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丞相如花似玉》雕虫琢玉

5、春光媚

　　宋琢瑜便真的站着没动，谢遥慢慢靠近，伸出手来帮他慢慢的把领子理好。

　　看着那段莹如白玉的脖子，谢遥恍惚想到了“领如蝤蛴”四个字，看来书中写的，都是真的，甚至还那带了淡淡的清香，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靠得很近，谢遥只要微微一垂头便能碰到宋琢瑜的额头，他故意把动作放得很慢，小心的用指尖碰了碰宋琢瑜脖子，像是面对心仪之人的毛头小子一般忐忑。

　　理好了衣裳，宋琢瑜却又注意到桌上的那套茶具少了一只杯子，现在只剩下三只放在桌上了。

　　见宋琢瑜疑惑的盯着桌上，谢遥也不遮掩：“昨晚不小心打碎了一只。”

　　说话时他脸不红，心不跳，心安理得的忽视了被自己藏在身上的那只小巧的茶杯。

　　“皓州玉瓷的。”宋琢瑜似乎有点惋惜，看得出很喜欢这套茶具，他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青禾，把东西拿出去扔了吧。”

　　“皓州玉瓷？”那可是有市无价的宝贝，比黄金还值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就碎了这么一只，就要把剩下的都扔了？

　　谢遥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番丞相府。

　　于是他发现这屋子里的东西看似简单寻常，其实都是矜贵物件儿。

　　比如那个天青釉玉壶瓷瓶，似乎是难得的上等汝窑，做工质地都极为精细，价值不菲。

　　比如那个镂空缠枝花几，似乎是紫叶小檀木做的，寸木寸金，价值连城。

　　比如那个博古架上摆着的香木雕，那雕工，那成色，那也是价值千金啊。

　　还有这屋子里更多的陈设物件，竟然都藏龙卧虎，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谢遥：……

　　就在谢遥出神的时候，那边青禾已经进来了，宋琢瑜又吩咐：“去把另一套拿过来。”

　　“别动。”谢遥回神，制止了青禾收拾茶具的动作，在宋琢瑜不解的眼神下理直气壮的说：“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说扔就扔，简直暴殄天物，放下放下，朕待会让人送皇宫去。”

　　“国库都没几件的东西说丢就丢，什么破习惯啊，朕将就将就用。”谢遥十分不愤，感情之前觉得宋琢瑜过得清贫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人家讲究着呢，比自己用度都好，就这样还涨什么俸禄，不涨了不涨了。

　　谢遥一脸郁卒的跟着宋琢瑜出了府。

　　两人先去了大理寺，青离公子的身份那边已经查证，确实就是十年前流放永州的晋安王次子李景昀。

　　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李家是异姓王，子嗣单薄，十年前因一桩贪污案被流放永州不得归京，晋安王在流放的第二年就去世了，现在次子也亡故，如今永州那边只剩长子李景逸了。”这是晋安王府上所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了，“或许他会知道什么。”

　　“朕会让人保护好他，将人暗中接到盛京来。”谢遥也知道宋琢瑜在想什么，“如果李景昀的逃跑有帮手，那个人最有可能就是李景逸了。”

　　之后两人又去了殓尸房查看苏阳的尸首，宋琢瑜要亲自上前去掀那层白布，却被谢遥拉住手腕：“我来。”

　　莫名其妙的看了谢遥一眼，宋琢瑜想到昨天在国色天香楼里对方的反常，沉吟片刻忍不住开口：“皇上莫不是忘了我之前去过永州挂帅？”

　　这些东西他早就见惯了，对方实在不必把他当一个普通的文臣。

　　谢遥当然不会忘，当年他也在，不过他还是觉得宋琢瑜这样的人，既然是明珠美玉，那就该是捧在手心好好护着的，有些太过晦暗血腥的东西他能挡便尽量挡着。

　　“那是当年。”谢遥掀开了白布，露出里面僵冷发青的尸首，“现在你是朕的丞相。”

　　“有什么不一样。”宋琢瑜认真的观察尸首，嘴上漫不经心的回道。

　　谢遥是不敢说出心中想法的，宋琢瑜也不需要别人的遮风挡雨，所以他说：“皇兄把你托付给朕，朕就要好好护着你。”

　　想明目张胆的对他好，只能找这个最是天/衣无缝的借口。

　　这样宋琢瑜就不会拒绝了。

　　果然，听了这话的宋琢瑜动作一顿，瞥了谢遥一眼，没有再说话。

　　从大理寺离开，谢遥依旧没有回宫的打算，现在有正当理由跟着宋琢瑜，他当然不能放过，于是后面两人一起去了国色天香楼。

　　青离公子的房间已经被封了，鸨母一见到宋琢瑜就凑了上来千恩万谢，问有何吩咐，宋琢瑜将人打发走了，仅跟谢遥两人去了案发的地方。

　　桌上仍旧摆着那壶去了一半的酒，并无异常，房间跟昨日相比也并没有任何改变，两人在里面查探一番没有任何线索。

　　今天楼里虽然生意不好，但是也并不像昨晚那样冷清了，倒也有几人在喝酒寻欢，谢遥跟宋琢瑜从房间里出来之后便听到了嬉闹声。

　　“苏阳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费尽心机杀他只会招惹苏家报复，百害而无一利，李景昀为什么要这样做？”宋琢瑜走在谢遥身侧，两人并肩而行往楼下走，他慢慢对谢遥开口，“以皇上对顾大人了解，觉得他最近又为什么来这里？”

　　谢遥听着，本来刚要回答，楼内不知哪来传来一声调笑，有女子扯着丝般勾人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唤了一声“好哥哥”，也不知道在与谁调/情。

　　谢遥蓦然听了这么一耳朵便莫名想起梦中那一幕，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险险扯住了宋琢瑜的手才站稳。

　　两人正在楼梯上，宋琢瑜被扯得身子一歪，扶住了栏杆：“怎么了？”

　　“没，没什么。”收起心思，谢遥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却莫名有些心虚。

　　为了掩饰便把话题转回宋琢瑜的问题上：“你说顾和啊，就当年伴读那半年和为官这一年半来看，朕觉得他人挺不错，不过说他来花楼朕觉得估计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春光媚》哼得挺顺口，平时肯定没少来……”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谢遥猛然收住了口，自己这样说那不是代表着自己也经常来吗，连《春光媚》这样艳曲都能信手拈来。

　　谢遥悄悄瞥了宋琢瑜一眼，见对方脸色并无异常，这才悻悻的转开话题：“咳咳，朕觉得，这事不妨去问问顾大人。”

　　“先不要打草惊蛇。”去问的话顾和便会知道他在怀疑，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也没人知道真假，“关于现在查到的线索，也暂时先不要公布。”

　　谢遥深以为然，两人下到了一楼，楼下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姑娘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谢遥随便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身边的宋琢瑜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谢遥也停下，侧首去看，而后顺着宋琢瑜的视线上了二楼，远远看见雕花朱栏后一道倩影娉婷转身离开，不是云姝还是谁。

　　谢遥有些吃味，想着宋琢瑜三番两次对云姝表现出的关注和用心，忍不住开口：“皇兄知道吗？”

　　宋琢瑜已经收回了视线，蓦然一听谢遥这句话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谢遥是在说云姝，他垂眸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我的事情，为什么要他知道？”

　　“就是觉得云姝姑娘挺漂亮的，可以认识认识。”自知失言，谢遥有些讪讪。

　　“皇上似乎对云姝格外关注。”宋琢瑜想到上次谢遥暗藏在采云阁外的事，莫非也是为了云姝，于是他看谢遥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了，“皇上喜欢云姝？”

　　“怎么可能！”想也不想，谢遥立马矢口否认。

　　宋琢瑜不置可否，若有所思：“臣认识一个医术不错的人，皇上若是隐疾难痊……”

　　刚开始谢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了后面的话脸色就黑成了锅底，打断道：“多谢丞相关心，不过不必了，朕的身体好得很。”

　　对于男人来说这事确实忌讳得很，谢遥既然拒绝，宋琢瑜便也没再继续说。

　　对于宋琢瑜的“贴心体谅”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谢遥很郁闷，又不能解释什么，不然那些朝臣要是知道他没病，又得往他后宫塞人了，到时候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或许是气氛有些尴尬，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两人离开国色天香楼，要分开的时候，谢遥才再次开口。

　　“丞相说认识医术不错的人，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吧，西陵的丞相可不能病倒了。”在宋琢瑜诧异的眼神里，谢遥说，“之前摸到丞相的手很凉，保重身体，不可疏忽。”

　　宋琢瑜有些怔，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指，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谢遥笑了笑，他是真的很关心宋琢瑜，于是提议：“不如朕让太医来给丞相看看吧。”

　　“受寒而已，小病，就不劳皇上费心。”语气变得有点凉，似乎对于谢遥这种逾越情分的话有些不悦。

　　说到底，两人除了君臣之名外，很陌生——至少对于宋琢瑜来说是这样，所以他不喜欢谢遥干涉他的任何事情，哪怕只是关心。

　　一直到宋琢瑜离开，谢遥都还站在原地，脸上的笑也渐渐淡去。

　　他想到了半年前谢逍刚驾崩的时候，那个时候两人比现在更陌生，相识这么多年却仅限于点头之交，是真的很可悲了。

　　当时宋琢瑜跟谢逍关系极为亲近，以至于谢逍驾崩后他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半月未曾出府，谢遥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担忧带着太医去了丞相府。

　　他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憔悴的宋琢瑜，脸色苍白，没有生气，病体孱弱得像是随时都能倒下，谢遥的心跟着一揪。

　　淡淡的药香和着昏暗的烛光，谢遥站在那里，当时宋琢瑜靠在床榻上坐着，淡淡瞥了一眼谢遥就收回了视线：“皇上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