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绿腰青曲寻卿

17、第 17 章

　　爱上花君的，何止薛子楚，还有一位青年才俊的官宦子弟。
　　那位出生江南世家的少年，端的是文武全才。
　　有一句诗是这样说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这样唯美的诗句，大抵可以形容那位少年李鸢歌。
　　这位李姓少年，大抵有着这世间女子都青睐的浪漫情怀。
　　他会在石头城最高的地方撒下万丈花海为博女子一笑，他会策马而行纷飞的白衣扬起如三月春光明媚的旗帜，他会红烛帐暖吟一首诗哄红颜，他在高高的楼阁上放声高歌，笑容灿烂溢满少女的心。然后，他踏入这万丈红尘，只为花君一人痴狂。
　　大抵是经过这世界一切的背叛与苦楚，花君一直比我们更像一个旁观者面对这个世界。我想，大抵是多么优秀的男子都无法再撼动她的内心。她心若磐石，独自在这个世间游荡，荒凉若枯骨。
　　但是，谁不想过好日子呢？青楼，毕竟是个牢笼，终归要用尽全力挣脱。花君如是说。
　　然后，在下一个阳春三月里，她嫁给了李鸢歌为妾。
　　她坐上小小的花轿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叹气的声音，这个花君，大抵不会是我们要找的花君了。她自私冷漠，对自己也是如此。她这样离开秦淮之地，嫁入江南李家。我清楚她大抵是一点也不喜欢李鸢歌的，她只是倦了一切，想要离开。
　　本是无心之人，怎么能被情所伤？
　　但是苏月白不愿意走，她突然便有了执念，她想知道，离了她的花君，将会过怎么样的生活。哪怕就像一个普通的妇人一般，浑浑噩噩过一生，她也想看着她到老死。
　　那是月白第一次参与别人的人生，她鲜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渴慕与希冀。也罢，我们总有漫长的时光去见证这些东西。
　　花君嫁为他人妾以后，她的名字一下子就消失在众人眼中。曾经也是门庭若市，如今，又有几人能记得她呢？
　　李鸢歌没有正妻，只有她一房妾室。我想，大抵，她能有圆满的人生了吧，像一个普通的市井女子，安然渡过一生。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李鸢歌，他爱着的人，其实是一个男子。
　　这是无比荒谬的事情，是人类社会无法容忍的事情吧。月白却并不是很惊讶，她只是淡淡的说道：“男人喜欢男人是难以忍受的荒谬的事情么？可是我觉得爱情是至高无上的，是可以跨越一切的，喏，苏，你是怎么看的。”
　　她好久没这样叫我了，我有一瞬间不习惯。然而她这次似乎不得到答案是无法罢休的，她眼睛似乎闪烁着光芒，就等着我的回答。
　　“大概是可以的吧。”我摸摸她的头，露出一如往昔的笑容。“我是不太懂你们人类的感情的，我们血族，只有血统带来的情感，若你觉得可以，大抵是可以的吧。”
　　她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回答，但还是靠在我肩上蹭了蹭，就像一只闹别扭的小猫。
　　许久，她才默默的说：“我继承了你的血统，我们也是有感情的吧。”
　　我尽量对她绽放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很坚定的点头：“小雅你是除了哥哥以外，与我最亲近的人。”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很不高兴的说：“不要叫我小雅，我是苏月白。”
　　人类总是有这么多多余的烦恼，总有她无法释怀的理由。
　　花君尚可漠然对待李鸢歌，看他为追逐他爱的男子抛下她。她是从未奢望过什么的，她只要有一个名分，能让她自由自在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从此不用以色侍君，不用在清冷的夜里独自醒来的时候，要面对那样一个喧嚣嬉笑的世界。她只愿安静到死，了此一生。
　　没有人能随心所欲的过一辈子，总有事情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人心毕竟是如此寂寞的。
　　越是对现实绝望，越是希望寻找希冀。人怎么会放弃希冀的活着呢？人类这个物种，只会为无法触摸的希冀渴求到死，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丝放任自己的机会。
　　花君，曾在满世繁华里独自寂寞，但是有些寂寞，身在喧嚣的人群里尚可忍受，在独自凄清的夜里却是无法忍受的。
　　花君会在安静的夜里独自起舞，没有乐曲没有观众。她有时候舞到一半便会停下来发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
　　这个小小的院落，就是她的一切世界。
　　然后，有一天，李鸢歌带客人回来了。
　　那个男子，着青色的衣裳，有着细长的桃花眼，很薄的唇。据说，薄唇的男子最是薄情，但他却有着最为招人的桃花眼。他有着俊美的面容，很干净的样子。这个人，我们都见过，他就是薛子楚。大抵是青楼的生活迷了我们的眼，之前我们从未发现，原来在寂静夜里出现的他，原来也可以端的如此俊朗。
　　李鸢歌说：“这是洛阳子楚君，是我的贵客。”
　　我已经无法考证洛阳子楚君是个什么人物了，只知道花君曾经摒弃的，原来并非普通的人。
　　我看到李鸢歌眼中的笑意，宛若春风拂面的温暖。
　　这是一场劫难的起始。
　　人类所谓的，名为爱情的东西。一开始，只是倾心相许，只愿你一世安好。那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可以超越一切的感官感受，到最后，就像一种毒瘾一般，一直在心里彷徨终日。那种不知所起的情感，可以耗尽你一切的生命与灵魂。这，和你们杂血难以抑制吸血的冲动一般，真是难以解释的事情。我摸摸月白的头，看着金色的发丝夹在在黑发里，露出一丝一缕的光芒。
　　人类总是那种能产生莫名其妙的感情的生灵，但是他们的法则，总是在制约着他们的感情。所以，惶惶不可终日。
　　那个美好的少年李鸢歌，大抵就在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他只是身不由己的爱上了一个男子。那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是禁忌的。
　　我们血族啊，爱上男子又算什么呢？兄妹也是可以相爱的啊。我们可不会被人类那些道德法则束缚，我们只追求纯粹的血统，纯粹的力量。只有力量，才是你存在的保证。
　　我轻轻舔上月白的耳垂，在她脖子这里蹭蹭。“所以月白啊，如果，你有超越我的力量，说不定，我也会爱上你哦。这是，我们血族的爱，不是你们人类的爱。”
　　月白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然后她一把推开我。即使几千年过去了，她还是无法忍受我的亲昵。她身为公爵小姐的自尊，竟然没被时间磨灭掉。是的，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爱，和痛恨。她想要掌握主动权，但是她的力量还太弱小了。这其实是个危险的炸弹。他们人类，即使成了吸血鬼，也无法改变他们身为人类的劣根性。身怀人类之心的吸血鬼，永远都改不了懦弱的性子。
　　“小雅，你还不懂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你的体内流淌的是我的血液，带着我的力量。那是我对你的爱啊，无论你去往哪里，都逃不开的，你是属于我的。除非，你摒弃你的血液，死于阳光之下。”
　　“不要叫我小雅，她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缇雅已经死了，我是苏月白。总会有一天，我能够强大到吃掉你。”她一把推开我，跑开了。
　　我靠着树干慢慢坐下。一抬头，月亮依旧是如千百年前一般的样子。我摸着树干，他们叫它合欢树，这大抵是最为动人的名字吧？合欢，那是属于人类的渴望。可是，那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呢？那种，名为爱的，属于人类的情感。
　　我想起苏妲己安静寂寞的眼，她说，那是我最爱的人，我愿为他万劫不复。
　　我想起鱼玄机在不同男子怀中，那种宛若死寂的表情，她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想起阮籍的诗，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他写那首诗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呢？那，是不是爱？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生在无尽的黑夜里，只有鲜血和死亡才是属于我们的狂欢。我们寂寞千年，只为无止尽的活着。
　　永无止尽的寂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