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丞相如花似玉》雕虫琢玉

7、第二枚玉珏

　　    “若是皇上在这里，不知道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顾和脸上还带着笑，像是他听来“宋姑娘”三个字格外有趣，“我无心提起，宋相莫怪。”

　　宋琢瑜看了顾和一眼，安静的沉默着，他当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想到当年的事觉得有些不大喜欢，也确实笑不出来罢了，真是……

　　屋内琐窗开着，阳光漫入，两边床幔挂着，顾老爷就全身僵直的躺着，浑浊的眼睛半睁着，像是随时能闭上一样，也不知道认不认得清人。

　　宋琢瑜走过去看了一眼：“我略懂些医术，不如让我给顾老爷看看吧。”

　　顾和应允，宋琢瑜便坐下把脉，他对医理虽然不算精通，但是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能看得出。

　　不过顾老爷身上并无异常。

　　喝了药之后的顾老爷需要休息，三人一起离开了这个院子，宋久因是女儿家，所以便先告辞，然后就只剩下宋琢瑜和顾和两个人。

　　“顾夫人下葬那日我因公务没能到场，不知今日能不能去祭拜顾夫人一次。”虽然顾老爷那边未见异常，但是宋琢瑜没有立马离开，他这次来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走。

　　“当然可以。”人之常情，顾和应下，“我带宋相去吧。”

　　“世事无常，顾夫人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离世了。”两人并肩而行，宋琢瑜随口道。

　　外人眼里，前段时间的顾夫人确实还“好好的”，宋琢瑜这么说倒也合理。

　　“正是因为毫无预兆，所以才说世事无常。”

　　顾和如是回道，没有透露一点顾夫人离世之前精神癫狂之事，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宋琢瑜恰好听到，或许他都不会对此有更多的怀疑。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巧合，或许顾和现在的话他会信。

　　没有如果，所以他不信。

　　现在顾和在骗他。

　　心中思绪千转，宋琢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跟着顾和一路往前走，很快便瞧见一处青砖院子，颇是威仪，前临清泓。

　　不过不等两人到那门前，便有人急急跑过来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顾和驻足问。

　　“李管家他失足落水，好像、好像没气了，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顾和脸色一变，有些歉然的对宋琢瑜道：“实在抱歉，府中出了这样的事，宋相的心意我明白，不过祭拜这事今天看来实在不便。”

　　说到底宋琢瑜是外人，没有顾和在场他是不能进祠堂的，现在顾和要去处理李管家的事，他当然不能再进去。

　　“无事，人命要紧，我跟顾大人一同过去看看吧。”最后看了一眼紧闭朱门的院落，宋琢瑜跟着顾和离开了，由报信的小厮领路。

　　刚才宋琢瑜到顾府的时候就是李管家招待的，对方也代为接下了宋琢瑜带来的东西，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再看到这个人竟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浑身湿透的李管家已经被人从荷花池里打捞了出来，因为是春日，所以池中还稍显枯槁残败，只有那一池子的水深得幽暗，叫人看了就害怕。

　　李管家确实已经断气了，周围围了一群下人，但却没有一人敢靠近尸体，他们甚至不敢正眼去看，只能拿眼偷觑，显然这情况骇人得紧。

　　顾和倒是不怕，走到人群正中央，看了一眼尸首：“怎么回事？”

　　“不知道，奴才刚才也是经过这边，看到池子里浮着一个人才急忙叫了人来捞，没想到是李管家。”

　　“就没有人看到到底怎么回事，李管家是怎么到池子里去的？”顾和微沉了脸，家主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周围的人头压得更低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宋琢瑜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顾和当然也没看出什么，就吩咐人不许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便让人散了。

　　最近外面那些传言说什么顾府不干净，这件事若是再传出去怕就真的要坐实了，所以顾和才下了这个封口令。

　　李管家是府中的家奴，妻女都在府上做事，这边刚才围着的人还没有散尽，就见两人哭着过来，在看到地上的尸首后更是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而后伏地痛哭——这两个人正是李管家的妻子跟女儿。

　　经两人这么一哭，之前那些人又有了驻足看戏的念头，纷纷引颈回望，顾和让人将尸首先抬走，又让人去扶地上抱头痛哭的两人，这却不是个好差事，半天也没让一个人起身。

　　宋琢瑜看顾和这边焦头烂额乱成了一锅粥，便没打算再多留，上前同顾和告了辞便要离开，但才迈出第一步脚下就是一顿。

　　低头，移开脚，地上静静的躺着一枚小巧的玉珏。

　　目光凝住，宋琢瑜盯着那枚玉珏，与之前那枚一模一样，像是一对。

　　那边的婆子还在忙着劝李管家的妻女，顾和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拿折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掌心，只因李管家的妻子哭昏了头，竟然张口就说这宅子招了邪物。

　　劝说的婆子当即变了脸色，急忙上去将人的嘴捂住，这么晦气的话说出来不是找死吗！

　　果然下一刻顾和直接让人把那哭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给带了下去，说是先醒醒神，估计没个一两天不会放出来了。

　　没有人注意到宋琢瑜的异常，他捡了玉珏便离开了。

　　离开顾府的时候又经过之前的那个院子，宋琢瑜忍不住看了两眼，发现那火还在烧，不过比之前小了很多，估计没多久就会熄灭。

　　宋久就站在火堆旁，手里抱着几本书册，宋琢瑜脚步一顿，还是绕了几步走了过去。

　　“宋小姐。”“宋姑娘”三个字在喉中绕了几圈，最后还是换成了这三个字出口。

　　宋久循声看到了宋琢瑜：“宋相要走了吗？”

　　点了点头，宋琢瑜的视线却是落到了宋久手中的书册上的：“这些书也是要烧的？能先给我看看吗？”

　　“嗯，当然可以。”将手中的几本书都递了过去，宋久道，“这些书都是在夫人房间里找到的，我没怎么念过书，所以不太认识字，也不知道是什么。”

　　书还是经书，不过与之前的相比这些都很新，好像很少有人翻阅，他一本本书看下去，每一本都随便翻阅了几页，指尖略略摩挲着书页。

　　《地藏菩萨本愿经》、《弥陀经》、《无量往生经》……

　　越往后看经书名，宋琢瑜眸中的沉凝越重，不过这些情绪他都掩在眼底，旁人是无从发现的。

　　将经书还给了宋久，宋琢瑜沉吟，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问一问面前这个人，也许还能得到其他的线索。

　　毕竟从最开始见到宋久，他就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心思，更没有什么坏心思，多少应该能问出些什么。

　　“虽说顾府最近不太平，但顾夫人寻常念佛，感念神荫，没想到上天不眷顾，竟也这么突然就没了。”很多东西不能明说，他话表面虽然感慨怅然顾夫人的猝然离世，但是其实更有弦外之音。

　　如果这事真的有古怪，而宋久又知道什么的话，不可能对这话无动于衷。

　　宋久指尖捏着怀里的经书，片刻后默默扔了一本到快要熄灭的火堆里，她看着烧旺的火焰，有些出神，眼中除了愁绪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须臾，垂眸，她说：“夫人离世，确实有些突然。”

　　这相当于什么也没有说。

　　宋琢瑜懂了，微一颔首告辞离开。

　　这个院子很大，各色花木也很多，溶溶的暖阳流泻树桠，扶疏花草葳蕤欲垂，整个院子一派春光明媚花灿烂的景象。

　　宋琢瑜走入了廊下，前面转角处一树白花探枝蜿蜒，花枝到的廊内，枝头的花一簇一簇开得正好。

　　宋久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火堆出神，手中紧紧捧着那一沓书，直到火堆里之前扔进去的书都烧完了，她也没有扔进去第二本。

　　她似乎在纠结犹疑着某些事，眉头渐渐蹙起，挣扎一般，最终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某个决定一样，蓦然转身。

　　宋琢瑜走到了转角，白色花朵满枝桠就在近前，他甚至嗅到了淡淡的雅香。

　　“宋丞相！”

　　宋久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宋琢瑜回首，宋久正小跑着也到了廊内，宋琢瑜似有所感，便站在原地等着。

　　一直等到宋久到了宋琢瑜面前，她开口：“夫人过世之前精神不太好，碍于门第清净，所以这事外人不知道，那几日夫人她成天念叨着‘对不起’，总笑着说‘回来了回来了’，但若是问什么回来了，她又不说，还说什么‘报应’之类的。”

　　宋琢瑜安静的听着，既然宋久肯回答，那么她应该就知道宋琢瑜在怀疑什么，所以他也不怕她会把这事告诉顾和。

　　一直等到宋久说完，他才问：“那夫人死的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宋久有些犹豫，想了片刻便又开口：“夫人……”

　　“表姐。”忽然出现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宋久接下来的话。

　　原本正凝神的宋琢瑜也顺着声音侧头看去，顾和不知到何时也站在了廊下，就在长廊另一头，遥遥望着这边。

　　宋久没有再说话，顾和走近了，视线在两人间一转，随即打趣一般笑着开口：“没想到你和宋相也有话谈，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