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绿腰青曲寻卿

12、第 12 章

　　我们离开芬迪斯是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在春风飞扬的夜色里，星空静谧得让人有种安逸的感觉。在蔷薇古堡前面，大片的蔷薇里，我拥抱了我此生最重要的挚友，我的柯，也许，下次见面又是几千年以后，但是这次，我不会在旅途上遗忘她。缇雅安静的在那里等待着我，金色长发长泄如瀑布，她的管家梵笔挺的站立在她的身侧。我已经忘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又什么时候归来，我只想快点回到东方那片土地，离开太久，经历太多，我已经感觉到很疲惫了，只想寻找那一片净土，让我安静的自由的呼吸着。
　　我伸手将缇雅扶上血色蔷薇的马车，驾车的是拉菲尔，他冲我点头，他将送我们一程，作为我们旅途的起点。
　　黑发的少年露出很灿烂的笑容，就像一个普通的贵族少年一般。他永生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背负着最沉重的孤独。
　　他说，为了不错过，杀戮是为了不错过。
　　在那一刻，我觉得心突然变得柔软。我微微笑了，踮起脚拥抱了他。他比我高一个头，我用力踮起脚圈住他，想留给他最后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愣了一下，清秀的脸上突然泛起疑似红潮的东西，然后他笑了，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不优雅也不悲伤，只是单纯觉得开心的笑。他用力回抱了我，然后迟疑地看了眼柯，最终，他还是很开心的说道：“洛依，你一定要回来哦，我，我们会一直等待着你的。等你累了，就回来吧。”
　　这次他没有再叫我莉莉丝大人，而是叫我洛依。
　　然后我松开他，提着裙子，行了一个贵族女子的告别礼，爬上了马车。
　　缇雅似乎看到了这一幕，在我上去以后，一瞬间把头偏向另一边。我听到她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我轻笑起来，然后望着马车外面开始移动的风景，突然想跟她说点什么。
　　“小雅，拉菲尔，他身上，有种让我感觉熟悉的气息啊，但是好奇怪，我的记忆里，竟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片段。我不记得柯有那么一个兄弟，但是他说话的语气，他的每一个微小的神态，都让我感觉莫名熟悉。他说，杀戮，是为了不错过，为什么，我觉得有种悲伤的感觉。但是，他们不愿意说，既然不愿意说，总是有理由的，所以我打算保持沉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就想抱抱他。小雅，我是不是好奇怪。”
　　缇雅把头转过来，睁着她血色的大眼睛，很感兴趣的听着我说。
　　她就像一个新生的孩子，歪着脑袋注视着我，那个样子，显得很可爱。然后我笑着托起她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然后她惊慌失措的推开我，小脸一瞬间蓬勃成了红色。她再次气恼的转过头去，然后过一会儿又装作不经意的回首瞟我一眼。
　　我畅快地笑了，是了，这是新的旅程的开始，从此我们一起旅行，我可爱的小缇雅。

　　当我重新踏上东方这片故土的时候，有一种久违的感动的情绪，充盈了我的心。
　　咸通年间，长安城内。
　　唐朝，是个让人沉迷的时代。
　　很多年以后，人们提到这个朝代，都会不由得提起大唐盛世。那是我见过的最为繁华强盛的朝代，即使是晚期，还是有一种让人震撼的强势华美。
　　那一年，名为鱼玄机的女子，美貌才情名扬天下。
　　缇雅说，貌美女子的血液，才是最美味的甜点。而我想到的却是，几千年前，那个名叫阮籍的人，最后留给我的诗。我是多么热爱那样的句子，就像用尽了灵魂唱就的挽歌，在江南烟雨的夜色里，显出迷离美好的轮廓。
　　所以，我们住在了离咸宜观不远的地方，缇雅为了找机会品味那美貌女子的血液，而我，只为能再次听到，那让人忧伤的浪漫诗篇。
　　我是爱着东方这片土地的，最初是因为这里有着最为哀婉美好的女子，她们赋出动人的诗篇的时候的血液，如世间最为醇美的美酒一般让人沉醉，久而久之，当我读懂那里面的无奈，突然又能品味出一种苦涩的味道。那种味道很让我痴迷，喜爱甜食的我，却在很长时间都摆脱不了对那种苦涩味道的渴望。我摸摸缇雅的头，仔细交代她不准无节制饮食，会发胖，然后，整整衣服，偷偷溜到咸宜观里面，偷偷注视着那个女子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她喜欢着一个叫温庭筠的男子，那个男子已垂垂老矣，长相甚至有点丑陋，但是她依旧深爱着他。
　　我还是无法理解人类那种感情，那种发自灵魂深处，关于爱与仰慕的感情。但是我懂得，大多数时候，那种感情都是让人痛苦的事情。古往今来，有那么的女子，为情而殇。但是那种感情，又是多么让人欲罢不能的，在灵魂深处痛苦而又期盼着的。对于人类短暂的一生来说，能够在人海茫茫中遇见一个让人产生这种感情的人是多么不容易，而那个人正好也是爱着他的几率几乎为零，那些相爱至深的故事，大抵真的只是故事。人们总在爱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不得善终。
　　鱼玄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谁说不是呢？
　　我是在一个深夜造访她的，她没有客人，独自在月下安静的饮酒。
　　我发现我越来越当不好一个旁观者了，我总是情不自禁参与到人类之间的感情中，情不自禁想感受一下那浓烈的名为思念与爱的情感。
　　我想起苏妲己曾经说过的话，她说，我们狐族，修炼千年，只愿能像一个人类一般，感受最为平凡的名为感情的东西。
　　大抵是跟人类相处久了，我便也开始渴望能拥有那样一种东西。
　　但是，人类的生命真的如蜉蝣一般短暂，我参与进去，每当稍微能体会到一点名为爱的情感时，他们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我只能看着，也许可以说是我爱过的人类，一一告别我，走向他们最终的归路，看遍花开花落，爱恨凋零。
　　我站在树下，冲她微笑，然后很平淡地念出她写的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然后她愣愣地看着我，看着看着，便不由得泪流满面。
　　我突然就觉得内心柔软，多么像啊，她多么像那时候的妲己，那个站在吸血鬼中间，乞求我帮她寻找她深爱的男子的妲己。那个多年不见，终于拥有了人类情感，却再也无法畅快的笑的妲己，那个忧伤的妲己。
　　她们是多么像啊，那是属于人类女子的哀婉绵长。因为爱上了某个爱而不得的人，不由得满心哀伤的情感，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那一刻，我是多么爱她们。
　　我记得很久以前，我认识的一只喜蛛修炼成的妖怪。
　　神秘的东方总是孕育着那些生灵，它们吸取日月之精华，生出了思想。然后在漫长的修炼中，成长成让人惊叹的妖怪。
　　那只喜蛛，最初是在七夕的时候被女子们捉住用来乞巧的，在漫长的时光中，沾染了女子们的希冀而修成了妖怪。她喜爱吸食女子的希冀，沉醉在那种情感中难以自拔，然后不由得化成人身，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活着，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去爱。
　　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真是伤人三分自伤七分的东西，她爱着的男子娶了别人。然后，她承受不住那样的背弃，或者说那样的结果，与她的希冀发生背弃，于是，她在某个晚上，吃掉了那个她爱着并恨着的男子。极度的爱，有时候也会衍生出极度的恨。那种痴恋，其实是多么让人难以承受的东西。
　　那真的，是能致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