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弦三两声》玉山上色

51、药生

　　自那日遇险，回到桑隐君府中，媱欢抱着竹香狠狠哭了一场后，对竹香更是贴心备至，寸步不离。

　　到了八月，一立秋，告别炎热酷暑，天开始渐渐转凉了。

　　这日，竹香去向王后问安之时，竟意外撞上了王子殿下一家人。王后为他们相互引见，竹香与王子妃客套搭话，互尊对方一声“夫人”和“王子妃娘娘”。

　　两人客套罢，抬眼相互笑看打量，这王子妃女皎不愧为新宋城第一美姬，只见她眉若远山，妙目似一泓春水，鼻梁秀挺，白齿红唇，浅笑生姿，顾盼有情。

　　而她的夫君王子殿下阴陌棠，长相秀气，面庞稚嫩，生了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不知是不是天生心智懵懂的原因，那眼中却似笼了一层烟雾，使那双眼睛失了本该有的灵动，看起来有些呆滞。

　　竹香叫了声“王子殿下”，阴陌棠咧嘴一笑，从袖中倒出个东西，递到竹香面前：“送给你吧。”

　　王后道：“这孩子，喜欢自己雕些小玩意儿，喜欢谁便会送她一个。”

　　竹香忙接过，见雕的是朵牡丹花，花朵不大，却很精致漂亮。

　　于是，竹香也对阴陌棠笑笑，道：“王子殿下，多谢了。”

　　就在这时，小王孙阴环忽然拉住竹香衣袖，道：“姐姐，你长的和母妃一样漂亮，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呀。”

　　竹香有些尴尬，还未想好怎么回答，就听王后斥责道：“什么姐姐，这是你王祖父的夫人，环儿，按辈分，你该叫一声王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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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香现在一想到阴环的那一声“王祖母”，就觉嚼在口中的莲子竟阵阵发苦，她将手中的莲蓬往桌上一放，不再剥了。

　　仙枝问：“夫人怎么了？”

　　竹香苦笑一下：“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累了。”

　　无怨马上道：“那夫人快歇着，我们来剥就可以了。”

　　竹香点点头，随口说了句：“马上就入九月了，院中那棵金桂，将要开花了。”

　　仙枝接道：“可不是嘛，到时候满院子的桂花香，可好闻了。”

　　“对了，九月里呀，有一桩大事呢。”灵婵道。

　　“什么大事？”几人问道。

　　“城阳君九月就要入京了呀！”灵婵提醒道。

　　“哎呀！竟给忘了。”仙枝和无怨一脸懊恼色。

　　“城阳君？”竹香问。

　　“是呀，城阳君每年九月开始启程，来京述职，其实说是述职，不过是带着他的母亲献仪夫人回京，与王上一家团聚，过个团圆年罢了。”仙枝回道。

　　“那城阳离新宋城远吗？”竹香好奇。

　　“城阳地处偏远，来京，要走上近两个月呢。”

　　城阳封地。

　　一行车马队伍大约百十来人朝前方行来，队伍所过之处，荡起路边尘土，许久落不下去。

　　队伍前方，一男子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但见他发丝流泻如瀑，尽皆似染浓墨，玉面修眉美目，直令众生无色。他微侧了侧头，目光如蜜，看向身旁与他并行的男子，道：“药生，骏马疾行，踏遍郊野好风景，感觉如何？”

　　被唤作药生的男子也侧过头来，两人竟长了一模一样的面容，细看之下，也分毫不差，只是，这叫做药生的男子目色偏冷淡，回了句：“风景不错。”

　　“那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怎么，刚出来没几日，就想念水筠了？”

　　“哈哈哈哈……”周围人听到，哄笑起来，城阳人，笑起来很是豪迈爽朗。

　　师药生微窘，皱眉道：“大哥，别瞎说，我没想她。”

　　“那，就是在想那位小姐了？”师子迹刻意压了声音，问师药生道。

　　这次，师药生眸光一凝，没有说话。

　　“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让我的弟弟整日里魂不守舍的。”师子迹轻声感叹道。

　　“大哥！我没有魂不守舍，我只是对她有恨，所以忘不了。”

　　“傻弟弟，”师子迹忽摸了下师药生的头，目光所到之处，看的人心里好似饮下一碗糖水，甜津津的，他语气又轻又软，哄小孩子似的：“你不是因为对她有恨，所以忘不了，你是因为忘不了，所以对她有恨。”

　　深秋时节，早晨的凉意，激的人直打哆嗦，却冷却不了人内心的热情如火。

　　城门甫一开，王子阴陌棠便向远处招手，口中连唤道：“王兄！王兄！”

　　城阳君阴陌杨一马当先，进到城门里，勒缰下马，急步跑过来，也激动唤道：“阿棠……哦，不，是王子殿下。”

　　阴陌棠不解：“为何非要叫我王子殿下？”

　　阴陌杨顿了顿：“你是我朝王子，自然要叫王子殿下。王子殿下，许久未见了。”

　　阴陌棠一笑，脸上带着天真的得意之色：“许久不见，王兄的样子我也没忘呢。”说着，便从袖中倒出一个木雕的人偶，递给阴陌杨。

　　“王兄你看，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

　　阴陌杨哈哈一笑，逗阴陌棠：“长的是一样，就是个头儿太小，和我不像，下次，你就雕个这么大的，如何？”说着，往自己身上一比划。

　　阴陌棠有些为难：“我试试。”

　　“哈哈……王子殿下，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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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阳君回京，却不和其母献仪夫人一起入宫，而是住在宫外的府宅中。

　　当晚，就有几个城阳君的下属在府中待不住，欲出来逛逛这繁华喧嚷的新宋城，而这几个出来找乐子的下属，师姓兄弟二人也身在其中。

　　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男人一把搂住了师药生肩膀：“师兄弟，老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消遣消遣，今晚我请客，怎么样，去不去？”

　　师药生道：“什么地方？”

　　那男人伸手往远处遥遥一指：“看见那几处灯火璨璨的楼阁了没？那里，可是温柔乡呢。”

　　旁边人都笑的暧昧，只要是个男人，大抵就不会有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去处。

　　师药生面色如常，只道：“大哥去，我就去。”

　　那男人转看师子迹，道：“子迹，听到了没？你弟弟说了，你去，他就去，你这时候可不要装什么正经君子，说你不想去呀。”

　　师子迹一勾唇：“欸，怎会？你若不舍得掏银子给我找个漂亮些的姑娘，我还要嫌你抠搜小气呢。”

　　那男人豪气一笑：“银子算什么，到了地方，你只管挑就是。”

　　到了地方，师子迹果然捏着下巴精挑细捡起来，师药生则定定立在那里，眼睛转也不转，神色冷淡孤僻。

　　刚刚那魁梧男人注意到师药生，顺口招呼道：“师兄弟，愣着做什么？快挑呀！”

　　师药生身形未动，只道：“我只说陪大哥一起来，其他的，我不需要。”

　　“师兄弟，你是在逗老哥还是在跟老哥我装腔呢？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进了花楼傻坐一晚不挑姑娘的。”魁梧男人高声嚷道。

　　“那你现在见到了。”师药生冷淡回应。

　　“欸，我说你这个兄弟……”

　　魁梧男人手指师药生想要说他两句，却被药生大哥师子迹拦下，“我说老哥，你就别难为我家药生了，他年纪还小，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魁梧男人不服道：“你和你兄弟不是双生子吗，他小，你和他还不同岁怎的？”

　　师子迹眼皮一抬，叹道：“所以说，我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跟在你们身边瞎逛，都被你们带坏了。我家药生，这次我可得看好了，不能再被你们祸害。”

　　“哈哈哈……”几个男人都笑了起来，师子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虽从他口中吐出的惯来不是什么好话，可奇异的从不教人觉得生气。

　　魁梧男人笑过，更是在师子迹胸口处捶了一下，“放|屁，老子我按着你的头逼你了不成？”

　　师子迹脸上的笑意也漾荡开来，不仅勾了身边姑娘们的心，也迷了几个男人的眼。

　　“草！别这么对着老子笑，老子可遭不住。”魁梧男人说了句。

　　师子迹一叉腰，“我按着你的头逼你看了不成？”登时，几人又相互笑骂起来。

　　子夜时分，花楼大堂中宾客所剩寥寥，师药生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圆桌旁，手支着额头，暗自出神。

　　自打回到阴氏后，他莫名开始讨厌夜晚，尤其是像现在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因为每到这时候，他非但无法正常入睡，还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在兴朝的过往，尤其是那个晚上，那个人。

　　二小姐，尚竹香，这几个字不觉又在他唇舌间无声念过一遍，他微阖眼眸，咬住了牙关。

　　“药生。”师子迹的轻声呼唤令师药生回神，他抬眼一看，师子迹正站在他的身边。

　　“大哥，你不是……”师药生往楼上排排房间投去一眼。

　　师子迹打断师药生，“药生，交道人情，样子总是要做做看的。”

　　师药生点头，问师子迹：“大哥，我们回去吗？”

　　师子迹道：“自然回去，不然呆坐这里一晚吗？”

　　于是师药生起身，同师子迹一齐出花楼，夜风猛灌入二人袖中领内，师子迹紧了紧衣领，忽对师药生道：“明晚宫宴，你随我们一同入宫吧，我们去看看那兴朝来的守珠夫人，听说是个绝色大美人。”

　　师药生边走边拒绝：“看王上的夫人做什么？我不去。”

　　师子迹一摊手，“谁不喜欢看美人，你到时别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