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 第 3 章 ...

  •   习武到一定的境界,食物便可有可无起来,所以雁渡寒半夜路过厨房听见里面有细弱的声音时,第一反应就是有小偷,扛着琴冲进去。

      逮到了白发小团子一只。

      雁渡寒:“……远儿,你在做什么。”

      乐寻远还保持着垫脚掀锅盖的动作,想故作沉稳,可惜那张羞得白里透红的脸出卖了他。开口几句话,支支吾吾不成段。

      她听了几句,无非就是晚餐吃的少了,现在肚子饿。
      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是吃的多饿得快,雁渡寒手中古琴化无,伸手接过他手中锅盖,以免他被微沉的锅盖砸到手:“怎么不叫我。”

      乐寻远站在她旁边,低声道:“远儿不敢打扰师尊。”

      雁渡寒叹了一口气:“既知道我是你的师尊,又怎算是打扰。”
      藏晦居的小厨房收拾的很干净,每日的蔬果都是新鲜送来,不新鲜的蔬菜也会当天处理,她翻了一圈连个鸡蛋都没发现。

      乐寻远刚才就找过了,只是身高稍矮,很多高的地方摸不到。看雁渡寒也没有发现,不由得开口:“师尊不必忙碌,远儿忍忍便可。”

      “那怎么行。”小孩子不能饿着,何况现在乐寻远正在习武,消耗本就大,夜晚空腹怕是睡不好。
      雁渡寒想了想,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远儿可要和我出去。”

      “出去?”

      “我带你上山。”雁渡寒伸手化出披风,细细裹在乐寻远身上,看着乐寻远明显犹豫的神情,哄道:“放心,师尊会保护你的。”
      “吾相信师尊。”

      藏晦居后山说高也高,平时患天常并不允许乐寻远或者门内后生进山,生怕山中地形复杂,将他们困在里边。但若有雁渡寒那种修为自是不同。乐寻远久居门内,第一次出门,看山间流萤似星河流淌,发出一声声赞叹。

      雁渡寒想着果然还是孩子啊。可能是父亲的离世痛楚太过巨大,他练武格外认真,日常几近安静,只有这个时候才有那么一丝像孩子的地方。

      山上有一条小溪,澈底澄清,伴着淡色月光,色泽如练。
      雁渡寒放下乐寻远,从树上折下一根枯枝,颠了颠,倏一甩手。

      自河中跃起的银鱼受树枝穿透,死死钉在地上,任凭怎么甩动也挣不开禁锢。

      乐寻远眼中流过极暗光芒。

      雁渡寒用从厨房顺出的调料给乐寻远做了一道烤鱼,她早年行走江湖,常常夜宿野外,练就了一手野外炊烟的功夫。
      乐寻远倒是意外,师尊看起来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先天人,没想到也会有染血满手的时候,印着火光,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差不多了。”雁渡寒一直注意着乐寻远,取走他手中剩余半尾鱼,放在一旁:“夜晚不宜食用太多,容易积食。”

      乐寻远故意舔了舔嘴角。雁渡寒发现,果然凑过来用手帕帮他擦拭,低声叮嘱道:“我说了,不要总是舔唇角,小心裂开。”

      许是第一次收徒,雁渡寒对他照顾的十分上心,而乐寻远也喜欢被人这么关心着的感觉,仿佛他是唯一被特殊对待的存在。

      乐寻远伸手拽住了她的袖角,抬头问:“师尊,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雁渡寒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情绪,低声问:“不想回去吗?”

      他低下脸:“吾……”
      乐寻远想来甚少外出,才会一路对花花草草都感觉新鲜。雁渡寒想起他方才看流萤的高兴模样,想着晚点回去也无妨。

      只是山间寒冷,雁渡寒怕他感冒,将披风解下盖在他身前,然后将他抱进怀里:“我说了,偶尔对我撒娇也无所谓。”

      雁渡寒毕竟是习武之人,不侵寒暑,身体素质直甩乐团子几条街。乐寻远不抗拒她照顾,舒服的窝着,问道:“原来师尊会做饭。”

      “独自行走江湖,总是会一点,称不上精通。”雁渡寒戳了戳火堆,将火兴的更大。

      独自行走江湖吗?乐寻远垂下眼睫:“吾想听师尊以前的事情。”

      她向来行的端正,是以并不觉得她过往有何不能言说之事,稍微回想下道:“我吗?初出江湖,年少轻狂,喜爱四处挑战高手,磨练剑艺;也曾应他人之邀,相助正道行事。”

      和一个月前胡乱编说的故事不同。这次她说的很平静,仿佛一卷泛黄画卷缓缓展开,其中腥风血雨与刀光剑影都被时间洗去,只留下星河下平稳的声线与溪水潺潺流淌声。

      苦境娱乐很少,对他们而言,看月色都算是不错的消遣。

      雁渡寒说完自己的故事,便伸手指着天际,说起了星星背后的来历,及一些粗浅的星术。

      乐寻远刚开始还认真的听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窝在雁渡寒的怀中睡着了。

      还是孩子啊。
      雁渡寒灭掉火光,背起乐寻远往藏晦居前去。

      她独自一人惯了,行走随意,所以当她回到藏晦居,发现门内灯火通明的时候愣了一愣,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脚步轻巧的落在地上,厅内人员难得齐聚。患天常、萧鸣凤、识元异门内三个高层看见她的一瞬间,面色皆是诡异。

      “发生何事?”雁渡寒完全没反应过来:“有人潜入?”

      “咳……”说话的是患天常,他淡如轻烟的问:“你去了何方?”

      雁渡寒尚未开口,性格冲动的识元异便急急打断:“你将寻远带出,为何不事先通知门内?平白让掌门深夜操劳,以为你们出了何事。”

      “师兄!”患天常出声制止:“雁渡寒非是故意,也许只是一时忘记。”

      这是在找他们?看患天常面色苍白,略微憔悴的模样,雁渡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过多解释,歉意道:“抱歉,是我之过,我以为暂时离开应无大碍,却让众人深夜操烦,实为不该。”

      “你们平安便好,众人劳累一夜,都回去休息吧,咳咳……”患天常挥了挥手,吩咐道。

      等所有人离开后,患天常才问:“寻远睡着了?”

      “嗯。”雁渡寒望着患天常咳嗽不止的情况,为他倒杯热水,放在他手边:“下次我若带他出去,会先通知你。”

      患天常喝了一口水,喉间燥热稍适,哑声道:“师兄只是着急,非是有意谴责你,咳咳。”

      “我明白。”雁渡寒抬手,轻重有度的轻拍他背脊。

      嗯,这种行为会不会太亲密了,雁渡寒眼观鼻鼻观心强行当自己只是普通的关心。
      患天常咳嗽停止,开口道:“多谢。”

      “客气。你劳累许久,我送你回房。”雁渡寒刚迈开一步,就感觉到身后的团子动了动,发出含糊的轻喃,似要醒来。

      患天常也注意到了,压抑着咳嗽道:“吾无碍,你先送寻远回房,寻远夜半惊醒后便难以入睡。”

      “这……”雁渡寒犹豫了一会,还是背后乐寻远占了上风,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徒弟:“我唤萧鸣凤过来。”
      “有劳。”

      雁渡寒离开时与萧鸣凤说了一句,萧鸣凤扶着病弱的患天常离开。雁渡寒一人面对患天常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泪流成河。
      ……这原本是吾的机会。

      背后传来微弱的梦呓:“唔……师尊……”
      不好,远儿要醒了,快送他回房!雁渡寒脚尖一点,迅速离开。

      *

      说起教育这个问题,雁渡寒教育说精细也精细,说随意也随意。
      精细是精细在她将所有时间安排的条理,大到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练武,什么时辰看书,小到什么天气穿什么衣服,什么季节食用什么菜肴。

      随意是随意在她教书内容并不固定,端看乐寻远对什么有兴趣,上课常常走题,有时和乐寻远互相讨论,偶尔赞同他的说法;有时教他习琴,并且示范琴止武谱如何对敌。

      萧鸣凤对她这种教育方式颇有微词,识元异则直接质问出口。

      “你这般教学毫无章法,到底你是师尊还是寻远是师尊?”

      雁渡寒知道这种矛盾必定会发生,气定神闲的看了萧鸣凤一眼,对方似也在等她解答,直接道:“为何不可?远儿并不是傀儡,他明白自己想要知道什么,不想知道什么。”

      萧鸣凤说话要客气许多,阻止识元异,抢过话头:“寻远年纪尚幼,作为尊长,应是你指引他,怎能被他带开话题?长久以往,他行有偏差,该如何补救?师兄是希望你莫要纵容他任性。”

      雁渡寒坐的端正,悠然自适:“远儿之于我,是一株幼苗,我能做的,是将影响他成长的坏枝桠剪去,而非将他修剪成众人所期望的模样。你们认为,要我引导他成长,但他终非我,终非你,终非天下随意一人,他是乐寻远,有自己愿意成长的方向。”

      时过正午,天色透似琉璃,透过参天古木,落下点点金光,印在雁渡寒脸颊。光与影的交错,琥珀色的眸子隐在淡淡阴影下,凝重又柔和。

      “即使哪天他行差踏错,我作为师尊亦会将他导回正途。”

      话至如此,萧鸣凤不好多说,拖着口才不佳的识元异匆匆离开。识元异依旧不满,看前进的方向应是患天常的居所。
      嗯……似乎又给他添麻烦了,待会过去一谈吧。

      她拨动琴弦,就这么往门边看了一眼:“远儿,还要躲多久?”

      “吾给师尊添麻烦了吗?”乐寻远躲在门后,低低的说道。

      “过来。”

      乐寻远靠近雁渡寒。
      “你喜欢让别人决定你的未来吗?”
      乐寻远想了想,然后摇头。

      “能决定你人生的,只有你自己。”雁渡寒姿态放的很平等,琥珀色的眼睛在光线下,犹如漆黑夜色中温暖灯火:“我是你的师尊,我的责任是教导你,并非是控制你。”

      乐寻远抬头看了她片刻。雁渡寒长发半束,向后冠的很整齐,发后两根流苏钗,贴着散发静静垂落。不知是不是拜读儒文的人都这般,身上总带着一股翛然脱俗的气质,哪怕她举止言行略有疏离,依旧阻挡不了让人心生依赖。

      师尊就是这样一个人,态度从容,静水流深,始终带着距离感,好似与他人隔着云雾一般,半点不着心。

      “师尊。”乐寻远伸手探向她的眼睛,隔着薄薄的眼皮抚摸底下温暖的颜色。

      雁渡寒闭眼任由他摸着,开口问:“怎么了?”

      乐寻远拿下手,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话语,一时有些词穷。

      雁渡寒并未察觉他的不自在,转而看起了天色,站起身道:“到习武的时间了。”

      乐寻远突然握住她的手:“师尊,会一直教导吾吗?”

      “我会一直教导你,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午后到习武时间,患天常过来教导乐寻远时,两人短促的交流了一番。她平静陈述自己看法,言谈中,患天常察觉到了她有些偏向儒学的态度。

      “确实。”雁渡寒看患天常轻咳,下意识的就掩上半扇窗挡风:“我有一位儒门好友,稍微参考他们教导徒弟的方式。”

      患天常声音微微发沉,似乎是在压抑什么,顿了片刻还是咳出声:“好友?”
      “侠儒。”

      昊正五道背后尊驾吗?雁渡寒身为正道,有这种好友也不奇怪。患天常略一思忖:“咳咳,吾知晓了,寻远之事,吾相信你。”

      雁渡寒看他实在辛苦,回身倒了一杯热茶。
      不知何时开始,她习惯备茶。

      将茶递给患天常,交接之时两人指尖微微接触,他稍低的温度于她而言,犹如岩浆。
      “多谢。”患天常低头抿了一口。
      外面的天光透过窗纸,他苍白的五官因茶杯中蒸腾热气变得柔和,倚在窗侧越发显得清亮。

      这是他家族遗传的沉疾,雁渡寒不通医术,对此束手无解,只能偶尔为他递上热茶,舒缓他咳嗽所带来的喉间干哑。

      “绮垂茶?”患天常讶道。

      “嗯,听闻此茶能够舒缓咳嗽。”
      雁渡寒掩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收进掌中,这才别开眼,声音夹杂在婆娑的树叶声里,一如平时沉静。

      “我房内还有许多,晚些让萧鸣凤为你带过去吧。”

      患天常不疑有他,只是笑着道:“听闻此茶难得。”

      “好友早年所赠,我不嗜茶,不如留给有需要的人。”
      [我堕落了……竟然撒谎。]雁渡寒内心泪流成河。

      “怎好如此。”患天常也是礼尚往来之人,闻言提议道:“你善琴武,想必喜琴,吾有几本琴谱,明日带来给你。”

      ……这,这是什么神速的发展,会不会太快了!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交换定情信物?
      冷静点,患天常才不是这般孟浪的人,他一定是普通的分享。
      这么想想……好像更可怜了。

      任由雁渡寒心里炸开了锅,表面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哈,礼尚往来吗?我也不亏,为何要拒绝?”

      患天常将茶杯放置窗台,两人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声软软的声音。
      “师尊。”

      两人同时回头,乐寻远眨了眨眼睛,对患天常说:“吾有一处不懂。”

      “何处?”

      接下来的对话涉及到明气武典的武功心法,雁渡寒悄无声息准备退开。
      乐寻远陡然又开口:“师尊,吾想喝酸梅汤。”

      患天常皱眉:“寻远,不可胡闹。”

      看着乐寻远期待的目光,雁渡寒迅速败下阵:“练完武才能喝。”
      不等患天常开口,乐寻远极快答应:“是,师尊!”

      ……还会有和患天常说话的机会的,这么想着的雁渡寒飘着离去。

      可惜的是,她想的太美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