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信掰不直你》C逍遥

9、别样交流

　　冯澜回到宿舍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冯棋骏的电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兀自坐了许久才接起来：“喂？”

　　“你来不来？”

　　没寒暄没问候，直切主题。

　　冯澜知道他这个哥从来都这样，只要打电话过来一定是对他有所要求。

　　冯棋骏在D城一家规模不小的宠物医院工作，性格乖戾，阴晴不定，极度大男子主义，且控制欲强。
　　三年前冯棋骏结了婚，女方在婚前相亲时看他有车有房，工作稳定，长相出众便决定嫁给他，婚后因为性格不合，女方屡次闹离婚却次次以失败收场。

　　冯棋骏自认为在冯家自己是唯一顶梁柱：母亲早年病逝，父亲无业又年迈多病，弟弟太过平和没什么野心，不成大器。
　　他想要的是让那个三脚踹不出个屁且还在读大学的手足到自己的城市来工作，这样至少自己可以接济对方，也可以让对方帮忙分担些父亲的医疗费。

　　冯澜捏着手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道：“不去。”
　　“你来我这边生活不会更容易些么？？”冯棋骏道，“我在医院有认识的人，怎么着也能给你弄个闲差，你要做的就是收拾东西过来就行了，还有什么需要你操心的？”
　　“父亲的医疗费我在想办法。”
　　“你想个屁办法你想办法！”冯棋骏那边恼道，“工作都没有你怎么想办法？！”

　　“猫舍的收入还可以。”冯澜沉声道，“父亲那边我不会耽误。”
　　“我他妈打来不是和你商量的冯澜。”冯棋骏声音都哑了，“你给我听好，下周你就给我收拾东西买票滚过来听到么？”

　　“你意思是让我辍学么？”冯澜幽幽道。
　　“你有选择的余地么？！”冯棋骏几乎要吼起来了，“你打算让我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么？？”

　　冯澜再次陷入沉默。
　　他转头看了眼宿舍里其他三个凑在一起打游戏的室友，起身推门出了宿舍。
　　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他迎着冷风收敛了先前的温声软语，冷冽道：“电话你可以不用打了，父亲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收了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怒意却几乎能将胸口灼出一个洞。
　　冯父和冯棋骏都住在D城，而冯父住院后冯棋骏告知冯澜是父亲自己摔了一跤成了重伤才进医院——之后，冯澜从他嫂子那儿听来的版本却是冯棋骏与父亲争吵，因为发怒误将父亲从楼梯上推下来才导致现在的医疗局面。

　　冯澜知道自己那个控制欲强且极度要面子的哥是死都不可能承认这是自己的错误的，一定会从别的途径发泄——自己自然首当其冲成了那个受害人。

　　关于父亲的医疗费，他知道自己的收入远不及亲哥，猫舍本就是耗钱耗精力的存在，他把之前参加各种赛事的奖金和学校的奖学金全部投入在上面作为成本投入才勉强开起来，剩下的收入拿到父亲那里几乎也就只能凑个零头。

　　经济方面，他确实没法跟亲哥叫板，但即便如此对方便想充当父亲角色来规划他之后的人生，这点是冯澜所不能接受的。
　　他绝对没有对父亲撒手不管的意思——知道自己性取向的冯澜清楚他这辈子除了父母和哥作为血亲，很可能不会再给这个家扩充枝叶，所以父亲的健康成了他奋斗的更重要因素。

　　很遗憾，本以为上了大学他就不需要像个小屁孩一样担心人格独立的问题，但很显然冯棋骏并不认为他已经对家里的情况有足够认知，无论他想怎么飞翔，对方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掐断他的羽翼。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冯澜知道自己那个哥就是这么固执，不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后，回宿舍收拾了下东西便转而去了猫舍。
　　在猫舍干了得有俩小时，店内座机响了起来。
　　冯澜放下手头工作接起电话后，那边传来嫂子的声音。

　　“冯澜……”

　　刚打算出口的官方猫店宣传语被冯澜生生咽回去，他刚听到那边的声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嗯。”
　　“你……在忙么？”
　　“没事。”
　　“方便说话么？”
　　“……”

　　见冯澜没回应，那边的女人继续：“冯澜，要不……你还是回来D城吧。”
　　冯澜垂眸望着桌面上的小凹槽，下意识伸手去蹭了蹭。

　　“冯澜？”
　　“我上完学，再考虑。”
　　“你父亲的情况，不是很乐观，这个你知道的吧？”
　　“知道。”
　　“那你——”女人犹豫了一下，又道，“你上学的费用——”
　　“我有存款，这个你不需要担心。”
　　“对不起冯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是不知道你哥的脾气，如果你跟他犟，他一气之下可能不会再出钱。”

　　冯澜脑海浮现出冯棋骏的形象。
　　没错，这种事情那个男人干得出来。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想办法赚父亲的医疗费。”冯澜考虑了一下猫舍情况，计算着自己省吃俭用缩紧一个月的生活费再多加几份副业情况，应该可以达到目标。

　　听冯澜这么说，电话那边陷入一阵沉默。
　　女人深深叹了口气后，幽幽道：“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这么固执呢？——各退一步不好么？冯澜，他不是为了践踏你自尊才这么说，毕竟你来这边工作的话，你们哥俩都有个照应不是挺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分隔两地呢？”

　　“嫂子，谢谢你打电话替我哥收拾这种烂摊子。”冯澜道，“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不麻烦你费心了。”
　　“冯澜……”
　　“嫂子，你去忙吧，我这边还有客人要接待。”
　　“冯澜——我就再说一句话……”

　　已经做好要挂电话动作的冯澜只得缓了缓。

　　“你哥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你去见了吗？”

　　一听相亲的事情，先前本还是沉闷的不悦变成了稍显炽烈的怒意。
　　冯澜压制着情绪，半晌道：“不太合适。”
　　“人家家里人说——不介意你的出身和家境，挺满意你的样子的，而且——”
　　“不合适。”冯澜清浅地打断女人的话，没打算再解释什么。

　　女人似乎也知道再说下去便是徒劳，却也还是在顿了几秒后硬着头皮继续道：“冯、冯澜，人家女方家境挺好的，如果你跟人家成了……你们——”
　　“嫂子，我真不能说了。”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冯澜已经没有耐性再继续听下去，“客人等急了。回头再聊。”

　　言毕，也不顾符不符合人情礼仪，他径直挂了电话。

　　冷清的猫舍内，他双手撑上太阳穴，异常疲惫地揉了揉。
　　先前女人提到的相亲对象，他确实有印象。
　　不得不说，妹子确实是好女人，温柔大方，通情达理，至少第一印象非常好，但他不想让对方把青春浪费在他这种永远不可能和女人有戏的男人身上。

　　冯澜这么想着，越发觉得有些心烦。
　　他又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正门处有了敲玻璃声，他才反应过来。

　　搭眼看了下手机，冯澜意识到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半。
　　他望着前方玻璃门外被马路传来的昏暗灯光勾勒出的模糊身影，免不得微微皱了皱眉。

　　起身走到门口，他认出门外的人是那个叫叶韶清的妹子。
　　对上对方略带兴奋的眉眼，冯澜开了玻璃门，意外道：“叶同学？”

　　“冯哥。”对方咧着牙，朝他露出灿烂一笑，“我上次睡你这儿，有东西忘拿了。”
　　冯澜皱眉回忆着，随后道：“什么东西？”
　　“胸罩。”叶韶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朝冯澜里屋看了看，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呃，咳，我是说——嗯……嗨，反正你已经听见了。”

　　看着这妹子风风火火的样子，冯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朝里屋歪了歪头，冯澜默示对方“去吧”。

　　得令，叶韶清三步并作两步朝里屋敏捷地窜。
　　冯澜回头看着那女人，总觉得对方跑步的样子有些粗鲁——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剪了头发的缘故，总感觉对方性格似乎和以前有180度转变。
　　他记得刚雇这妹子时，对方腼腼腆腆，连眼睛都不敢和他对视；而现在的对方不仅像个汉子一样能和他称兄道弟，连处事风格都完全变了样。

　　冯澜注视着叶韶清，陷入沉默。

　　在门口站了会儿见叶韶清还没出来，冯澜只得出声道：“有什么问题么？”
　　“呃，我——好像找不到了。”屋里传来叶韶清沉闷的声音，“草，我要是把这玩意儿弄丢，那丫头不得炖了我……”

　　冯澜又立了一会儿，却也觉得对方找的东西终究有点敏感，他还是不过去给场面增添尴尬为好。
　　又一阵翻箱倒柜后，冯澜听到叶韶清长舒一口气的声音：“搞定。”
　　认真地将冯澜内屋因为自己翻弄而乱掉的东西都归置好，叶韶清才探头出来，干笑道：“哥，真不好意思，以后绝对不给你添乱。”

　　“没事，找到就好。”冯澜朝对方点了下头。

　　“冯哥，今天你参加剑道比赛了对吧。”叶韶清将那粉色蕾丝的胸罩草草塞到口袋里后，仰头望着冯澜痴痴地笑，“一个字，帅。”
　　意外的冯澜看着叶韶清，半晌才道：“你——去看了？”
　　“嗯。”叶韶清道，“很畅快，爽。”

　　冯澜眼角有了些笑意：“是么。”
　　“以后你有比赛的话就叫上我，我去给你助威。”叶韶清冲冯澜扬了扬下巴，“不过我估计你也不缺粉丝。”

　　冯澜笑意重了些：“可以。”

　　“那个，那就不聊了，我撤了。”叶韶清看了眼表，“某人叮嘱过我不能待过点儿。”
　　“你回校么。”
　　“嗯。”
　　“正好我也回。”冯澜道，“我送你吧。”

　　叶韶清定定地看着冯澜的眼，依然露着那招牌微笑：“诶？是么，那挺好。”
　　“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走。”
　　“不急嘿嘿，我又不会乱跑。”叶韶清打趣道。

　　快十一点，冯澜和叶韶清出了猫舍。
　　正当叶韶清以为两人又可以散步着溜达回校时，冯澜却走到一辆电驴旁，朝叶韶清扬了扬下巴：“再晚点你怕是又进不了宿舍。走吧。”
　　叶韶清在原地打量了半天对方那辆粉红色的矮小电驴，忽的爆发出一阵畅笑：“哈哈哈哈，哥，你这驴子有点个性啊。”

　　冯澜低头看了眼那小电驴，道：“房东的，我只是偶尔借用。”
　　那电驴看上去不像是能挤下俩大个儿的样子，叶韶清犹豫了一下道：“没问题么？”
　　冯澜取出两个头盔，准备递给叶韶清一个：“可以的。”

　　见一个黑色一个粉色的头盔，叶韶清毫不犹豫地选了黑色的。
　　留下冯澜看着那粉色的头盔一阵无言。

　　“干嘛，你不喜欢粉色？”叶韶清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逗对方。

　　没再说什么，冯澜将粉色头盔系好后，稳然道：“抓稳了。”

　　叶韶清坐上驴子后座才发现空间有多狭小，自己的肚子几乎和冯澜的后背完全贴合在一起。
　　他实在不想让叶妹子再熊自己一通，于是只得尽力后仰，双手扯住电驴周边可怜的小扶手。

　　冯澜骑得又稳又快，后方叶韶清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他现在有点庆幸自己是女性身体，不然俩大老爷们这种距离贴合着坐，怎么着都会别扭。

　　抵达学校后，叶韶清将头盔麻利地递给冯澜玩笑道：“冯哥，咱一起睡过一起骑过摩托，在这个年代是不是都算是生死之交了？”
　　这话从一个男生嘴里说出来很明显是欠揍的调侃，但从一个女生嘴里说出来，那味道总是有些变——

　　叶韶清这话说完就开始觉得自己表现得实在有些亲热。
　　对面的男人是出了名的寡言，不知道对他这种玩笑话能不能消化得了。

　　观察着冯澜波澜不惊的脸，叶韶清还捏着把汗，但几秒后，他见冯澜虽然只字未回，唇角却提了提，便也慢慢放下了心。

　　一路上冯澜像个保镖般跟在叶韶清身后，期间叶韶清尝试跟对方对话，冯澜却惜字如金，没给他超过十个字的回应。
　　最终在女宿楼下站定，叶韶清朝冯澜歪着脑袋道：“下回有机会，哥就带你去——呃，姐就带你——不是，妹子我，就带你出去喝一杯~”

　　冯澜盯着叶韶清的眼，注意到对方倏然红了耳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的话。
　　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了，冯澜难得给出一个明显的笑：“好，有空我一定去。”

　　“嗯。”抿着唇，叶韶清挠着脑袋，耳稍更红了，“哦，要我送你上去么？……不是，我就上去了——回聊？”

　　“回聊。”冯澜笑开了。

　　叶韶清望着那类面瘫的笑颜，眼神有点呆。

　　“叶同学？”

　　“呃，啊？”

　　“你们宿管在喊你进去了。再晚就锁门了。”冯澜朝前方宿舍门口怒气冲冲的大妈扬了扬下巴。
　　“哦、好，那我上去了。”
　　“去吧。”

　　冯澜目送叶韶清一路小跑地冲进宿舍楼，双手顺入口袋。

　　——不得不说，他觉得这妹子确实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