回头望我们，依稀是百年前的面容，沧海桑田对于她也不过一瞬。她的眼神清明而又深远，只是再也不见苍茫。“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把玩着一片合欢树的叶子，那是我们最后离开花君的时候落在我衣襟的。
　　那是我们谁也没想到的结局，原来，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花君已经爱上李鸢歌了。总有那样一个人，在你看淡繁华以后入了你的眼，在不知不觉中入了你的心。花君说，我不要动心，我只要爱自己，可是，人心是最为难测的东西，她在不知不觉中，一败涂地。那一夜灯火辉煌中，她将手递给薛子楚，给了李鸢歌最后一个背影，然后，从此夜夜难以释怀。她终于开始恐惧，在无尽的长夜里，失去最初给她最温暖的笑的那个人。
　　月白说：“浅浅，你会不会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谁？”
　　我并没有回答她，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人类所说的爱呢？如今我和月白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所谓的爱？我还是无法理解，人类对爱的定义。我们血族，所谓的爱就是通过血液维系的一切。
　　南海君轻笑，几百年的时光，无法改变她的容颜，但是在拿到心头血那刻，她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让人无法言说的感觉。
　　她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关于传说中的神的领地，那个少年，在寻找神之领地。对了，这样说你也许不懂，用那个少年的话来说，那个地方，叫做伊甸园。”
　　不知为何，时隔多年，当我从她口中听到那个传说中的乐土，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能言说的禁忌。
　　她说，那是伊甸园，神的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