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丞相如花似玉》雕虫琢玉

6、宋姑娘

　　这样的宋琢瑜让谢遥心痛难当，他没有走，让带来的几个太医上前来给宋琢瑜把脉。

　　“这些太医入宫已有数十年，医术很好，让他们替丞相诊治相信丞相很快便能痊愈。”

　　但是宋琢瑜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他紧紧颦着眉头，看着近身前来太医，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几乎同时谢遥和太医都愣住了，宋琢瑜从面前的太医身上转开视线，抬起头看向了谢遥：“滚！”

　　这是宋琢瑜第一次用这么冰凉的眼神看谢遥——哪怕从前夺嫡的时候两人是敌人，宋琢瑜也不曾以这样冰寒的眼神看过自己。

　　在那样的眼神里，谢遥只觉全身凉透骨髓，心里更是泛疼，细细密密像是针扎一样，他忘记了言语忘记了动作，愣愣的看着宋琢瑜，第一次觉得对方很陌生。

　　宋琢瑜并未给他更多的眼神，他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了，见所有人都愣着不动，他便动怒了，一把拿了床边小案上的药碗就往地上扔，“哗啦”一声瓷碗碎了一地，里面深色的药汁洒了出来，溅落谢遥脚边。

　　房间内一时药香飘散，所有人都是头一次见这样疾言厉色的宋琢瑜，都瑟缩着脖子不敢言语，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全都给我滚！”终究是宋琢瑜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许是说话太急，他气得咳嗽起来，于是急忙拿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捂住了嘴断断续续的咳。

　　谢遥全身僵硬的站着，看着宋琢瑜露在衣袖外的一段手腕，瘦得腕骨突出，没有了从前的那一段风华。

　　谢遥最后还是带着人狼狈的离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宋琢瑜那样注重仪表的温雅君子，竟然也会那样失态。
　　*
　　苏家掌权的是苏垣，苏阳是苏垣次子，正妻所出，极是溺爱，加上苏家本就护短，如今苏阳死得不明不白还如此不体面，就如宋琢瑜之前所言，

　　苏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到大理寺立案要求严查，宋琢瑜和谢遥并没有将之前关于青离就是李景昀的事公之于众，旁人更是无从知晓。

　　这件事不简单，他们打算先暗中调查。

　　再说苏阳的死，着实有些难看了，马上风亡故说出去确实叫人耻笑，坊间以此为笑谈，很快又有人扒出苏阳平时寻欢作乐欺男霸女的事，为人所痛恨。

　　苏家一时沦为笑柄，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拿这些言论没有任何办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很自然，但是宋琢瑜却并不以为然。

　　苏阳马上风，李景昀的死，这两件事到现在所导致的局面也不过如此，难道让苏阳难看、让苏家名声蒙羞，这就是目的？

　　或者深处背后还有更多的目的他不知道。

　　苏阳的诡死，顾和的古怪，苏家，还有顾家，除了姻亲上的联系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得找个时间去顾府看看。

　　不过他还没去顾府，顾府便出了事。

　　顾府夫人离世了。

　　顾家跟宋家也算沾亲带故，虽然亲缘疏远，但宋琢瑜跟顾和又是同僚，去顾府吊唁当然也是情理之中。

　　宋琢瑜见到了顾和，一身丧服的他容色正常，折扇依旧不肯离身，看起来顾夫人的离世对他似乎并无什么影响。

　　也对，顾和并非顾夫人所出，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也不深，如今这样也无可厚非。

　　不过苏阳死的那天晚上宋琢瑜到了顾府门口，还听到顾夫人的凄嚎声音，那时候她还活着，没想到才短短三天而已，人就这么没了。

　　世事无常。

　　吊唁三日过后头七还剩四日，宋琢瑜又去过一次，不过依旧只见到了顾和，并没有见到顾老爷顾常。

　　“母亲猝然离世，家父伤怀难抑，前些日子病倒了。”

　　这是顾和当时的说辞。

　　头七过后棺椁下葬，同日，顾老爷中风病倒。

　　坊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开始传顾家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至最近厄运连连，连路人经过顾府门宅时都脚步匆匆，神色惶惶。

　　另外就是顾夫人苏岚乃是苏阳的亲姑母，两人血缘极近，虽然两人先后亡故并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但宋琢瑜还是隐隐觉得此中或有内情耐人寻味。

　　这日下朝之后，宋琢瑜离开皇宫，回到府中略备了些东西便往顾府去了。

　　顾老爷中风，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理应过去看看。

　　宋琢瑜是一人轻装去的顾府，进门之后也没让人通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管家之后，问了顾和的位置后就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因为前几日才办了丧宴，所以府中庭院气氛稍显萧索，甚至有的地方白绸还没来得及撤走，就这样挂在柱子上随着一阵风过飘起，生出几分凄然之感。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宋琢瑜一直到了后院，这才听到一阵交谈的人声，还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绕过一处回廊，近了些便看到白烟一阵、火光煌煌，是有人在焚烧什么东西，顾和手中依旧拿着一柄闭合的折扇，就在一旁看着吩咐，身边还站了一个家丁不时翻动火堆，以防火种熄灭。

　　“宋相？”顾和看到了宋琢瑜，似乎有些诧异。

　　“听闻顾老爷身体抱恙，所以过来看看。”宋琢瑜视线落到火堆里，现在走近了才发现火烧得很旺，里面似乎在焚烧着木材和书本布帛之类的杂物。

　　“之前夫人就一直精神不好，看了大夫也不见好转，后来果然没多久就去了。”顾和也看着火堆，看着熊熊的火焰，“父亲因此感伤，后积郁成疾，前不久便中风了，现在只能卧榻修养，平日里都无法下床。”

　　“这里面烧的什么？”除了烧焦的味道，还隐约有股淡淡香味，像是香料，宋琢瑜心下疑惑。

　　“刚找人做了法，这里烧的都是夫人的遗物，说是这样做能驱邪。”顾和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这个时候怕也只有宋相你不怕晦气敢来顾府了。”

　　想到外面传言说顾府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的传闻，宋琢瑜了然，想来顾和也是听说了这些，所以才有此举。

　　他默然，这些话终归是子虚乌有的，但是对于顾府来说却无疑都是难听至极，顾和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
　　*
　　后院，垂柳几树点清波，一泓清泉如鉴开，波光潋滟映出来往的几个下人脚步匆匆，神色隐肃。

　　这是一处三进三门的院落，青砖灰瓦的建筑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匾额上“祖德流芳”四个大字气宇轩昂，肃穆不凡。

　　这是顾家的祖祠。

　　寻常这里都是大门紧闭，闲人无故不得入内，而今天却不一样，大门开着，有三四个家丁模样的人脚步匆匆进去，很快就抬着一口箱子出来。

　　宋久远远便看到了这边的古怪，这才寻着人影到了祠堂外面，不过她是女子，又并非顾家人，所以没有办法进去，只能站在外面看。

　　沉重的朱门再次紧闭，她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于是准备去找顾和问问。

　　不过等到她在前院找到顾和的时候，却看到顾和面前站着一个白衣公子，两人正在说话，她便没有露面，就在花荫处站着，听到那个公子开口问那火堆里在烧什么。

　　宋久的视线也落到了那烧得正旺的火堆上，火苗窜得有些高，她似乎能感受到熏人的热气，嗅到空气里飘散的香料味道。

　　她站了一会，看到又有人抬着箱子过来，打开之后是一箱书册，然后那些书都被尽数扔进了火堆里，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转身走了。

　　许多书籍被扔进了火中，火瞬间烧得更旺了，宋琢瑜隐约看到几个字：“经书？”

　　“夫人寻常都是吃斋念佛，醉心礼佛，所以府中有不少经书。”顾和随手将箱子里的一本《金刚经》扔进去，火舌卷上，很快化灰。

　　春日的风没有多大，明媚下阳光下拂动花枝绿叶，婆娑的树影里些许灰烬被卷起，宋琢瑜退开了些。

　　顾和又扔了几本经书进去，随便拍了拍手，吩咐人把东西烧完，这才转头对宋琢瑜开口：“家父就在后面的院子里，这个时候估计已经醒了，我带宋相过去看看吧。”

　　宋琢瑜颔首，两人往后面的院子去了。

　　浓重的药味充斥着屋子，甫一入内便看到一个侍女端着药碗站在床边，另有一个青衣女子坐在床边给躺在床榻上不能言语动作的顾老爷喂药。

　　“表姐。”顾和走上前，到了女子身边，“父亲今日精神如何？”

　　“还是昨天一样，嗜睡，之前药喝得少，这边刚醒了，药也是才煎的。”女子担忧的看着脸色蜡黄的顾老爷。

　　“这是宋相，今天特意过来看父亲的。”问了顾老爷的情况，顾和开始介绍宋琢瑜。

　　女子看过去，而后放下药碗福了福身施礼。

　　宋琢瑜颔首，顾和着介绍女子：“这是家父长姐的女儿，失怙后一直住在顾府，说起来和宋相也还有些亲戚关系，现在是顾府中的大小姐。”

　　宋琢瑜不太清楚这件事，更是没听说过顾府还有一个大小姐。

　　宋久开口解释：“亲缘倒也说不上多亲，不过父亲是宋相远亲，也姓宋。”

　　既是远亲，宋琢瑜自然不知，这也不是什么要事，所以这事便随口这么揭过了。

　　“宋姑娘。”看着面前秀美的女子，宋琢瑜于礼道了一句。

　　听到宋琢瑜这一句“宋姑娘”，顾和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手中折扇坠子轻摇。

　　顾和的笑没有掩饰，宋琢瑜自然是注意到了，随即就好像反应过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宋久不懂两人之间的情况，一脸的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