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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照相机 • 灯月交辉 ...

  •   原来就是你呀,常常擅闯这里,好大的胆子。他说。我站在门槛上,不回头。不仅是我深深为刚才的“声嘶力竭”而感到羞愧,也是我不敢回头,怕沾染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始。思想前后,撒丫子就要跑。
      “站住!”他厉声说,又放软了口气,
      “别走,这嗯……我只想说说话儿。你既不愿回头,咱们就、要不就在书架两边儿,谁也不看谁,谁也瞅不见谁,说说话儿……”我当然还是要跑,“若你还要跑,我可就喊人啦。”他威胁。
      成交。

      听上去颇为不可思议。
      我亲爱的「摛藻堂」里闯入了莫名其妙的纠缠者,他要求与我共享这个空间,他要求跟我唠嗑儿。我俩分属东、西两头,中间隔着好几排书架,隔上密密麻麻的书籍,隔着史书的‘历朝历代’,隔着经纬的‘天南地北’。够远了吧。不是说么,距离产生美。不知怎的我逐渐安心下来。
      只是想说说话儿罢了,我想。

      “你,可否先说说怎会这副打扮。”他在那头说。我竟没交待么我这一身小太监装扮。辫子垂在斗笠似的顶戴下,腰身收在白玉黑腰带中,帽沿边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濡湿了领口和箭袖。这也是我「安心」的一部分:因为从身影背影来看,横竖是看不出端的的。至多知道我是女扮男装。我答他“这样方便走动”,他若有所思地说“这主意倒不坏”。

      “我见你选书颇杂,”他笑,“但未曾见你拿起过咱们满文的书。莫非、你是个汉民?”我暗暗吃惊,该人究竟藏匿了多久!别跟萧峰的爹似的,动辄在少林寺的藏经阁里藏了大半辈子。好在这个人不像是要剖析我的根底,他只是想说说话。所以我如实回答,“是”。
      “哪里人呢?”
      “北京的。”——哈,想必他正琢磨在地图上没见过「北京」呢。

      “你多大了。”他直通通地问。我没好气地说“咱能不问人隐私么”。他可能被我不给面子的拒绝弄得有些懵,又恐怕我恼火了,讷讷地说“不问了,不问了”。又呆头呆脑地说“那、问点别的……别的,嗯,你可见过钟?”
      “当然。”我笑。
      原来他本来只是想显摆他自己的,等着我说个“没”字。听我这么一说,忙换了口气:“你见的是什么样儿的?会响么?能转么?难不成你连大自鸣钟都见过?”而我的‘好斗’被这个急于炫耀玩具的小男孩激发,当仁不让:
      “我见的是能戴在手腕上。”

      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呆了半晌又不服气地说:“那你见过火轮车么?”
      “火车?”
      “是火轮车,”他纠正,口气里透着扳回一城的喜悦,可惜因为我的话又懵了:“哦,我见的是磁悬浮,再快点儿的还有飞机。”——「浮」、「飞」听着就比傻乎乎的爬地而行要‘高级’,是人类文明史上的重大突破,我得意地想。

      他明显沮丧下来。我反思自己是否又犯了「咄咄逼人」的老毛病,赶紧强调:“当然铁路很重要,非常重要,修铁路是件好事。”
      “是么。”他隐隐兴奋了,“我这么觉得,她也这么觉着。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问怎么了,他羞涩地说不出口。我想这是他说说话儿的重要的一部分,于是老神在在:“跟女朋友闹别扭了?”
      “你怎么知道?”
      或许,这点也是我留下来说说话的,最迫切的目的。
      “为了什么闹别扭啊。”我问,他说不上来。他在跟他的「骄傲」打架。我就知道。小情人间拌嘴的原因根本没法儿细究,或者是鸡毛蒜皮,或者讲不清楚索性归结为「小性子」。这都不伤大雅。难就难在如何收尾,缺就缺在‘搭桥’‘递话’的人。
      “门外的荷花都谢了,真遗憾。”我说,“女孩子都喜欢花儿。”
      他往外面探了探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嘿!想要好荷花还不容易?去北海,那儿都连成花海了!”我笑而不答。而他凭借心细如尘,即刻明白我的暗指,笑了笑就去了。我猜,他以为我劝他借花讨好小女友。殊不知我所指的还有其他的事。

      终于得以摘下顶戴了。真热啊,葛布湿嗒嗒地粘连在身上,我都怕一身痱子。真想乘一叶小船,徜徉在北海的碧波里。我想啊,太液池一定是水波粼粼,琼华岛上必定会烟雾缭绕,仿若仙境。岸边那拱出地皮的小草,那像帘幔一样垂下来的翠柳,更有芰荷十里香……
      还是留给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
      珍嫔直接从北海的永安桥上被‘抱’回养心殿,宣告小光和小珍的「冷战」终告一段落。小黑那是相~当~地得意,一回来就耀武扬威地直嚷嚷热,说她还得费心哄着小主。又给我看她细嫩的胳膊被荷花的枝子划出了几道口子,又说晒出了印子褪不下去——“难怪还是你白呢~”,她对我阴阳怪气。
      小戴子遵守承诺,偷摘回来几株随风起舞的淡粉荷花,真美。我刚要接,小黑一把抢过去,一面说“来来,我倒想好好儿赏玩赏玩”,我还是由着她去。我反倒是对小戴子信手带回来的荷叶颇有好感。比我的脸还大几圈的荷叶,有刚摘的,也有微微起了褐色的卷儿的,还有“二苍”荷叶。它们的纹路那么细密,脉络又极为清晰,只看着它们便足以想象得出密密匝匝的「荷叶田」之盛景。小戴子问我“大姐怎么反倒喜欢这个?”,我说是啊,你闻闻多香,没那么重的人味儿。

      日子继续过。
      宫女们早就吃上了清明节发的“豌豆黄”、“芸豆糕”。喝过了立夏的“小豆粥”,我觉得更像红豆汤,有点稀。也尝过了甜瓜果藕,还吃到了像果冻一样的“莲子洋粉攥丝”,惊喜。令我感到生活都是这么甜。
      独独一直憋着不敢再去「摛藻堂」。
      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暂时没什么特别想说的话。珍嫔压根儿不知道我曾为她做的,当然我也没想让她知道。只不过有时看她过分倚重小黑——唉,天怎么还是这么热哟。我一边给自己扇凉风,一边给炉灶扇扇火。灶上咕嘟咕嘟煮着我心爱的宝贝的荷叶粥呢。

      粥刚起了皮子,景仁宫里热闹起来。除了常来常往的‘客’,还有一件大家伙‘造访’。只见禹禄公公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木匣子,正吃力地往石台上放。我一眼盯上了中间黑洞洞的镜头。
      珍嫔拍着手道:“皇上,这是什么呀~”
      我认出来了。虽然这匣子恐怕有十多斤重,跟以前拿在手里的根本不可同语,但我凭借在某本科普杂志上的印象认出来了。照相机!

      “你好像识得?”光绪问我,“准是在广州跟洋人学的吧。”
      “小白怎么会哩?”珍嫔尖叫。光绪眉开眼笑地揽住他女朋友的肩,话是对我说的:“你就鼓捣看看,弄坏了也不妨事。”
      我想,是天热的,天热就燥,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呗。就趴在镜头前,摸摸摁钮,东拽拽西拉拉,希望能尽快掌握技巧。光绪悄悄立在我旁边探看,珍嫔和禹禄等人急得拉他往后站,说“皇上,皇上!快当心里面儿,”,合着还把还把这个当成照妖镜呢,我哭笑不得。光绪说没事儿,珍嫔观察细致,还是不放心地说“可您看那里面的人怎么都倒着。”
      光绪想了想,呵呵笑说:“古人早说过「影入窗隙则倒」是常理,放心。再说万一要吸人魂魄也该是她遭着,”这玩笑话听得我极其不爽。光绪毫无自知之明,迫不及待地催我,“快用给朕瞧瞧!”
      我才不搭理丫。
      光绪又绕着匣子转悠,竟问一些‘弱智’问题,诸如“真能拍得分毫不差?比画师画得还好?”,我随口答“那还得看像素”,才不管「像素」这个词于他而言算不算天方夜谭。

      “皇上,”小黑走过来,“天儿这么热,看这一时半会儿得也弄不出来,您还是快请屋里坐吧。”众人附和。合着就该我晒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光绪摆了摆手“不必了,站这儿看着也有趣。只是渴得很。”大伙忙着送茶递水。
      紫竹茶架箬竹叶,他非闻着了荷叶香。“这碗荷叶粥就挺好。”他长臂一伸,在众人的‘劝阻’下锲而不舍地享用‘不劳而获’的美食。他的‘金齿银牙’,‘磕’在我的粳米荷叶冰糖上,我心疼。
      手上的捣鼓终于有了眉目。我把脸罩在黑绒布里,吃饱喝足的光绪很没有自觉性地挡在我镜头前。珍嫔和禹禄等人对我喊:“别照人!先照个景儿来瞧瞧。”——我也没想给他照。想了想,给跟我建立了良好感情的影壁留一张影儿吧。

      喀嚓一声迸出了火光,机器发烫,大伙“哎哟”了一声。虽然这台经过改良,比法国佬发明的最原始最简易的,科普杂志上的名词是“暗箱”加“感光板”[1],比那个要先进些,但成像时间、曝光时间还是会长。何况我还得用半吊子知识搭一个简易的暗房出来。手上的活儿停不下来。
      光绪挨过来摩挲着机器,自言自语:“要是真能全拍下来就好了。朕就叫人去拍灾民,去拍灾荒,省得哪些奴才在折子里谎报军情骗朕!”
      倒是句人话。
      我呢,产生了点想法。

      欲知「照相机」和我的「idea」,且点下一章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照相机 • 灯月交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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