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信掰不直你》C逍遥

10、非常救场

　　送完叶韶清，冯澜折回男宿门口时注意到一个男人正站在传达室张望。本以为是宿管大爷要开始催命了，但定睛一瞧，他认出来人。

　　“呵，冯澜，想不到你小子也会这么晚归。”尚君诺微笑着跟传达室大爷打了个招呼，缓步溜达到冯澜面前，“真不像你作风。”
　　“君诺？”冯澜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我不能在这儿么？”尚君诺道，“除了给你看店，我还不能来你学校看看了？”

　　冯澜笑。

　　他视线越过尚君诺肩膀，瞟了眼后方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大爷，压低声音道：“长话短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你前段时间不是跟我说要我帮你物色合适的兼职么？我这边倒是有个兼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打电话不就行了？非大老远跑来干么。”冯澜拍了下对方肩膀。
　　“今儿刚巧在附近——”尚君诺眼睛笑眯了，“我阴差阳错找到女宿去了，正准备折回来，正巧看到你送一妹子回去。我说——你什么时候有情况的？”

　　冯澜盯着尚君诺，露出一个无奈表情：“是个朋友，这个点有点晚，我送人家回去也是应该的。”
　　“看不出来挺绅士么。”尚君诺道，“妹子们该大呼小叫自己损失的白马王子咯。”
　　“你说的什么兼职？”冯澜连话题过渡都懒得想，直接转换，弄得尚君诺有些愣。

　　“我有个朋友在金帝那边工作，他们公司最近开了个寄养室，专门给养宠员工提供的服务，尤其是独居且没法照顾宠物的员工。”尚君诺盯着冯澜道，“我的意思是，你对照顾这些小家伙也有点经验，我打算推荐你过去给那边的寄养服务帮忙，照顾宠物之类的。”

　　冯澜皱眉道：“工作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二四，朝九晚五。”尚君诺道，“这项服务还在测试阶段，公司想先投入运行试试，如果广受员工好评再扩展时间。”
　　“你朋友公司里养宠物的人很多么？”

　　冯澜有些好奇，毕竟一般公司愿意提供孩子寄放室就很不错了，居然还能特别照顾到独居养宠员工——这公司还真是挺特别。

　　“听我朋友说，这项服务其实主要是针对他们上司——他们的女上司快四十了一直独居，家里有只猫需要照顾，每天回家又晚，觉得亏欠，所以就想到这个主意——说是给员工提供服务，其实也是为了方便自己。”

　　冯澜：“我二四会在猫舍，怕是有冲突。”
　　尚君诺：“这不是有我么？”
　　“我怕时间不够。”
　　“薪水不菲的话，你去么？”尚君诺道，“这差事听上去挺闲，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个中艰难。所以吧，肯定不会亏待兼职工的。”

　　冯澜无语地盯着尚君诺。
　　见对方没被自己说服，尚君诺瞅了眼看门大爷，直接凑到冯澜耳边报了个数字。

　　冯澜表情微微变了变。
　　他转头看了眼尚君诺，神色意外。

　　“都跟你说了那个女上司对她的宠物可不是随便说一说的。要找寄养员肯定找一流的。”
　　沉默了一阵，冯澜点头：“我考虑一下。”
　　轻轻拍了拍冯澜肩膀，尚君诺道：“信哥，哥不会忽悠你的。如果你干得好，说不定他们把这项服务发展成正式业务，你搞猫舍也更有底气了不是？”

　　“那边的男同学，你们说完了吗？都几点了都？”

　　这边两人正谈得紧，后方大爷操着一口方言便朝这边吼来。
　　冯澜朝大爷看了眼，抿了抿唇，又朝尚君诺道：“多谢了，欠你个大人情。”
　　“这话我可记住了。将来我会一分一厘地跟你讨回来。”
　　“如果是我能帮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哈哈哈，就等你这句话了！”

　　尚君诺说完，草草跟冯澜告别便小跑离开。
　　冯澜进宿舍楼大门时被大爷狠狠瞪了一眼，他跟对方道了歉后，三阶三阶台阶往上跑。
　　进宿舍后，他洗漱完爬上床，想着尚君诺的话和对方提到的薪酬，先前关于父亲医疗费的境况，他感到应该稍稍能有些改观。

　　次日，初阳甚好。
　　冯澜跟着一众室友缓缓往教学楼迈。
　　上早课的人不少，冯澜强行赶着睡意，一边揉着眼一边撸着脸。
　　他回忆起前一晚和尚君诺的谈话，再次感到一阵踏实。

　　周遭一波波人声像是某种催眠波长一点点勾动冯澜的睡弦，他也不知为什么会那么困，强忍着一次次哈欠，打着精神往教室走。
　　正当他跟着一帮学生抵达当天课程所在教室时，冯澜远远往教室门口一望，看到教室外的走廊窗边，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他总觉得那身型有些眼熟，于是捏了下眉心，提起精神辨识。
　　很快，他便意外地睁大了眼。

　　那人转头的瞬间跟冯澜对上了视线，立刻露出得到救赎的表情，朝他勉强挤出一笑，便快步朝冯澜迈去。
　　跟在冯澜身边的同寝基友好奇地打量着那人影，但很快也知趣地进入教室——最终，走廊里撤得几乎没什么人，只剩下了冯澜和那人。

　　“冯澜……”

　　冯澜垂头看着对方，长长叹了口气：“嫂子。你怎么来这儿了？”
　　女人无助地双手交握，紧张地捏在一起。
　　她抿着苍白的唇，纠结了半天才抬起稍显憔悴的脸：“冯澜，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么。”

　　这个女人总是自带负能量气场，冯澜感觉自己几乎能看到对方周身弥漫的阴沉色彩。

　　“你说吧。”冯澜说完这话，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个晃晃悠悠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这堂的王老师，冯澜叹了口气，耐心等待。

　　“冯澜……你知道，我跟你哥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
　　“我前几年就一直想跟他离婚，可他一直不同意。”
　　“协议不行的话，你们可以去法院解决。”冯澜垂眸看着那女人道。

　　“我——就是不想闹到法院上去……”女人声音越来越小，“这个事情，本来就不是大事，不一定非得闹到法院上去……”
　　“嫂子，你来找我，是要跟我讨论你和我哥婚姻的事情么？”冯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不是。”女人看上去非常无助，“我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帮忙。
　　冯澜不知道自己到底欠了冯棋骏他家什么。
　　俩人不是想方设法地干预他的生活就是要找他帮忙——他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不堪。

　　先前的王老师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认出冯澜，朝他点了点头，同时往教室歪了歪脑袋，暗示对方快点结束对话进来上课。
　　冲老师点头表示回应，冯澜重新望向自己的嫂子：“嫂子，我这边还有课。”

　　“我知道，不会耽误你很久。”女人看出冯澜的紧迫，忙道，“冯澜——我希望你能回D城。”
　　“这个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也跟我哥明确说过了，我不回——”
　　“他说，只有达成这个条件，他才同意跟我协议离婚。”

　　女人硬生生打断冯澜的话，将憋了很久的信息一股脑甩了出来。

　　怔了下，冯澜看着那女人，有点没太理解她的意思。

　　不敢抬头看冯澜，女人低着脑袋，慢慢重复她之前的话：“你哥的意思是……只要你能跟我回去，他立刻就同意离婚的事。”

　　冯澜发出一声惊讶的叹。

　　他消化了半天，绷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人也无言地立着，似乎在等待冯澜的审判。

　　教室里已经传来王老师隐隐的讲课声，冯澜沉默了大概有十秒，忽的不置一语地往教室后门走，没待女人追上，他便已经进了教室门，坐在了最后一排。
　　怒火灼烧着冯澜的神经。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他甚至无法界定自己的反应到底是幼稚还是冲动。

　　从成人的视角讲，他只要放弃自己在这边的执念，回了D城，既可以让亲哥轻松些，还更容易照顾父亲，同时似乎还能解放被不幸婚姻禁锢的嫂子——所以他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这是成人该做的选择……么？
　　他只是个普通人，不应该所有人都指望他的改变来等待救赎。

　　冯澜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
　　他想坚持的学业，他想坚持的兴趣，看上去似乎都被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干扰着。
　　他完全可以把那女人骂回去，甚至强硬地表示要和亲哥断绝关系——就算对方真叫嚣着要断了父亲的医药费，他冯澜砸锅卖铁地也能勉强维持住父亲的医治。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他只觉得疲累——似乎坐在纸墙边倾听另一侧轰塌的响声，却没勇气撕开纸墙向自己承认某些决定已经必须执行。

　　课上到一半，冯澜神思正游移间，教室外长廊却忽的传来一阵隐隐的啜泣声。
　　这声音最开始还几不可闻，十几秒后开始变成越来越痛苦的嚎啕痛哭——教室里一半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正在讲课的老师也不得不停下了进度，走到门外查看情况。

　　冯澜那一瞬间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教师在外面似乎劝说了一阵，半分钟后，对方专门绕到后门，在尽可能被少数学生注意的情况下，找到冯澜身边，请他出去稳定他嫂子的情绪。

　　冯澜起身时，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同学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他迈出教室，面如死灰地看着嫂子那双哭红的眼，俨然不知该再说什么。

　　“冯澜，就算嫂子求求你……”女人走到冯澜身边拉着他胳膊，声泪俱下，“你就委屈这一下好不好？你先休学一年……假装答应你哥，先把他稳定下来，然后再回来上学好不好？就当嫂子求你了……”

　　冯澜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他只能勉强感知到面前有个人在晃着自己，神思已经开始游移起来。

　　“冯澜……求你了……嫂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会来这儿低三下四地求你！”

　　“啊，冯哥。”

　　模糊的水雾中，冯澜感到有什么东西戳了自己一下。

　　他缓过神，转身，正看到一个女生面孔闯入视野。
　　定睛，他认出那是叶韶清。

　　“诶？真是冯哥。”叶韶清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自然，像是故意装出那么惊讶。
　　女人见走廊上突然冒出个人，有些意外地停了停话。

　　“你——怎么没上课？”叶韶清看了眼旁边哭得泪眼婆娑的中年女人，“有问题么？”
　　冯澜的教师看了眼这边情况，重新返回了教室，稳定住教室内稍显紊乱的秩序。

　　“这话应该我问你。”冯澜看着叶韶清，“你没上课么？”
　　“没，我出来上个厕所。”叶韶清又看了眼女人，“没事么？”
　　“小姑娘，这儿没你的事，我们这儿说私事了。”女人擦了擦眼睛，不耐烦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了一些。”叶韶清抓着脑袋，把装傻的样子表现得很明显，“不过不知道大概。”
　　“这是私事，你先走开行吗？”女人情绪有些不稳，她语气带了不少戾气。
　　冯澜看了眼叶韶清，朝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我没事。”

　　“阿姨，是你先有求于人吧？”叶韶清笑盈盈。

　　那句“阿姨”把女人打得有点懵，她张了张嘴，愕然地看着叶韶清。

　　“冯哥，走，咱去厕所。”叶韶清说着，废力地揽过冯澜肩膀，连拖带拽地把那男人往厕所架。
　　女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姨——你要是难受就找个地儿哭会儿，在人家教室门口哭，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
　　“你——”
　　“哦，你要是找不到，我帮你找保安，他们指定知道安全的地方能哭。”叶韶清继续笑嘻嘻道。

　　女人：“……”

　　叶韶清拉着冯澜的肩膀愈加使劲，直到把对方拽进了转角尽头的男厕所。
　　反手把门锁上，冯澜讶然地看着叶韶清刚要说话却被叶韶清单手制止：“我知道你心软，所以别费心替那女人说话。”
　　冯澜：“我——”
　　叶韶清：“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你的家事，我管得太宽，不近人情，太不要脸。Blah blah blah。懂，明白。不过我还是得说，女人哭这种事情，你不能给她温床，你越犹豫她越有动力演。等观众都走了，她就哭不出来了知道不。”

　　冯澜沉默地看着叶韶清，半晌失笑。

　　“很好笑么冯哥。”叶韶清却越来越严肃，完全没了先前在冯澜嫂子面前装出的二逼表情，“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因为什么事情，任何强制你休学的人，都不可能是真心为你好。”

　　冯澜苦笑。

　　“别人的事情都解决了，你自己的事情打算怎么办？是你要跟你自己的选择过一辈子，不是跟别人的愿望过一辈子。人这辈子太短，真心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完全有其他途径解决的事情上。”

　　“叶——”
　　“我知道，你想说——”
　　“我想说这儿是男厕所。”冯澜笑意浓了些。

　　叶韶清愣了一下。
　　几秒后，他却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般耸了耸肩：“老子又不是没见过，没什么。”
　　冯澜：“……？”
　　“哦，呃，嗯……我是说，我以前进错过……没事，不用担心。”

　　望着面前的叶韶清，冯澜摇了摇头，笑道：“你，还真是挺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好啊，与众不同说明个性。”叶韶清拍了拍胸口，“行了，男子汉不该在厕所躲事，我把你拉厕所来，是我不对。总之，你别太心软，干就行了。”

　　冯澜看着叶韶清那个皮脸样儿，忍不住伸手揉了把对方短发。
　　这回，留下叶韶清一阵愣。

　　“好我知道了。”笑着开了厕所门，冯澜转头又看了眼叶韶清，“你不去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