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深蓝》妄起无明

25、第二十五章：记忆——10

　　第二十五章：记忆——10

　　罗德说的没错，想起这种事真的很不愉快。不过让尼克难以忍受的还远远不止于此，很快，他在自己的记忆迷宫中跌落到了战场上。

　　漫天的黄沙，没有防风镜根本睁不开眼睛。没有坦克没有军车，一支6人小队背着武器悄悄行进在沙尘暴中。
　　尼克想不起这是哪次行动，类似的情况很多，但细想每一次他都记得。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啊？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正纳闷，尼克的对讲机里传来中队长的声音：“恶魔恶魔，总部要求你立刻返回营地！”
　　“什么？”尼克以为自己听错了。
　　“总部要求恶魔立刻返回营地！”
　　“我一个人吗？”
　　“对，一个人。”
　　“队长！我们需要人手！”小队长沉不住气插话进来。
　　“已经增援三人，正在路上，让尼克回营地！”

　　尼克想起来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任务，然而半路上就被叫了回去。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戈登。戈登问了他一个特别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考军校参军？
　　这个问题让尼克至今都很费解，当时他连戈登是谁都不知道，戈登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而且在那次见面不久之后，自己就被迫离开SFOD-D，理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测试不合格。之前尼克确实在吃饭的时候动手打了一个嘴巴很臭平时跟他关系不太好的人，但事后他已经接受了惩罚，并且跟上级确认过不会因此影响去留，否则不会让他出任务。

　　那么我到底为什么会考军校呢？尼克自问。
　　他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我是易胖体质，运动饮食上稍不控制就会变胖，十八岁的时候因为父母车祸去世，心情不好，暴饮暴食，一度胖到280多磅。走出阴霾后干脆决定考军校，可以离开熟悉的环境锻炼意志，也能强迫自己每天保持高强度的运动。”
　　戈登听了他的回答之后问了更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的父母都不在了？”
　　这算是比较私人的问题了，而且是会让人不愉快的话题。尼克心里有些反感，可当时吉姆也在，吉姆军、衔很高，进SFOD-D前尼克就认识他。
　　尼克只好继续回答：“对，不在了。我亲生父母在我六岁时就不在了。养父母是我十八岁那年他们去国外旅行发生意外交通事故去世的。”
　　“交通事故吗？”戈登再次确认。
　　尼克想骂人了，“有什么问题吗？”
　　戈登意味深长地笑一下，“没有了。”
　　尼克咬咬牙没再说话。
　　戈登对吉姆耳语了些什么，吉姆点点头，之后尼克被允许离开。没过多久尼克就接到了让他退役的通知。本来很生气，可不等他去找队长询问原因，特能组就给他打了电话，邀请他加入特能预备训练队。

　　预备训练队的魔鬼训练比SFOD-D还密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都很紧张，所以关于跟戈登初见的情形，尼克一直没什么时间细想。今天被自己的记忆引领到这里，尼克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显然战场虽然残酷，但并没有发生过让尼克需要去刻意忘记的事。那么还有什么比生死攸关更可怕呢？

　　“交通事故吗？”——戈登的话再次响起。
　　难道不是交通事故？

　　戈登站在窗外，看着屋里罗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尼克躺在床上气息平稳面容安详，似乎还没想到什么不能想起的事。吉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医院。
　　“你确定这样合适吗？”吉姆问。
　　戈登没转头，“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走吧，去看看森怎么样了。”

　　布兰特能坐起来也能说话了。看到戈登，他从嗓子眼儿挤出微弱的声音，“尼克呢？”
　　戈登犹豫一下，还是把尼克让罗德给他催眠好想起自己被亨利催眠时做过什么告诉了布兰特。
　　不等戈登说完，布兰特就按响呼叫器叫来了医生。

　　“给我注射……PDE抑制剂……快！”布兰特声音虚弱，语气却很不容置疑。
　　“什么？！”好几个人异口同声。
　　“给我注射……强心剂！多巴胺、肾上腺素、抑制剂……什么都行！快点！咳咳咳……”布兰特一激动，各种仪器又开始响了。
　　哈里按住挣扎着想要下床的布兰特，“冷静一下，你要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不能……咳咳……不能给尼克催眠！不能让他……想起来！”
　　“为什么？！”
　　“因为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戈登突然问。
　　包括医生在内，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了戈登，然后又齐刷刷地盯着布兰特。
　　布兰特咬着嘴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是……咳咳咳……不过那不是最严重的，我是怕他……记起更早之前的事，他一定……一定醒不过来。”

　　尼克看到一面镜子，走过去照一下，是一张十八九岁正当年少满含胶原蛋白的脸。不胖，但也已经超过了标准体重。
　　这是什么时候？尼克心里想着环顾四周，最后确定是中学毕业那年暑假，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
　　“尼克！尼克？”楼下传来爸爸的声音。
　　尼克走下楼梯，爸爸妈妈都在，一起坐在餐桌旁在等他吃饭。尼克也坐了下来。
　　“我跟你妈妈又有假期。”爸爸一边切鸡腿肉一边说，“这么多年世界各地都跑的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再去一次北非。那边很值得再去，刚好离你大学入学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和朋友没有别的计划，要不要考虑跟我们一起？”
　　“不，我不去，而且我劝你们也不要去。换个地方玩。”尼克叉了一大盘蔬菜沙拉放到自己面前。
　　“为什么？”
　　“我有不好的预感。”
　　“哦不——又是这个说辞。”
　　“不是说辞，我是认真的。”
　　“可是之前你用这个理由拒绝过跟我们一起参加聚会。后来你承认是瞎说的。”
　　“我……那次是我真的不想去。这次不一样！”
　　“你就是懒得动。你看看自己，放假没几天，一闲下来体重就涨回来。”
　　“这跟我的体重没有关系。别去，求你们了。”
　　半天没说话的妈妈放下刀叉抬起头，“尼克，我知道你对于六岁时父母飞机失事的事始终耿耿于怀，但那真的只是个意外。你当时那么小，害怕坐飞机觉得飞机会掉下来很正常。绝不是你所说的什么你知道飞机会出事却无法阻拦。这么多年了，如果你还是不能让自己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那我觉得你确实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等我们回来就给你约，好吗？”
　　妈妈伸手想要握住尼克放在桌上的手，尼克在妈妈碰到自己的前一秒起身离开了饭桌。
　　接下来尼克赌气关掉手机在朋友那住了两天。再回到家时爸爸妈妈已经去旅行了。饭桌上给他留了封信，爸爸写的：
　　尼克，你妈妈对关于你生父生母的话感到非常抱歉。我也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跟你讨论那些，还提到你的体重。总之非常抱歉。我和妈妈会用行动证明，你的“坏”预感不会每次都变成现实的。等待我们平安归来吧。注意查看邮箱，我们会给你发路上有趣见闻的视频。北非是个非常迷人的地方，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去。
　　尼克知道就算他在家也没有用，只能暗自祈祷自己所谓的预感只是心理作用。

　　预感显然没错，他们出了交通事故。我记得清清楚楚呢——尼克这样想着。

　　一星期之后的一个午夜，尼克准备睡觉，手机提示有新邮件。尼克打开，看到是爸爸发来的。很高兴，准备看完说几句好听的，有了矛盾没能在爸妈离开前和解让他很不舒服。
　　赶紧点开视频，尼克看到的不是旅行中的有趣见闻，而是爸爸妈妈被恐、怖、分子虐、杀的经过。尼克跪在床上捧着手机，随着视频里爸妈的哭喊尖叫而哭喊尖叫，他想扔掉手机，手指却把手机捏的死死的。
　　一共十几分钟的视频，尼克看完只穿着条三角裤就冲出了家门开始沿着公路朝警、局狂奔。跑到一半脚上扎了玻璃他疼得滚下公路掉进长满杂草的泥坑。最后他抱着手机蜷缩在草丛里嚎啕大哭。

　　尼克没有去警、察局，天亮前他留下一路带血的脚印走回了家。
　　简单处理下脚上的伤口，尼克先查出了邮件发出的地理位置，是海上，地中海。然后他又把视频投在电视上，开始一遍遍地仔细研究那些包头遮脸的恐、怖、分子的衣着、口音、以及房间里的摆设。发现点什么就立刻上网搜索，还联系了几个黑客。饿了开车去超市买一车速食垃圾食品拉回家，渴了喝可乐，困了灌咖啡。实在顶不住也会睡一小觉，但不超过一个小时他就会在噩梦中惊醒。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尼克几乎没有走出家门，没换衣服，没洗澡。最终他做出个决定：参、军。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手刃仇人。
　　电视里总有各种人遭架的新闻，却很少有最后能找到凶手被妥善解决的。尼克不相信政、府。更不希望父母像其他受害者那样，满是生前悲惨模样的视频经过简单的模糊处理，就被随随便便地在电视上播放，甚至在网上流传。

　　上楼走进几乎两个月没进的房间，尼克拿起桌上的信封直接丢进垃圾桶，那是大学录取通知书。经过镜子时，他抬头看一眼，自己已经没了人样，胖到没人认得出。
　　走下楼，尼克开始打扫房间收拾自己。他先收走满满十个超大袋垃圾，把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再扔掉身上的衣服，用理发器把头发剃光，洗了澡。然后删掉所有跟视频相关的痕迹，又在网上提交了一份军校入学申请。最后躺到爸妈的床上，打开电视，看着电视睡着了。眼睛完全合上前，电视里在播放一条关于一起交通事故的新闻。

　　尼克这一睡就睡了三天。醒来后他只记得父母是出门旅行出了意外，至于什么意外，他能想到的只有电视里的车祸新闻。他把父母真正的死因忘了。
　　后来收到军校发来的面试邀请，尼克想不起什时候申请过。但很奇怪他没有多想——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多想，疯狂减肥了一段时间他去参加面试并且通过了。

　　九年，尼克再也没回过家。

　　尼克后悔了，不该让罗德催眠自己，他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强大，这个记忆他接受不了。尼克觉得心脏剧痛呼吸困难，想哭流不出眼泪，想喊喊不出声音。他希望自己可以立刻死掉。

　　“来，你坐下。”亨利坐到床上，还拍了拍自己旁边。
　　不等尼克从父母去世的真相中解脱出来，让人发狂的记忆又把他拉到了亨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