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弦三两声》玉山上色

49、遇险

　　昨日粗略一览，勉强将东市转完，而这西市与东市差不多大小，因此，一番闲走下来，时辰渐晚，街道上行人越发稀少起来。

　　他们正走过的地方，原本是一处庙宇，如今，庙宇迁到了别处，而这处旧址，因是供奉过神明的地方，因此，无人敢乱动，就任其保留了下来。

　　庙宇别迁，此处虽不如以往繁华热闹，却也不缺行人，因为，有不少游方道士、民间异人会聚在庙前，就地摆摊，替人卜算命理吉凶，看面相手相，测祸福姻缘。

　　此时，庙前只剩一位老婆婆，在收着东西，看来，也打算回去了。只是，她看到竹香一行，便停了手上动作，招呼道：“年轻人，过来，过来。”

　　阴琏珺轻声道：“虽我不信这些，但看上一看却也无妨。”于是，几人向那老婆婆走过去。

　　老婆婆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道：“今日看相缘定十六位，如今还差两位，眼见街上也没什么人了，老婆子就替你们看看吧，放心，不收钱的。”

　　阴琏珺手指竹香：“大师，那就替这位夫人看看吧。”

　　老婆婆点头，道：“姑娘，来，把手给我。”

　　竹香闻言，忙蹲下去，把手递给老人家，心中有些许紧张。老婆婆就着竹香的手纹看了几眼，眉目舒展，笑说：“子孙儿女绕满堂，富贵荣华一世长。这位姑娘，好福气呀。”

　　竹香回道：“谢大师吉言。”虽老婆婆看出竹香有富贵之相，但老婆婆的吉言并未让竹香有多开怀，她手指轻搭在小腹上，眉宇间反倒凝起一股子忧色。

　　老婆婆替竹香看完，眼睛又在阴琏珺、平箴儿、辛由芷和媱欢身上扫视一圈，忽道：“穿黄衣的姑娘，老婆子也替你看看吧。”

　　平箴儿未想到老婆婆会点明要替她看相，微愣怔了一下，随即就伸出手，道：“大师，请。”

　　老婆婆捏着平箴儿的手腕，端详一番，说了句：“秋日枫树一时红，镜花水月一场空。”

　　这并非一句吉祥话，平箴儿忙追问：“大师，此话作何解？”

　　老婆婆却不再多言，只道：“孩子，人活一世，凡事莫太痴心执拗了。”

　　说罢，老婆婆便再收起东西来，边收口中边道：“十六位已满，今日就到此为止了。”言外之意，是要竹香他们离开。

　　竹香几人也不好再问，只能转身离去，正收着东西的老婆婆却再次抬了头，望着几人背影，喟叹一句：“都是苦局中人呐。”

　　几人走在宽阔的大道上，只是这个时候，道上寥寥三两个人且都行色匆匆，偶尔自两边屋顶上传来一两声猫叫声，或夹杂着猫踩在瓦片上带起的轻微响动。

　　阴琏珺回身对几人道：“天晚了，咱们也走快些吧。”

　　几人纷纷点头，迈开脚下步子，正要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在此时，从拐角处突然窜出一个墨色人影，在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捞起阴琏珺腰间佩饰，拽断就跑。

　　那小贼脚力极好，不过转眼之间，他就没入拐角的街道中，不见了人影。

　　阴琏珺往腰间一摸，骤然变了脸色，眸光转冷，他交代身后几个女子：“你们先回府，我去追那贼人。”

　　说罢，也不等几人回应，便跨出脚步，朝那小贼逃跑的方向追去。

　　平箴儿急的直跺脚，问道：“这可怎么办呀，郎君他不会有危险吧？”

　　竹香安慰她：“平娘子放宽心，不过是件佩饰而已，桑隐君若追不上那贼人，想必就会回转的，应不至于为了件赏玩之物而只身涉险，倒是我们几个，皆是柔弱女子，天色已晚，应当尽快回府，否则，若再生什么事端，我们几个，根本抵挡不住。”

　　“呵呵……美人就是聪明，只是可惜呀，你们，已经走不了了。”话音刚落，右方拐角处便又钻出两个人，直朝她们几个扑过来。

　　原来，他们三个是一伙儿的，他们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什么佩饰，他们只是要调虎离山而已，更可怕的是，此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只剩她们四个结伴而行的女子。

　　平箴儿已经吓的哆嗦起来，带着哭腔：“怎么办？”

　　竹香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四个女子对上两个男人，就算那两个男人都赤手空拳，她们也未必能斗得过，何况对方还是有备而来，为今之计，似乎也只能跑了，或许她们四个还能逃掉两个。

　　于是，竹香说了声“分头跑”，便率先捡了一个方向跑去。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追竹香而来，竹香还是沿着大路跑，心里期盼着能在路上遇到个路人，或者有哪家的大门还开着，能让她避避难。可是，今晚的竹香似乎特别背运，她跑了许久，腿也乏了，身上渐渐没了力气，也没看到一个行人或是一处可以避难的场所，而身后那人还在穷追不舍。

　　且夏日衣装单薄，就算竹香有心拔下一根发簪用以防身，却也无处可藏，而竹香没了力气，被抓只是早晚的事情。

　　就在此时，前方路口处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并朝竹香走过来，竹香一时欣喜万分，正要呼救，那人却将脸一扬，对竹香笑了下。

　　竹香霎时如坠深渊，刚才一时高兴，竟未将那人瞧仔细，如今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行人，而是两人之中的另外一个。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去追媱欢她们，而是绕道在前方截她，如今，前有狼后有虎，这次，是真的跑不掉了呀。

　　“你们，为什么要追着我？”竹香冷了声音，问道。

　　“我们想要……”

　　后面那人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前面那人打了个手势制止住，前面那人道：“你少和她废话，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罢就朝竹香步步逼来。

　　竹香挣扎了几下，根本就无济于事，那人一手制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捂上竹香口鼻。竹香只觉一股难闻的味道呛入鼻中，头立时有些晕眩，她立刻屏住呼吸，表面上却装作慢慢晕了过去。

　　竹香闭了眼，黑暗中只觉被那人搂住腰，抱了起来，左拐右拐，绕来绕去，而另一人始终跟在旁边，替抱着她的那人开路打掩护。

　　再说阴琏珺这边，当他追出来的时候，那小贼已没了踪影，他却不慌不忙，缓缓抬起衣袖，眸间光屑闪烁，冷意漫延而出，他张口，语间带着丝丝嘲弄：“你以为你跑的掉吗？你实在不该动那个东西的。”

　　只见一只蜻蜓自阴琏珺衣袖中翩翩飞出，这蜻蜓通体血红，就连头、翅膀、腿和眼珠子都是红的，看起来有些怪异。

　　血蜻蜓飞出来，立在阴琏珺举起的手臂上，脚磨着阴琏珺的衣袖，阴琏珺则伸手捏住血蜻蜓的翅膀，把它带到空中，轻轻晃了两下。

　　血蜻蜓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游戏，它蜷曲着四条腿，身子在空中一摇一摆的，阴琏珺忍不住笑骂道：“好了，别贪玩了，该去干活儿了。”说完把手一松，血蜻蜓扇翅向远方飞走。

　　那小贼跑了挺远的路，见无人追来，就停下步子，坐在一处墙根下喘着粗气。

　　忽然，有一只红色的蜻蜓停在他的身边，在他面前飞来飞去，那小贼感觉心烦，挥手驱赶，血蜻蜓直冲那小贼的脸而去，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小贼顿时全身酸软，再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阴琏珺收了血蜻蜓，笑吟吟的看着面前那脸色发青的小毛贼，也不说话。

　　那小贼说话也没有力气，却不忘质问：“你用的什么妖术？”

　　阴琏珺收了笑，回的轻且慢：“死到临头了还求知若渴，你真是让人感动。”

　　那小贼一听死字，立时乱了阵脚，慌张道：“我是拿了你的东西，在我怀里，我不要了，还给你就是了，可你不能杀我，杀人，是触犯阴氏王法的。”

　　阴琏珺从小贼怀中摸出那物，却原来是个琥珀饰品，椭圆形，像个鸡蛋一样，晶莹剔透的，正中裹着一片深红花瓣，十分漂亮，这琥珀虽被这小贼盗来，却未损坏分毫，只是，穿琥珀的绳子被扯断了。

　　阴琏珺拨着被扯断的绳子，声音又冷了好几个度：“你还给我？我怎么记得是我自己找过来的，若没有血蜻蜓的话，这琥珀我怕是就找不回来了吧。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所以我必须给你个教训呀，好让你记着，在黄泉路上也清清楚楚的记着，不是什么人的东西，都能随便乱偷的。至于你说的阴氏王法，我就杀了你，试试王法，如何？”

　　那小贼直觉眼前这个人不是开玩笑的，这次，他是真的怕了。他这个人，其实很是胆小心怂，贪生畏死，同伴两人和他商量着想来京城干票大的时，他就不是太愿意，如今果然师出不利，刚一行动就落到了这人手里面对生死大关，他只想选择活下去。

　　于是，那小贼慌忙哀求道：“这位爷，小人真的知错了，求求您别杀小人，小人有个事情告诉您，其实，小人偷您的东西只是打个幌子，小人还有两个同伴，他们见您的妻子们长得漂亮，就想抓一个回去，卖到城阳最大的花楼天香楼里，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得手了，明天一早就会把您的妻子带出城去。这位爷，只要您肯放过我，我就告诉您我的同伴藏身在哪里，您现在去救人还来得及呀。”

　　小贼话音刚落，就被攥住胸前衣襟猛然提起，阴琏珺拳头握的死紧，强压着怒气道：“你们，抓了哪个？”

　　小贼回道：“穿浅草绿衣裳，长的天仙似的那个。”

　　阴琏珺气息纷乱，眸中似要迸出火星，他咬牙切齿道：“她在哪里？若她无事，我不杀你。”

　　小贼一得赦令，立马道：“就在西市那边的废庙里，我们一直躲在那里，你们看相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们几个盯上了。”

　　阴琏珺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小贼，沉声道：“若她无事，我不杀你，若她有一星半点的闪失，你们九族的性命加起来，也赔不起。”说完，阴琏珺把袖子一甩。

　　血蜻蜓被猛地甩出，它有点不高兴，可它感知到主人比它更不高兴，因此，它也不敢胡闹。

　　阴琏珺交代血蜻蜓道：“看住他，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他挪一步。”然后，他拣一条近路，直往西市废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