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弦三两声》玉山上色

52、怎样

　　“城阳君携献仪夫人回京，王上今晚于昭华殿设宴，为夫人与城阳君接风，还请守珠夫人今晚能准时参宴入席。”这句话，直到这日下午，内侍才传达给竹香。

　　竹香自是仔细装扮一番，在媱欢几人的扶拥下来到昭华殿。

　　未及进入殿内，忽见不远处，阴琏珺独自一人，眉眼带笑信步走来。他本是漫不经心的乱瞟，待眼睛瞟到竹香身影，双眼便沉沉一定，眉眼弯的更是舒畅。

　　竹香隔着几十步路朝他点了点下颌，转身先迈入殿中。说起来，竹香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城阳君和他母亲作为今晚的主角儿，自然早就到了，永仪、华仪两位夫人一向有规矩，也早早儿的来了，此刻正抵头说笑呢。除这几个人外，其余席位都还空着。

　　永仪夫人、华仪夫人见竹香进殿，凑过来拉竹香与献仪夫人相认，竹香抬眼去看献仪夫人，眼尾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城阳君身边一个微低着头的男子，霎时心中猛一咯噔。

　　“守珠夫人，我们都是伺候王上的人，若你不介意，我们也无需那么生疏客气，不如就按年纪，我叫你一声妹妹，你叫我一声姐姐，如何？”献仪夫人语气平和，询问竹香意思。

　　竹香暗暗掐了下手指，有些失神的点点头，叫了声“姐姐”。

　　献仪夫人顺势叫竹香一声“妹妹”，两人就算相识过了，正要分开各归各位，阴琏珺却从后面赶了上来，与献仪夫人和城阳君很交好似的招呼了几句，随即指向竹香道：“这是从兴朝来的守珠夫人，可得王兄厚爱了，为她王兄没少使唤我。”

　　几位夫人笑道：“人家是远道而来，不过劳你几回，你就拿来说嘴？”

　　阴琏珺忙低头，眼睛却向上，挑视竹香，逗道：“岂敢岂敢，能多为夫人效劳，是我的福气呢。”

　　阴琏珺素以挑逗他人为乐，此番在竹香面前，更是心痒嘴快，口无遮拦。他自认为已了解竹香性情，他此番话定能引来竹香一两个垂眸，他已准备好了眼底的坏笑与得意洋洋，只等她看过来与他目光交接……

　　可是，竹香意外的没有看向他，她只是点了一两下头，十分沉默的走向自己的席位，似是若有所思。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次、两次、三次的被她无视，阴琏珺眼中有些期待的光芒淡了下去，嘴角的笑慢慢收起，微弯的弧度渐成一条直线。

　　约莫等了有一刻钟，阴王和王后才携手而来，同坐上高位。大约是许久未见，献仪夫人深深望向阴王的眼中有几点湿润，阴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朝献仪夫人招手，也邀她上台同坐。

　　因是家宴，自家人在一起自免去了那些多余的王室规矩和礼节，众人随心所欲，三三两两推杯笑谈，殿中渐起嘈嘈之声。

　　竹香支着下巴，看似眼睛无意乱瞟，寻殿中的热闹，实则是悄悄观察着城阳君身边陪侍的那个人。

　　她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他的身上，只见那人侧身跪坐着，只看得清侧面轮廓。可饶是只给她看见这半张脸，她也能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那个人是——顺奴。

　　怎么会，顺奴不只是一个阴朝奴隶吗？怎么会出入王宫之中，而且，他的腿……，可若他不是顺奴，又怎么会长那样一张脸？

　　竹香身子往前倾了倾，目光终于盯在那人脸上，急于辨清他的身份，可那人却始终端端正正侧身跪坐在席上，脸不肯再多转过来哪怕一分。

　　“守珠夫人，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了脏东西了？”就在竹香看的入神之际，忽听阴琏珺的声音从对面悠悠传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那人也下意识的转过头来，朝竹香这里看了一眼，竹香终于看清了他的全貌。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有些气恼的瞪向阴琏珺，谁看他了？

　　阴琏珺迎上竹香目光，难得的有些心花怒放，他咽下杯中酒，又伸出舌头添了下嘴唇上沾上的酒液，然后嘴巴张张合合，说了几个无声的字——不必谢我。

　　竹香忍下拾个杯子扔到他脸上的冲动，暗自思付着“他怎么知道她在看那人，自己明明掩饰的很好呀？”

　　阴琏珺哼笑一声，给自己续了一杯酒，举到唇边却不饮下，只两指夹着杯身，将酒杯转来转去，一腿微微拱起，摆足了架势听竹香的说辞。

　　竹香吐了一口气，道：“桑隐君误会了，你脸上什么也没有，我看的也不是你。”

　　“那夫人在看谁？”阴王似乎很感兴趣。

　　竹香道：“王上，妾看的是他。”说罢，竹香手指一人，正是昨夜和师姓兄弟一起逛花楼的魁梧男人。

　　魁梧男人忽在这大殿之上被点到姓名，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阴王则追问：“夫人看他做什么？”

　　竹香道：“只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妾以为阴朝的明山秀水养出的都是翩翩少年、款款美人，乍见一个体格尤其健硕，与众不同的，不觉惊奇，多看了两眼而已。”

　　那魁梧男人听了，有些羞惭，抓了抓头道：“回夫人，臣自小能吃能睡，体格比别人要健壮的多，莫说夫人，就连我娘都常说，我这身体里是不是装着两个人。”

　　“哈哈哈，”阴王连笑道：“能吃好，能吃好啊！”

　　竹香附和一笑，边坐下边转眼去看阴琏珺，面面相对，她嘴角浅浅勾起的笑意也未收起。

　　“怎样？”竹香也用唇语，问了这两个字。阴琏珺双眼微微敛起，上眼皮上的那两道褶皱因而更加漂亮清晰，因为酒水的浸润，他唇色由淡红转深，似乎还泛着些许水光，虽说是个男子，却足以用美不胜收四字来形容。

　　他歪着头，看了竹香半晌，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竹香说了句：“少得意。”虽嘴上不依不饶，然他的眉眼却是柔和靓丽开来，轻轻落到一处，便不知会撒下几多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