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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采荷花 ...

  •   上回说到永和宫的丫鬟翠儿慌里慌张地跑来,至少告诉了我两件事。两件都是我不愿意承认的。至少我觉得瑾嫔也是初初入宫,并不知道光绪怕雷怕得多严重,她考虑的只是尽早为妹妹谋一个机会;至少我觉得珍嫔还是天真少女,真的为翠儿的爹娘担忧。
      而不是别的。

      思绪繁乱时,我站在摛藻堂的门前看御花园里的花池。如今盛夏时节,诸花神虽已退去,唯独荷花摇曳生姿得正是时候。接天莲叶碧,映日荷花红,皇宫里虽不像北海有大片大片的莲田,但也有几株像样的,骄傲地挺着背脊。或许,瑾嫔和珍嫔就像这些荷花似的,一下子就长了起来。年少无知就被碾在风里雨里,零落成泥,供奉起她们的威严。
      我赏荷花,别人采荷花。
      小黑撸胳膊挽袖子忙前忙后,她是为珍嫔的‘积极进取’而激动不已、干劲十足。珍嫔不再囚于景仁宫,学会挖空心思地走动。就比如这日雨后晴好,神清气爽,珍嫔闻着夏天的气息而生出一个想法。她亲自挑选两支红粉相宜、含苞欲放的鲜荷花,再着人捡来一个青花细口瓶,领着我们急忙忙奔赴储秀宫。
      储秀宫里阵阵甜香。原来是摆着的大果盘里盛放有各式新鲜瓜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不过稍显甜腻。更凸现了珍嫔精心准备的荷花香气之清幽。慈禧见了喜不自胜,先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又凑上前嗅了嗅清香,一面抬眼冲珍嫔打趣:
      “珍丫头果然会享受,这赏荷嘛就是要趁雨后方好。“这会子热虽热些,风又舒爽,花儿开得这么好,就一个人跑去独个赏荷。也不叫咱们一道。该是怕咱们这些个俗人扰了她的雅兴。”

      慈禧的话常让人分辨不清她的用意。‘笑’不代表‘夸奖’,‘挤对’也未必是‘厌恶’,珍嫔谨慎地陪着笑。倒有一声夹枪带棒的插进来:
      “可不是,赏得好兴致,连请安都疏忽了。”
      是皇后静芬。自宁格格之事后结了怨仇,逮着今天发作呢。小黑忙着要解释某日迟到的缘故,慈禧瞥了一眼自己的外甥女,又笑着对珍嫔说:“养心殿给过了交待,你们也不用慌。”我们便明白了慈禧的态度,珍嫔懂得「投桃报李」,乖巧地谢恩:“珍儿谢皇额娘体谅。”
      又说,“若论起赏花的雅兴,宫里上上下下,谁又能比得过皇额娘您呢。要是皇额娘不嫌弃,愿带着珍儿一道赏花,那可真是珍儿的福气。”

      “瞧这话儿倒动听,妹妹的话好,却还是撇下咱们。”静芬皮笑肉不笑得哼了一声。珍嫔忙笑对静芬:
      “其实珍儿原本就想邀请皇额娘、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一道去欣赏。不过这天刚放晴,路又湿滑得不好走,珍儿又不知道皇后娘娘肯不肯赏这个脸面。这才琢磨着先来探探您们的口风。只怪珍儿嘴太笨,反倒让皇后娘娘误会了。”
      慈禧笑着先摆手:“你这丫头再说自个儿笨嘴拙舌,那这些人儿算什么?”她信手一指静芬和瑾嫔。又拉过珍嫔的手,说:“难为你这孩子孝顺,大热天得捧了花儿过来。你这份孝心,皇额娘是知道的。皇额娘也看得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才能得上皇上的欢心。”

      珍嫔反把身后的瑾嫔‘拱’到慈禧面前,说“若论得着皇上的欢心,珍儿万万不及瑾姐姐。”接着,她把听闻的「帝妃情浓」、「永和独宠」的种种故事大肆渲染一番。珍嫔说得神情激昂,说得瑾嫔越来越慌。偏偏无法反驳半个字,最后急得瑾嫔匍匐在地,喃喃地也不知说什么。
      慈禧把注意力调转到她身上,说:“哎哟瑾姐儿这是做什么,皇额娘见你小两口恩爱,也跟着高兴。不过啊,你也是知道的,在这宫里再尊贵、再风光又有什么用?里头的难处还不是只有自个儿知道。这么多人,还不都眼巴巴等着皇上的恩宠。”瑾嫔点头称是。
      慈禧搭上她的手背,对她和颜悦色地说:“可为了争宠,你瞧瞧能生出多少事端!皇额娘也是这么过来的,早就看透了,争宠争到最后,谁都没个好果子吃!”瑾嫔不住地点头。
      慈禧环顾大家一圈,说:“老祖宗说的对,这后宫之中啊,非得「雨露均沾」才是,瑾姐儿说呢?”
      “皇额娘教训的是!皇额娘教训的是!”
      “这是哪儿的话呢~呵,也倒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跪着干什么呢,起来罢。”慈禧揽过瑾嫔的肩,细长的玳瑁指甲套就点在她的肩骨上。

      “我看现在皇上正宠你,你呢,也找个恰当的时候劝劝他。枕边风吹得好,让他也常去其它人那里走动走动。皇额娘这也为了你的名声考虑!这别人不说什么,保不准心里议论几下。再者,怨气少了,事端也就少了。”
      慈禧瞥了眼静芬,亦不忘看了眼珍嫔,说:
      “后宫安稳了,家和万事兴,皇上理政才能更踏实不是?”
      瑾嫔只有连声答‘是’的份儿。

      我在一旁听得真切,对慈禧这番层层递进、有理有据的说服佩服极了。尤其是这番话听着好听,其实话里话外都捎着话。要是瑾嫔能劝动光绪,是应当应份;万一劝不动,恐怕落了个「擅房专宠」、不识大体的口实。
      我才恍然珍嫔的用意。
      事实上,当天夜里我们便听说瑾嫔在养心殿‘吃了苦果’。当她卑微地提出“请皇上去姐妹们那里,雨露均沾,家和才能万事兴”后,是疾风暴雨般的摔、砸。光绪砸了红珊瑚,说,“好呀。一个小小的嫔倒最是懂得温良恭俭让!你不是不想要朕的宠爱么?好!朕就偿了你这个心愿。”又砸了数不清的瓷器,吼,“朕乃堂堂一国之君,宠幸谁、去哪儿,都由朕自己说了算,还用不着旁人管!”
      他踩着满地的狼藉愤然离去。这种激烈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不仅是光绪对静芬的「厌恶」,也有光绪对爱人的“失望”,被拂逆的“不满”,被压制的“敏感”。另一方面,瑾嫔在慈禧那里讨不到什么有用的安慰。慈禧虽然说“罢了罢了,你好歹尽了心力”,但也怪她“不会来事儿,明着惹皇上不痛快”。
      接着,就听说瑾嫔病倒了。

      小黑叫珍嫔赶紧上储秀宫一趟。小黑解释说,太后最恨心眼儿不实的,上次咱们的意图,太后早就觉察出了,您得去打消太后的疑虑。真的是姊妹情深,真的是为永和宫的僵局而着急。
      小黑的用意还有一番。
      那便是慈禧在听过珍嫔的话后开了尊口:“难为珍丫头有心。这么着,你伶俐又有分寸,这次做个好人儿,找个时机去跟皇上帮瑾姐儿说几句软话。”
      小黑教得周全,珍嫔不忙应‘好’,而是先说“珍儿愿好好伺候太后,别的不敢多想”,慈禧越发满意,吩咐下来:“我说这么着,你现在就带上人去北海,就说皇额娘准的。那儿荷花开得最盛,挑几支,别说是我吩咐的,就说是想着皇上送去的。”又特意嘱咐:“傻孩子,你可得自个儿送过去,知道了?可别辜负皇额娘的心意呵~”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唱的是众所周知的【北海】公园——彼时是守卫森严的皇家园林。景是极美的。水面开阔,湖光塔影,绿绿荷叶连田田。记得小时候我还常去玩儿呢,有几张照片就是拍摄于北海著名的“荷花节”。那挤做一堆的荷叶每一片都那么大,每一颗莲蓬都那么饱满。花儿是千姿百态的,仿佛真就化作婀娜的少女,花瓣是她的容颜、她的手足、她的霓裳。
      但这日北海采荷花,我没有去。
      我想有小黑和小戴子,还有他们为壮声势而带上的侍卫,足够帮忙采得最美的荷花。珍嫔对我‘不去’也没说什么,小黑叮嘱我不要乱跑、别惹事端,我心说我不会借机巴巴地上谁家门儿的。小戴子偷偷问我喜欢红色儿还是粉色儿、喜欢全部还是一半儿,我猜到他古里古怪的问话是预备给我带一份‘惊喜’,便不拆穿,老实巴交地答了。

      他们走后,我顶着骄阳给干渴的松柏浇了些水,又擦了擦影壁。主子早就没有工夫搭理它们。擦着擦着,我感觉自己也像它们一样,有一种「失落」,急于寻求慰藉。还是那儿,摛藻堂。
      午后的御花园里极静,大概没有谁会顶着炎炎夏日来逛吧。阳光均匀地铺在石子路上、琉璃瓦上、错落有致的摆设上,散射到枝叶繁茂的植物或凹凸玲珑的石块则显得斑驳。被烘烤的朱漆柱子是烫的,‘嵌’在堆秀山里的水法则躲过直射,是凉的。原先欣赏过的荷花许是开过了最灿烂的时节,掉得七零八落,花瓣躺在水里,污的污、卷的卷。我跟着稍稍触及《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心境,惋惜的、无可奈何。
      当然不至于揽水为镜、掬水自怜。
      从书架上随手取了本比较容易看懂的,转身不雅地坐在门槛上,一边吹着惠顾的清风,一边挑着看,一边哼着歌。我觉得想唱歌没什么不对,但怕走调,至多自己哼唧几句。今儿声音大了些,放开了些。
      •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
      起高了,没上去。我不气馁,一骨碌爬起来深吸一口气,充分运用肚子里的气产生‘共鸣’。
      • 迎面吹来了_凉_爽_的风——
      唱最后一个‘风’字时我觉得几乎打开了头骨缝隙,震得我通体舒畅。身后的人再也憋不住了,带着笑意说:
      “原来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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