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斜阳暮色

9、第 9 章

　　“这就是你再也没有回程家的原因？”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矫情的，毕竟是他们收养了我，而我却和他们断了联系。”
　　“胡说什么呢，宝贝做什么都是对的。”贝奇一边听，一边抓着程诺亚的手指玩。
　　“我在法国生活了三年，一开始非常孤独，我根本不会讲法语。在语言学校学了大半年的法语，还是无法和别人交流。我的语言天赋还是不错的，英语学得还不错，跟他们交流还挺顺畅的。我爸爸请了一位管家贴身跟着我，照顾我的起居。虽然我感觉不到爸爸对我的爱，但是他并没有亏待我，至少在物质方面，他都尽可能地满足我。”
　　“我没有再见到爸爸和哥哥，爸爸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但是哥哥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他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慢慢地，我习惯了生活里没有他。我是很孤独的，在异国他乡，只有一个和他非亲非故的管家陪着我，而我对他又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我还是很孤独的。”
　　“我在法国读完了高中，本想继续上大学，但是在申请大学的前一天我就决定要回国。我不想继续待在那里，虽然回国也是一个人，但至少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再怎么孤独，还有我的妈妈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妈妈了。我很快就要成年了，我不想再花爸爸的钱，所以做起了平面模特。存了一点钱后，就回国了。回国后，还尝试参加中国的高考，误打误撞还被我考上了。还没来得及去上学，就进了娱乐圈，然后干脆办理了休学。”
　　程诺亚仿佛在讲述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所经历的事，他全程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贝奇并没有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但是他觉得很奇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奇怪的心情，从前程诺亚很少跟他说这些事情，为什么今天会毫无保留跟他说了这么多。不对，并不是毫无保留。
　　“给我倒杯水，我渴。”程诺亚眼巴巴地看着贝奇，露出无辜的表情。
　　贝奇撑起来坐着，伸了个懒腰，然后下床去帮程诺亚倒水。程诺亚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蜷缩身体闭上眼睛。
　　贝奇和何图走了之后，程诺亚才从床上爬起来，拿过手机打开通讯录。他滑动屏幕，停在了一个许久没有打过的名字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手机关了。
　　明天有一个拍摄任务，原本是前两天的工作，何图软磨硬泡才让策划改到明天，所以他今天晚上必须睡一个好觉。但是直到凌晨两点，他还是非常清醒，人的大脑在夜晚的时候总是会不停地想一些东西。越是安静的时候，程诺亚就越发现自己的大脑异常活跃，他控制不住地回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有时候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从前并非没有经历过快乐的日子，但那些不堪的回忆却频繁而又清晰地在他的大脑中一遍又一遍地上演。接近三点的时候，程诺亚打开抽屉拿出安眠药，几分钟后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沉沉睡去。
　　第二天程诺亚是在何图的夺命催中惊醒的，他习惯性把手机塞在枕头下方，就是为了不睡过头。
　　八点，他不过睡了五个小时，现在头还是很沉重。然而职业习惯让他闭着眼睛也可以摸索到洗手间，迅速洗漱完毕，人也清醒了不少。他像往常一样冲了一杯速溶豆浆，随便吃了两颗巧克力，然后就出门了。何图早早等在了片场，程诺亚到的时候看到他正蹲在一块石头上打着盹，旁边架好了机器。何图戴着一顶大帽子，仍遮不住他那双大耳朵。每次看到何图一本正经地和导演商量什么事，程诺亚都会被他那双耳朵吸引住。
　　“诺亚哥，你来了。”何图打了个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朝程诺亚走过来。
　　“江墨呢？”程诺亚昨天通知江墨来片场观摩，然后帮他安排些工作。
　　“他早就到了，我让他在休息室待着，拍摄结束后带他一块回公司。哎呀，诺亚哥，你怎么黑眼圈了？赶快过来我给你补补妆。”何图急忙把他拉到化妆室。
　　程诺亚看着那对硕大的黑眼圈，自己都吓了一跳，而且他皮肤很白，把黑眼圈衬得更加明显了，他苦笑道，“昨晚没睡好。”
　　“诺亚哥，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要告诉我。”何图皱着眉，担忧地说。
　　“我能有什么事，给我补补吧，导演快到了。”
　　今天拍摄的是一个奶茶广告，原本是要和花音一起拍的，花音跳槽之后原来的拍摄方案不得不全部推翻，所以延迟了几天。从前的广告都是和花音一起拍的，他们只有在一起，才能接到稍微好一点的广告资源。如今花音不在，程诺亚感到一丝落寞。
　　拍摄很顺利，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其实剪辑出来也就几分钟的片段。因为没有女主，所以多加了些特写的镜头。然而程诺亚有个毛病，不能做出完美的微表情，他经常会过度表露情绪显得刻意，又或者面无表情纹丝不动。所以当导演要求他做出百感交集的表情，他NG了近三十条。好在其它地方没有什么问题，导演没能成功被激怒。
　　这几天程诺亚没有上网，所以不清楚舆论的走向。听何图的解释，网友都是金鱼记忆，愤慨一时，现在又在热议某个小鲜肉的约炮事件，哪里还有闲工夫关心他这样的小艺人。不过，CP粉流失是必然的，他和花音的话题已经被清空了，几个大的粉丝站都宣布停止运营，只有一些小粉丝还坚持两人会复合，每天到两人的微博下留言求复合。程诺亚对这些倒不是很在乎，他对粉丝是有感情的，但是他相信缘分，没有缘分他不喜欢强求。所以发生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想跟粉丝解释什么，他们爱信不信吧。下半年他有两部剧会在电视台黄金档播出，都是男配角，他想看看没有恋情的加成，他究竟能引起多大的关注。他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正好跟黄念不管不顾的态度对上，他在医院躺着的时候，黄念正在澳门赌博，连何图的电话都不接。程诺亚早就习惯了黄念的自私，但是没有黄念，他也不会进这个圈子。程诺亚每天都在砍死他和原谅他这两种极端情绪间转变，他不会直接骂出口，何图会帮他骂。光是听何图把黄念里里外外问候一遍，程诺亚觉得够过瘾了。

　　程诺亚推开休息室，江墨正躺在沙发上休息。他蜷缩着，像一只幼猫。程诺亚每次看到他，都会为之一颤，他看这个孩子总感觉在照镜子，尽管他表现出对自己的警惕，但程诺亚无法压制那张想要帮助他的欲望。
　　江墨突然从梦中惊醒，看到程诺亚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赶紧起身，“你，你好。”
　　“我可以叫你小墨吗？”程诺亚在江墨对面的沙发随意坐下，面露微笑。
　　“当然可以。”江墨拘谨地坐着，有些手足无措。
　　“我需要先了解你的信息，可以吗？”
　　“好。”江墨点点头。
　　程诺亚仔细询问他的家庭、年龄、成长经历，有些敏感的事情他不愿意说，程诺亚并没有强求。
　　程诺亚仔细观察他的长相，他的皮肤很白，左眼角的疤痕并不是很长，但有些明显。他的眉毛修剪得很漂亮，颜色淡淡的，有些像女生的柳叶眉。他的脸没有明显的线条，显得柔美，也许是还在发育阶段，有些婴儿肥。如果没有仔细接触，会觉得这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根本不会想到他曾经历过的事。尤其是当他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你时，会让你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有欺骗性的长相。
　　这是程诺亚得出的结论。
　　“诺亚哥，黄念让我们回公司一趟。”何图开门进来。
　　“他？”
　　“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我们赶紧过去。”
　　急事？向来是不会有的。黄念从来不紧张程诺亚的事业，很多时候接工作并没有问过他的意见，这会能有什么急事。
　　“小墨，你也跟我一起去。”程诺亚本来想先把江墨的事情安排好，一拖再拖，可能让江墨感到不快。带他到公司顺便介绍人认识，以江墨的条件先从平面模特做起没有什么问题。

　　耀星娱乐是个小公司，虽然签约不少艺人，但大多处于放养的状态，一个经纪人带十几个艺人是常有的事。有的艺人整年接不到几部剧，只能跑跑商演，有的开起了淘宝店，勉强能够挣够生活费。曾经信誓旦旦追求演艺梦想的人，如今再不敢说出同样的话了。如果连吃穿住行都无法满足，梦想只不过是笑话。
　　程诺亚已经很久没有到公司了，除非有重要的邀约他才会勉强跑一趟，其它时候都是何图帮他处理事情。两天前还在澳门豪赌的黄念今天居然出现在公司，程诺亚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推开会议室，黄念已经提前坐在那里了。程诺亚看到黄念的第一眼，只注意到他又明显了的双下巴。
　　胖得快流油了，程诺亚在心里暗暗地骂。
　　“小程，来了，快坐。”一看到程诺亚，黄念立马露出猥琐的笑容，朝他招手。
　　程诺亚在离黄念最远的位置坐下，眼睛并不看他，只是问，“念哥，有什么事吗？”
　　“等几分钟，快到了。”
　　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次推开，进来两个程诺亚从未见过的男士。
　　“老陈，来了。快，小程，还坐着干嘛。”黄念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笑得更加猥琐了，走到程诺亚身边一把抓起来。
　　“这位是禾心工作室的陈先生，这位是林助理。”
　　一听到禾心工作室，程诺亚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但碍于面子还是握住了伸过来的手，“您好。”
　　“小程真人更好看，比电视上还漂亮。”陈先生笑容可掬，用力握着程诺亚的手。
　　“多谢夸奖。”程诺亚抽回手。
　　“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黄念帮陈先生拉开椅子，自己坐在他们之间。
　　林助理从包里拿出三本厚厚的剧本，分给了他们。程诺亚没有接过，林助理只好把剧本端端正正放在他面前。
　　绝色无双。
　　程诺亚注意到黄念的表情有些不安，从刚才坐下就没有正眼看过他，看来有些心虚。
　　原来他还会心虚。程诺亚默默吐槽。
　　这个禾心工作室程诺亚有听说过，是个小作坊，但产量还挺高的，基本是粗制滥造。他们以制作网络电影为主，多改编自热门的网络小说，一般会在流量最大的几个视频网站上线。但是由于内容敏感，经常需要下架重新剪辑。程诺亚曾经看过他们制作的几部电影，基本上以耽美为噱头，内容黄暴恶俗，两个小时的电影重新剪辑后基本只剩下四十分钟。虽然很多书粉吐槽过禾心工作室一直在糟蹋小说，但是因为吐槽的人太多，反而让这些电影的热度越来越高，禾心工作室顺势走上了黑红的道路。这个工作室虽然小，但是背靠几个大网站，资金方面并不缺乏。
　　“小程，你别呆坐着，先看看。这剧本是我们请梁逸花了半年写的，如果有什么建议，我们还可以再改。放心，我们会充分考虑你的想法。”陈先生全程微笑着看着程诺亚。
　　考虑我的想法？程诺亚看着黄念，一脸愤懑。
　　《绝色无双》是两年前的热门耽美小说，当年版权就卖出去了，几经周折到了禾心工作室的手里。听说接洽过不少艺人，还是完全没名气的那种，但是无一敢接。所以剧本一改再改，没想到居然找到了程诺亚这里。
　　“我不演。”程诺亚碰都不碰剧本，直接拒绝了，就要起身。
　　“诶？小程，黄经纪意向书可是签了。”
　　“我没签，我不演。”程诺亚态度强硬，两只手在桌下紧紧握成拳头。
　　“黄经纪可是早就答应我们了，前期工作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所有演员准备就绪只等你，如果你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陈先生似笑非笑，程诺亚只觉得他比黄念还猥琐，“钱这种东西，总是有商量的余地，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