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弦三两声》玉山上色

50、斗嘴

　　“哎呀，总算回来了，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竹香听到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她就被放到了地上，地上似乎铺着干草，软软的，却又有些扎人。

　　一只手在她脸上轻捏轻拍了几下，见她也未转醒，便将手撤了回去。

　　“哎，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你下那么重的手干嘛？”

　　“弱女子？老三，我可告诉你，这女人鬼着呢，待会儿她醒了，你可给我机灵着点儿，别着了她的道了。”

　　“好，好，知道了，放心吧你就。”

　　话声暂停，没过一会儿，便又重新响起。

　　“季哥，你说，她真的是个人，不是什么仙女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嘁，那个被喊作季哥的人发出一个怪声，道：“你现在不是见过了吗，京城里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有，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嘿嘿嘿嘿……”老三憨笑几声，道：“不过说实话，这么漂亮的女人要卖到天香楼那种地方，我实在有点儿……”

　　“怎么？舍不得？”季哥道：“那好办，她身上的珠宝首饰全归我，你再额外给我一千两银子，她就归你了，你把她带回去当媳妇儿，到时候，别人还不得羡慕死你呀。”

　　“别开玩笑了，我哪有一千两银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你二人为了钱财，当真命也不要了吗？”

　　“谁？”二人一愣过后，同时低下头去，却见干草上的美人儿已睁了眼，乌沉沉的眼眸看向他二人，带着星星点点的寒意。

　　“你何时醒的？”二人被听去了话，有些恼意。

　　“刚醒而已，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那季哥也算是个老江湖了，经他手送出去的女孩儿不下百个，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竹香这样的。分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她醒过来非但不慌不忙不哭不闹，反倒有胆量嘲笑他们。

　　男人的自负和从前闯荡出来的胆气告诉他，一个女人的话，他是疯了才会去害怕在意，可是，天生的警觉心又迫使他不得不问上一句：“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竹香道：“一般走进猎人陷阱中的鸟儿，都是死于它的贪念，若它只啄食陷阱外那几粒谷子，或许它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可以留住性命，再去别处寻觅食物。”

　　“若我是你们，”竹香说着，伸手褪下手腕上一只金镯，举在手中，道：“我就抢了这些东西，连夜赶到城门处，蹲守在那里，等明早城门一开，立刻出城逃命去。”

　　季哥嗤笑一声：“你认为我们没本事把你带出城？你未免太小看我们。”

　　竹香也笑，有些轻蔑：“我知道这种事情你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做，一定自以为经验老道，可，听你们的意思，你们是第一次来京城，恕我直言，不管从前你们在你们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毒瘤，可进了京城，你们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在这京城街道上来回走动的，十个人里面有五个都是富商巨贾、达官显贵，你惹上他们，你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原来你早就醒了，你偷听我们说话？”老三道。

　　很明显，季哥的关注点和老三大不一样，他神情渐趋严肃，问道：“你是什么人？”

　　竹香回道：“大概，是你惹不起的那类人。”

　　季哥原本紧绷的脸却松弛下来，不知是不是故作轻松，他道：“你少吓唬我们，我们只要把你带出城去，我管你是什么富商显贵家的小姐夫人，到那时，你只是一个失踪了的人，天下这么大，要找一个失踪人口，简直难如登天。”

　　“你们就那么自信，你们能把我带出城？”竹香问。

　　季哥愣了愣，正要答话，竹香却道：“不如我再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有一个人，还没回来。”

　　季哥脸色一变，刚刚他们两个只顾着高兴，竟忘了这事儿。

　　竹香接道：“其实，他回不回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别被追上就好，可你们猜猜看，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他，到底有没有被追上？”

　　“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们，如果他被追上了，会怎么样？他会为了活命，将你们两个供出来，然后今晚，整个新宋城就会全城戒严，缉拿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想逃出去，才是难如登天。”

　　“你们，真要拿身家性命去赌吗？赌你们的同伴有没有被抓到，赌他在生死面前对你们的忠诚度。”

　　季哥不说话，双眉紧锁，面色阴沉，好半晌，他才道：“老三，我们去把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摘下来，然后找个地方，躲一阵子。”

　　老三道：“季哥，你还说让我别着了她的道，你怎么自己倒先怕上了？你放心吧，那小子腿那么快，跟兔子一样，谁能跑的过他呀。”

　　季哥说了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这女人太精明，我们带着她，只会是个麻烦，听我的，我们拿了财物，快走就是。”

　　“晚了！”此时，一个男声蓦然闯入。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强力壮的老三已经趴在了地上，季哥拳脚功夫倒是不错，对上阴琏珺，和他缠斗起来。

　　竹香趁此机会赶紧跑到庙门外，阴琏珺也且战且退，退出庙门，口中默念了两句什么，然后衣袖一挥。

　　季哥先是动作一停，眼中现出茫然之色，他原地转了几圈后，突然朝一面墙跑过去，一头撞在了墙上，他转身，一手揉着头，看见地上刚刚爬起来的老三，猛地怒目圆睁，朝老三冲了过去。

　　竹香见阴琏珺全身而退，忙上前，正要问他有事无事，可有受伤？

　　阴琏珺却先来了一句：“夫人好口才，从前，是我小看夫人了，若我早知夫人能言善辩，单凭一张嘴就能说退两个大男人，我也不必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

　　“所以，你早就到了，却不出来，躲在那里看热闹？”竹香问。

　　阴琏珺微怔，随即苦笑一下：“怎么话从夫人口中说出，总是这般犀利不饶人，我并没有看夫人热闹的意思。”

　　竹香却道：“你说的不错，就算没有你，我兴许也能自救，劳你着急忙慌跑这一趟，真是，对不住了。”说完，迈步就走。

　　阴琏珺忙急走两步，追上竹香：“守珠夫人！不过与你玩笑两句，你就当真了，还说这些赌气话，我赶过来后，之所以躲在暗处，是怕贸然出手，他们会伤了你。”

　　竹香停下脚步，忽认真道：“桑隐君，恕我胆子小，我刚刚受了惊吓，现在腿有些软，怕是走不成路了。”

　　阴琏珺又是一怔，狐疑的看着刚刚还步子稳健的竹香。

　　竹香接着道：“我出宫前，王上曾说过，你是他最亲的兄弟，叫我随意使唤你，不必拘束。所以，桑隐君，你，背我回去吧。”说罢，两只手往前一伸。

　　阴琏珺平日里庸庸懒懒的优雅仪态再也维持不住，面色变了好几变，一会儿一个样，总结成一句话就是，看起来十分窘迫。

　　竹香也不急，手依旧伸着，平静的看着阴琏珺。

　　终于，阴琏珺颇为别扭的朝竹香伸过手来，道：“好，我背你回去。”

　　就在他的手要触上竹香手腕的时候，竹香双手迅敏一收，她面色依旧平淡如常，轻声道：“谁要你背，不过与你玩笑两句，你就当真了？忘了你我的身份？冒冒失失、没大没小的。”

　　“你……！”阴琏珺耳尖蓦然一红，眸中怒气汹涌。

　　竹香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眼见竹香渐走渐远，半晌，阴琏珺才长吐一口气，恨声道：“好，守珠夫人，你厉害！”

　　竹香察觉阴琏珺渐渐跟了上来，走在她的身边，一开始，两人都不说话。

　　渐渐的，阴琏珺有些憋不住话了，问道：“你走那么快干嘛？”

　　竹香反问：“桑隐君，刚刚那人怎么回事？”

　　阴琏珺犹豫了一下，叹道：“罢了，反正我的秘密快被你撞见完了，告诉你也无妨。”

　　“他中了迷障术。”阴琏珺对竹香道。

　　“你居然会术法，你是？”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我的生母吗？”阴琏珺道：“她是天圣族人。”

　　竹香点头：“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竹香反应过来，忽道：“似乎哪里不对，书上说，天圣族人神秘莫测，从不出天圣地域，也不与外族通婚。”

　　阴琏珺忙打断竹香：“你也说，是书上记载，书上的东西，有时也不可尽信。”

　　竹香再次点头，表示赞同，同时道：“我们快去官衙报官，那两个人，多行不义，不能放过。”

　　阴琏珺笑了一声，道：“哪用得着跑去官衙，京城夜晚会有巡逻的守卫，分四队，东西南北不停的转着巡查，我们只需找一个大道口，站在那里等就可以了。”

　　竹香道：“好。”说着自袖中掏出一方巾帕，覆到脸上。

　　阴琏珺见竹香将大半张脸捂的严严实实，只余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外面，不禁好笑道：“你做什么？”

　　竹香道：“我不能被人认出来，今晚的事情，也不能让王上知道。”

　　阴琏珺想了一瞬，点头赞同。

　　果然如阴琏珺所言，两人在一个大道口站了半刻钟左右，就有一小队守卫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守卫队长认出了阴琏珺，跑过来行礼，阴琏珺道：“你们去西市废庙抓两个人，记得告诉你们大人，抓回去的，就不必再放出来了。”

　　“是。”

　　折腾了这么久，竹香只觉身心乏累，想快些回府，两人走到一处地方，只见一只通体血红的小蜻蜓朝他们飞过来。

　　血蜻蜓也不回阴琏珺衣袖中，只绕着竹香飞来飞去，眼睛瞪的溜圆。

　　阴琏珺往血蜻蜓头上一拍，斥道：“不许瞪她，她是我的……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