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杂粮》握碎太阳

21、乾坤未定【四】

　　最后安迷修也没有回答雷狮的问题，平凡人的生活如同死水一般没有任何起伏。在那天以后，有人发现了焕然一新的教堂，来祈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安迷修看着雷狮，他站在台上，面容温和。沾着晨露的的手指在晨辉下闪烁着银光，轻点在那些憔悴的脸上，金色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洋洋洒洒布满了整片空间，驱散疲惫和愁苦，疼痛与阴郁，净化污浊。
　　这个人，与神父越来越相似了。
　　撑着下巴，安迷修坐在最后一排闭上眼睛，感知里满是村民的赞美和感激，喜极而泣和澎湃的信仰，其他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最近也越来越热闹了。
　　这个人类，也快撑不住了。伤口一直在恶化，大概三个月，最多三个月，这个人类，就会死了。
　　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个虫子，成年礼，也没赶上，三个月，这个人类死了以后，就去捕猎吧，这次，已经待了够久了。
　　结束完今天的祈福和祷告，雷狮面色有些白，合上了经文，看着似乎在酣睡的安迷修，眸子里掠过淡淡的阴郁，收敛后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最近，他对神父这个职业，越来越有心得了，既然是那个恶魔喜欢的样子，他当然要努力到万无一失才行，虚假的伪善和苍白的笑容，欺骗眼睛和感官，伪装就是这么一回事。
　　明明是个恶魔，却这样留恋人类的神父，甚至于在他回应祈愿越来越频繁发呆，在一片金色碎光里，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明明是个恶魔，却并不畏惧圣光，血液被压制也不在意，甚至不会外出捕食，明明很久没有进食了，看上去却并不虚弱，这个恶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有点兴趣了。
　　“刚刚，有了新的委托。”
　　看着那双闭上的眼睛缓缓张开，露出漂亮的碧色，光华流转像是嵌入了辰星。雷狮轻轻笑了，“在诺雅村，要一起去吗。”
　　委托也是最近才有的事，去往一个小村庄欺负或是颂赞歌，又或是为了无法行动的病人亲至，和稳固村庄的脆弱的防止魔气进入的阵法。
　　很久之前他就觉得奇怪，如同不是亲眼所见他的狰狞鳞甲，还有升腾的可怖魔力，也许他会认为这就是一个人类，甚至是一个烂好人，明明拥有力量，却从不轻易使用，对那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孱弱人类不可察觉的接济，如果不是恶魔，而是个人类的话，大概就是一个愚蠢的骑士吧，信奉正义和善良，锄强扶弱，惩恶扬善。
　　又或是个神职，应该会是圣子吧，挥着光辉的圣剑，保护家园，抗衡恶魔。
　　但是偏偏是个恶魔呢，古怪的克制，令人费解的退让，作为一个恶魔，太奇怪了。
　　安迷修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云白天青，草绿茵茵，花鸟虫鸣，阳光温暖，风也和煦，和那个满是腥味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这里平和安静，美好的如同世外桃源。
　　已经决定离开，多走走，也没什么不好吧。安迷修不知道这个人类的想法，他绝对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又确实做着好人才会做的事情，脸色苍白，眉眼疲惫，还有时常泄露的不耐烦，但是无论怎么样，他是一个好的神父。
　　至少那些满是笑容的村民，满满的感激是这样对他说着。
　　“好。”
　　安迷修应下，看着那双漂亮的紫荆眸子轻轻弯了弯，阳光住进了他的眼睛里，闪闪发光。
　　在收拾好东西以后，两个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行驶着，细小的随时碾过又是一阵颠簸。
　　挤下两个人的车厢，气氛安静的叫人害怕，在稍不注意头磕着头，膝碰着膝以后，雷狮依旧一副平和的样子，安迷修转身撩开车帘，半个身子探出车厢外，才松口气呼吸。
　　不知道那个神父在哪里染上的味道，淡淡的花香扑鼻，那味道熟悉又陌生，叫他一时无法辩明，越呼吸越觉得烦躁，心脏也砰砰跳动，不知名的情绪牵引着他的理智，让他混混沌沌，什么都思考不清。
　　这个人类，果然很奇怪，下次，骑马去好了。
　　雷狮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影子笑得慵懒，空气里浓重的花香沁人心脾，他伸出手在袖中摩挲，解开了口子的香囊散出白色的花粉，这是魔花的粉末。
　　盛开时洁白无瑕，摘下后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对魔族造成的伤口，非常有效。无法在人类的领地生长，在恶魔的世界却到处都是，而恶魔讨厌这种花。
　　盛放的魔花能够腐蚀人的心智，呼吸多了甚至会变做没有灵魂的傀儡，成为魔花的养料，但偏偏，对人类没有危险。
　　这是人类世界的珍宝，难以觅得，是村民送来的谢礼，只知道珍贵，却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雷狮看见花朵的一瞬间，总觉得是命运的安排，虽然他向来不屑这种弱者自怜的说辞。
　　花朵早已干枯，留下枯萎的叶子和细细的梗，哪怕萎缩成枯草，雷狮也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魔花，能够控制恶魔的神志，也许不足三成的计划，能够有七成把握了。
　　将魔花磨成粉，装入香囊，为了能够让恶魔尽量呼吸花粉，接过了这次出行的委托，在准备时，也只备了一辆马车。
　　看样子，效果不错。
　　安迷修看着逐渐平缓的小路，一路走来房屋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路旁是一片片青绿的稻田，杂草和秧苗齐头，一眼看去分不清谁是谁。青山葱绿，流水潺潺，远处的枣树新抽了枝丫，冒了点温柔的春色，鸟雀立在枝干休息后飞远，游鱼晃动尾巴钻入更深的水底，蜻蜓落在在溪边的青草上，迎着风摇摇摆摆。
　　在这个季节，风也是温柔的。
　　马车内还有若有似乎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一直平稳的心跳不安分的跳动着，这次出行不过刚刚开始，就让他感到不安，也许会有什么有趣的事。
　　安迷修伸手接过一片飞舞的青叶，伸手接过触于唇间，吹出一段不成调的叶哨，在稻田间应着青山幽旷，带起连绵的回音。
　　躁动的心绪逐渐平稳，他看着这个世界，眸子映着青山万里，还有田埂青云。
　　他不会死在这里，在这个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