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弦三两声》玉山上色

42、礼物

　　晨光微亮，竹香自睡梦中转醒，转头看看身侧，已不见阴琏琮身影，她拥被缓缓坐起，将昨日的红衣披在身上，掀了被子，正要下床，忽见床中央落上些许血迹，在素色缎面上显得格外猩红刺眼，竹香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愣愣看着那处血迹几秒，无奈一笑。

　　她忆起昨日晚上，她反道行之，故作羞涩呆板模样，僵直身体、紧闭眼睛躺在那里，任由阴王施为，既未迎合也不抗拒，王上果真没有太大兴致，只例行公事一般匆匆与她结成了新婚之礼，之后便各自安睡过去，便是这样，王上不喜欢她，便会少到她居处，如此，她便少有几率怀上孩子，日后还朝便会少些顾虑。想尽办法回到母亲身边，这是对母亲许下的承诺，她不曾忘记。想到此处，竹香将心一定，下了床榻，又将薄被伸展开来，将那刺目的红遮掩下去。

　　她走到外殿门边，轻扣了扣屋门。媱欢听到叩门声，忙问道：“夫人，您醒了吗？”

　　竹香道：“醒了，都进来吧。”说罢又转回到殿中去。

　　殿门一打开，捧着银盆、衣饰、钗环、脂粉、干巾等物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入，竹香被服侍着换上了一套薄荷绿薄纱裙装，似乎是为了照顾竹香的情绪和体面，这套裙装相对保守些，领口开的较高，只外露一段瓷白柔腻的颈项，深浓的绿色映衬之下，那段粉白肌肤美的尤为晃人眼目。

　　换过衣裳，竹香又被扶坐在妆台前，由着宫女们梳头点面，媱欢不懂阴氏的发式妆容，便也插不上什么手，只垂手站在一边认真观摩记看。阴氏女子服饰妆容追求轻俏明艳，身上多着纱衣，发式自也以轻巧灵便为主，如此一来，面上看着不免会有些素净，因此，女子们衷爱用软毫细粉在额间描上艳色花钿，以此彰显明丽之感。

　　为竹香点妆的那名宫女细看了看竹香身上裙色，并未选择也在竹香额上勾描花钿，而是细毫一落，在她眉心处点上一粒淡红美人痣，那淡淡的红，如同夕阳西落殆尽，残留的最后一点颜色，凝聚在了她的眉心。

　　“好美呀！”殿中宫女不约而同的惊呼道，在守珠夫人之前，王宫之中也有不少夫人宫女们在眉心点痣，可却没有一人能将这妆容演绎的如守珠夫人这般美极，那淡红的一点，凝在冰肌雪肤的眉间，恰如添花之笔，让她一瞬容姿风华尽显，浓艳热烈之中又藏着些孤遗冷禁，丽色夺人之时还有点高邈难攀。

　　美色当前，便是女子也少有不留恋的，那几个宫女为竹香梳妆完毕，便再顺顺竹香光洁的长发，理理她齐整的衣裙，又磨蹭片刻，方陆续退出殿外。

　　“夫人，您身体可有不适，是不是疼得紧？”见殿中只剩她们主仆二人，媱欢不假思索，赶忙关切道。

　　竹香已为人妇，便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只道：“王上体恤，倒也没那么痛。”她嘴上正说着，随即想到媱欢一个未成婚的小姑娘，怎会知道这些隐晦之事？她心下疑惑之间，转眼瞥向媱欢，但见媱欢点了点头，面上神色有些古怪，她心中更是疑虑，却也不好相问。

　　主仆二人走出殿外，殿外候着的内侍忙迎上来，引竹香前往阴王所赐居所幽凉境，竹香见那内侍只徐行在前方引路，心中猜测此处宫殿离那幽凉境定不会太远，如此想着，她便不紧不慢的跟在那内侍身后，顺便欣赏一下沿途风光。

　　这阴王宫紫台宫与大兴皇宫的中规中矩、整齐划一大相径庭，宫殿楼阁建的歪歪斜斜，脚下处处多是曲折小路，不知通向何处。一行直走到一处流水前，那内侍指着对岸矮平山丘上苍翠环绕下的几座殿阁道：“夫人，那便是幽凉境了。”

　　眼前流水是一条内河，河面宽阔，水流却浅，流浅力薄，只能行舟，放眼望去，河岸烟柳之上便系着叶叶轻舟，河中央三三两两乘舟游水的宫人，竹香却是不会划舟的，好在，要到对岸去也并不止这一个方法，这河上搭了座吊桥，直通对岸山腰，竹香自然而然的迈步跨上了这座长桥。

　　幽凉境主殿名为如意馆，其余偏殿小阁十几处，众星捧月一般将如意馆拥围住，馆内高风清引，四境幽绿，飞红点点，烟绕雾迷，若说来此处居住，莫不如说是来这里求仙访道更为合适。

　　“夫人觉得此处如何？”前方引路的内侍停下脚步，回头问竹香道。

　　“风光静美，如入隐世之境，想来若在此凝神修悟些许岁月，或可得道近仙了。”竹香微微笑道。

　　那内侍听竹香笑将如意馆赞称为仙境，不由也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如意馆确有仙馆别称，夫人为此境之主，正当合适。”

　　“如此，便请内侍代我谢过王上美意。”竹香颔首道。

　　那内侍也颔首，对竹香道：“夫人，那奴侍便宣读册立制书了，请夫人接诏吧。”

　　竹香领头拜下，如意馆其余众人也纷纷下拜……

　　屋内，竹香望着眼前这三个全然陌生的面孔，斟酌着该说些什么。倒是那两个宫女其中的一个先开了口，道：“奴婢们是王上挑来贴身服侍夫人的，愿夫人长乐无忧。”

　　她这一拜，另外两个也都跟着跪下来，竹香忙令他们起身，口中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三人答：“婢子/奴侍尚未取名，请夫人赐名。”

　　竹香凝眉沉思道：“待我想想。”

　　刚刚那宫女又开口道：“夫人慢想便是，倒是婢子二人，为夫人准备了一样小礼物，要先呈给夫人呢。”

　　“哦？是什么？”竹香感兴趣道。

　　那宫女道：“夫人稍待。”说罢便行礼退出屋子，片刻功夫便折回来，不知从哪里捧出一个方匣，她将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芋紫色锦面香包，香包足有书本大小，结同色垂穂，上绣月下金桂图案，她将香包取出，呈递到竹香手中，道：“此香包是婢子二人亲手所缝，里面装了香檀木片，夫人可将它悬挂在床帐上，能助夫人静心安神。”

　　竹香接过香包，道了声谢，将凝霜皓腕上的一双翡翠手镯退下，一人一只递到那两个宫女面前，道：“这是我的回礼。”

　　那两个宫女忙拜下去，道：“婢子们做这香包是出于对夫人的一片敬爱之心，非是为了讨夫人赏赐。”

　　竹香虚扶二人一把，让她们起身，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且十分感念，所以，这手镯也不是赏，是赠，赠谢你们的皎皎之心，如此，你们可肯收下了？”

　　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最后才犹犹豫豫的收下手镯，口中更是千恩万谢。

　　竹香笑着摇头，垂眸去看手中香包，眼见香包上的图案绣的细致，因问呈递香包的宫女道：“这图案是你绣的吗？”

　　那宫女道：“那株金桂乃婢子所绣。”

　　“那弯浅月乃婢子所绣。”另一个宫女接着答道。

　　“有了。”竹香心思一动，想到一句“仙枝鸣翠鸟，灵婵玉兔欢”。便对那两个宫女道：“绣了金桂的便叫仙枝，绣了浅月的便叫灵婵吧。”

　　“谢夫人！”仙枝和灵婵皆满面喜意。

　　此时，一直没作声的那个小内侍委屈气哼了一声，对仙枝和灵婵道：“两位姐姐悄悄为夫人准备了礼物，却不告诉我，如今，姐姐们讨了夫人的喜欢，而我两手空空，却该怎么办才好。”

　　仙枝和灵婵听了，两人窃笑不已，嗔骂道：“呆瓜子，这还要我们教你不成？”

　　竹香也笑着向那内侍望过去，细看两眼，见他身量不高，年岁尚小，圆脸庞，一双纯澈水眸。竹香大感奇异，都说眼睛直达心灵，若心中污秽，眼里必染浊气，他长于王宫深院，竟能有如此清澈无垢的一双眼眸，实在是难能可贵，竹香不禁问道：“你多大了？”

　　“回夫人，奴侍满十五了。”那内侍偷偷盱着竹香道。

　　竹香道：“还这么小，心思自转不过那两个鬼灵精，没关系，我不也未给你们带什么礼物吗？不如这样，就当我们彼此欠下对方一个礼物，日后补上就是了，且你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便叫无怨吧。”愿这样一双泉水清眸中永无幽怨之色。

　　“谢夫人赐名，奴侍欠夫人的礼物，今后定会补上。”无怨见竹香一双美眸温柔凝视着他，心中有些激动雀跃道。

　　竹香点头，将媱欢唤到近旁，对那三人道：“媱欢是我从兴朝带过来的，很是贴心，日后你们共同服侍我，便都是一家人，彼此之间定要相处和睦，勿生怨怼。”

　　“是。”几人纷纷答应下来。尔后仙枝、灵婵、无怨都围住媱欢，亲热的叫她姐姐。

　　媱欢一时受宠若惊，颇不好意思的轻声答应。竹香见他们几人间氛围还算融洽，心中也很是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