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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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就让我来成为你的父母吧，牛鬼。”
宴席高座之上百鬼之主手拿酒盏，在他归顺于奴良组的那一天，对他这样说过。
时间过去了几百年，就算已经记不清死于妖怪腹中的母亲的面容，也忘怀了当初诅咒天地的愤恨，但是大将这句话他却一个字也没忘记过。
牛鬼跪坐，双手撑地，一头长发披落在地，额头和地面虚虚相触，行了一个大礼。恍惚间大脑一片空白，这山呼海唤的一叩首，就是数百年的刀光剑影、热血忠诚。
之后奴良组在关西闯出了名头，一路高歌到京城大阪。在那座靠近京城的小城池中，大将带回来了一个公主。灯火辉煌间的惊鸿一瞥，向来端庄稳重的牛鬼却看得失了神。
母亲……
牛鬼以为早已消失的梅若丸此时却呼喊出声，桜姬公主的面容使他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回到身为名字叫“梅若丸”的人类的那时，母亲侧头看他时端庄而温柔的一笑，美好得如同天上神明。
时光定格在那个时刻。
但是人类的生命总是如同蜉蝣一般，转瞬即逝。那个长相酷似母亲，性格气质却全然不一样的人类公主很快就死去了。妖怪们总是很薄情的，大多数妖怪只尽忠于大将，对这位人类公主没什么感情，但当得知她死去的消息时牛鬼却忍不住惋惜，久久不能忘怀。
日转星移，白驹过隙，牛鬼仔细想了想，距离那位惊艳绝尘的公主离开这个世界，至今已有四百年。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掉那个人类公主了。
但当部下送来一副沾满了妖气的《地狱变》屏风时，他看到画中正在燃烧的女人，已经分不清那个画中人到底是公主还是母亲。
献上屏风的妖怪说，提笔画画的那家伙，是活生生看着自己最爱的女儿被烧死才作出这一副《地狱变》的。这屏风长期以来受妖气感染妖化，它会将画中人的长相换成看客最在意的人，来迷惑他人制造恐怖，以取得自己的【畏】。
那时是奴良组最为强盛的明治年代，而他又一次想起那位去世很久的公主。
后来二代目身死，奴良组式微，大将已经有退隐之意。而继承三代目的少主，却是一个想当人类的软弱之辈。牛鬼设下了一个于自己而言没有活路的死局，就为了考验奴良陆生是否有这个能力、这份心胸担当起奴良组七十二组干部，一万多的妖怪的忠诚与性命。
但他没想到的是当晚会有不速之客前来，《地狱变》被触发，屏风画中人走下人间。黑发女人身穿和服单衣，眉梢带着三分怀恋三分复杂，跨越几百年、一千年的时间，静静看向他。
……母さん。
牛鬼仿佛还能在她身边看到那个，仍然意气风发肆意风流，挥刀一击便是天下半数妖怪性命的总大将。
那时的天下，是他们的天下。
那时他说，我们会成为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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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一闪，让两个愣住的人相继回神。
“不……你是桜姬。”
男人沉声打破沉默，此时被他这声「母亲」吓到的我此时也终于回过神。他挥了挥袖子，周围火焰应声消散。牛鬼缓缓将刀收回鞘内，冷光在黑暗室内一闪，乍出惊人寒意。
我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此时我什么都做不了。人类面对妖怪的无力感从后背升起，而我却不觉惊慌。
“啊，牛鬼。好久不见。”
“桜姬公主……四百年已过，你本该是一捧黄土枯骨，但现在你为何出现在此地？”
他抬眼沉沉看着我，漆黑眼中看不清情绪。
“哼……”我轻笑一声。“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啊，牛鬼。”
他的警惕一览无余，暗自戒备的样子也丝毫不顾忌我的感受。
“是谁将你复活，是谁将你带到此地？桜姬。”
他逼问。
“我可没承认我是桜姬。我只是个过路人，想拜访老友罢了。”
他沉声问：“那你是谁？”
“慈善家，富二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赤司表亲……随便怎么称呼。反正我现在身处人类世界，已经跟妖怪没什么瓜葛了，你也不必如此谨慎。”
他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是这种回答。
他一步踏上前，声量提高：“那总大将呢？”
“……”
“他现在不也过得蛮好的吗。”我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再加上，我也不是真正的桜姬啊，总大将也并不在意我。我长得并不跟她一样吧，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已经见过大将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若有所思地垂下视线不再看我，然后选择转身离开。
他说：“既然如此，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他声音一落下，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立刻响起。倾盆大雨伴随阵阵雷声不期而至，那种激烈的水滴飞溅的破裂声敲打得人耳朵疼。下了雨，闷热感逐渐散去，而我跟牛鬼之间沉默的气氛却没有变化。
“过会奴良陆生就会来了吧？”
我说。
牛鬼转身回主屋坐下，在狰狞佛像前闭眼。微弱的烛光在雷雨声中闪烁，明灭昏黄的光中显得他神色格外肃穆。
只是他也不再理我。
妖怪啊……
我伸手摸向屏风，滑腻的触感令人感到不适，但起码也没有再出现些什么妖气火焰。
“……他是个好苗子，放心吧。我知道你着急，也别逼自己做得太绝了。”
顿了顿，我觉得我不该开口说这个。但看着牛鬼闭着眼一派无动于衷，我也转身走向来时的门口，决定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里开始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黑发少年，他撑着一把十二骨油纸伞瞪着我。
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些什么。回头对静坐的男人说，
“对了，别对那个花开院家的阴阳师小女孩出手太狠，我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堂姐，得看着她点。”
然后我就被那个叫做牛头丸的少年妖怪硬推着离开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会一路护送我下山，还告诉我要不是牛鬼大人的命令他一定现在就杀了我掏出我的心脏踩着玩。
面对这幼稚的威胁我十分淡然。
“你知道上一个想要我心脏的妖怪是谁么？”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大胆，在他絮絮叨叨的恐吓下还敢向他搭话。牛头丸愣了愣后冷声回答：“没兴趣，不想知道。下次再看到你就取你狗命。”
我停下脚步，微挑着眉似笑非笑地将脸凑近他。
“干，干嘛？！”
他撑着伞，反射性也猛然停下脚步，然后转头看向我。
这个梳着高高武士髻，刘海遮住半脸，只露出另外半张清秀脸庞的妖怪少年在我注视下居然慢慢红了脸，然后妖气像是冷气一样不要命地疯狂外泄。
他又拉着我往前扯了一把，硬生生将我的视线转移，然后红着耳根凶巴巴地提高音量：“快走！你这个老太婆！”
“诶呀。”我也不再逗他，伸手抚了抚和服上被他拉出来的褶子，笑道：“真是不风雅的妖怪呢，牛头丸。”
“……要你管啊！”
在这场磅礴大雨中，深山路上显得尤为阴森黑暗。牛头丸伸手，从窄窄的武士服袖子中飞出两道紫蓝亮光。两道光蹿破一片漆黑的喧哗雨声，环绕在我们身边，照亮前方无尽的路。
我伸出手去触碰这道妖光，却被光穿过手掌，只摸到冰冷的雨水。
我们之后就没有再说话，牛头丸尽职尽责地把我送到山下旅馆后，在我道谢后就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但没走两步，他又回头，恶狠狠地问：“说吧，那个先我一步想要踩碎你这个老太婆心脏的妖怪是哪个？”
我却以袖掩嘴不作回答，笑得纯良，在他凝聚成杀气的视线里甩了甩全然湿掉的和服下摆，端的一派冷艳高贵，施施然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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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牛头丸送我到的那家空旷旅馆走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清十字弟弟一行人和柚罗。
“赤、姐姐……”
柚罗率先跟我打了个招呼，用着她一口软糯的关西腔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现在很危险。”
“走错地方了。”
“啊！你肯定就是赤司桑了！”
大嗓门男孩的声音一把取得我的注意力，我转过头，看到了长相酷似他哥的清十字弟弟。他正顶着一头天然卷紫发，元气满满地朝我挥手。
“我是清十字清继！虽然有点唐突，但是还是想问一句，”他凑上前来，神秘兮兮地问：“赤司桑，你在来的路上有碰到妖怪吗？”
我看了眼这个妖怪绝缘体，想了想，转眼间闪出一派坏心眼。
“啊，见到了。”我给他看看我在暴雨中走来，却仍然干燥的衣袖。“他还帮我打了一路的伞了。”
于是我就看着清十字家的傻弟弟一下子跳到室外，一路狂奔大喊妖怪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