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烛照》苏绾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褚绣这几日正心烦着呢。

　　再有几个月她就及笄了，她是嫡公主，又得帝宠，自然是不愁嫁的。可母后似乎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近来已经开始频频在替她相看京中的青年才俊了。

　　她素来得宠，自从胞兄出宫建府后，也常常借着去秦-王-府的由头出宫去玩儿，这京中勋贵家的嫡子们，多多少少也见过一些。放眼京城，学问好的不是过于文弱，就是迂腐死板；若是去看武将家的子弟，往往又太过五大三粗……哪有一个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心里本就对母后相看的那些人家有些抵触，一直到那日，她在大觉寺见到了那个在危难关头救了她的少年。

　　俊秀，温柔，武艺高强。

　　每一条都让她脸红。

　　可惜似乎是因为友人找来了，他离开得太快，她一时都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是哪家的子弟。

　　皇兄明明答应了会帮她找人的！可是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了下文——褚绣心里急得不行，但从小就知道胞兄的性格，不敢过分催促，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一遍边又努力找机会小心翼翼地暗示兄长。

　　她暗示了两次，褚炤每每都不接话茬，也不知道到底是听出来她话里催促的意思了没有。她正着急着呢——万一就差这么两三年日，他家里就给他定亲了怎么办？她虽然是公主，可是也做不出来抢夺别人丈夫的事来。没想到这日去给母后请安，她又提起了谁家的子侄——她都没注意听，心里闷得慌，急忙找了个借口，想着这会儿应该没人，便去了御花园散散心。

　　可是御花园却有人在——她到的时候，他站在一丛丹桂之下，微微仰着头、凤眸微阖，眉宇舒展、神色柔和。有微风拂过，扬起他宽大的衣袖……

　　她从前总觉得丹桂甜腻，可是……如今他站在那里，丹桂倒像是月宫中的桂树——飘然欲仙、不似凡物了。

　　好像只要一眨眼，他随时都有可能乘风羽化、消失不见——她急急忙忙小跑着迎上前去叫住他，见他转头看来时，眼底有恍然一闪而过，顿时便又觉得从心底生出了一种雀跃来，下意识便笑了起来：“你记得我呀！”

　　温然确实没想到那日遇到的姑娘竟会在宫中再见，但左右也并非坏事，此时便也点了点头，温声道：“殿下高义，我自然记得。”

　　她出身高贵，想来自小身边人对她都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的。然而她却能够在孤身一人之时，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农家女挺身而出，任是谁都会为此动容的。

　　得了“他”的一句夸奖，褚绣脸上顿时就更红了，一双杏眼却也睁得更圆，仰着脸甜甜地问她：“你怎么在宫里呀？”

　　这个问题，有些说来话长。温然略略沉吟了片刻，那头褚翊终于找到了两人说话的空隙，插话进来：“四皇妹。”

　　褚翊在殿前军当值，两人在宫中时有碰面，还算亲近，褚翊虽是宗室旁支，但因关系不错，便也称她一声“皇妹”。

　　“堂兄也在！”褚绣微有些惊讶——实则褚翊一直就在一旁、动也未动过，她偏偏浑然不觉，直到他开了口，这才恍然发现了还有别人在，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微微愣了片刻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转头去看温然，“你和堂兄一起，是不是也在殿前军当值？我怎么从前没有见过你呀？”

　　语气里是满满的惊喜。

　　殿前军的家世大多都很不错，她就知道他不是普通出身、他们是门当户对的——皇兄不查就算了，她自己现在不就也已经找到人了吗？可见连上天都觉得他们是有缘分的！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温然便也顺势点了点头：“今日刚来的。”

　　褚绣顿时就更高兴了：“你武艺那么好，有你在宫里，我什么也不怕了！”

　　她生得漂亮，一双杏眼总是亮晶晶的，嗓音甜糯却并不矫揉造作，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温然不自觉又将语气放柔了几分：“殿下过誉了。”

　　褚绣近日来的烦闷好像都在这个人看过来的视线里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于是在宫里闲逛的人，从两人变为了三人。

　　褚绣是带了侍女出来的，但她早早就将侍女挥退了。有殿前军在，她自然不会有危险，侍女便也听话地退了下去，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地跟随着。

　　褚绣觉得有很多话想问这个少年，比如“你是哪家的子弟？”、“你定亲了没有？”，只是这些问题的用意似乎都有些太过明显了，此时又有褚翊这第三个人在，她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也只能当做无事发生，高高兴兴地领着温然往前走。

　　若论对宫中的熟悉，褚翊自然又是不如褚绣了。少女步履轻快，嗓音清甜、语气微微上扬，好像连这皇宫中略有些沉闷地气息也被她带得生动了几分。

　　“这里都是牡丹，可惜已过了花期了，母后最爱牡丹，花期的时候总要来这里赏花的。父皇喜欢茶花，前头种了好多呢，我带你去……哎呀！”

　　她一边看着温然、一边后退着引两人往前走，说话间一不留神、踩上了花圃边沿的一颗小石子，身形顿时就晃了晃，眼看就要摔个趔趄——温然上前一步、抬了手。

　　褚绣只觉得眼前青色的衣袂微微扬过，随即就落入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里。

　　“多、多谢你……”少女结结巴巴地小声道了谢，却红着脸不肯放开拽着对方衣袖的手。

　　“殿下小心些。”温然冲她点了点头，见她没有受伤，便放下心来，收回了手。

　　褚绣又偷偷看“他”，见他神色如常，既不慌乱也不害羞，心里又觉得他是正人君子心无杂念，一边又忍不住有些失落——抱了她一下，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呀？

　　她虽然心里纠结，满腹心思却全放在了这人身上，因而很快就注意到——“他”突然抬起头、往前方看了过去。

　　褚绣顺势也抬眼看去，却发现前头除了花草便空无一物。

　　她正有些疑惑不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询问，片刻后却忽然就见前头有人影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殷红的衣袍张扬得几乎有些刺目。

　　“真热闹啊，”褚炤晃晃悠悠地从另一头往几人这里走，视线微微一扫，便落在了某个地方定住，脸色微沉，“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呢？”

　　他生得有些过分俊美，沉下眼帘、面色不豫的时候，便也显得有些慑人。

　　褚绣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便看到了自己还攥着别人衣袖的手，这才有些如梦初醒，刷的一下松开了手，急急解释道：“刚才我差点摔倒，他、他只是扶我一下。”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声音轻得像是在嗫嚅。

　　温然衣袖宽大，原本也没注意小姑娘还攥着没有松开。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边关的时候她也早已习惯了，再加上还以为自己的性别应当早已人所共知，也未多想，见褚绣低着头满脸紧张，顺势摸了摸她的头顶以作安抚。

　　刷刷两道视线顿时就又落在她的手上。

　　一道是来自于褚绣的，害羞又有些惊喜。

　　一道是来自于褚炤的——死死地盯着她的手，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是要把她那只手都吞了似的。

　　“皇兄，不是你想的那样！”褚绣以为兄长是误会这人轻薄自己，也顾不得害羞了，赶紧上前一步、还张开了手臂把他拦到自己身后，急急忙忙地解释着，“上次在大觉寺就是他就我的！我上次求你找的也是他！”

　　说到最后，不自觉又漏出了一点点“我自己也能找到他！”的骄傲来。

　　“是吗？”褚炤脸色更沉了，殷红的衣袍简直像是能滴出血来，“那他呢？”

　　他指的是褚翊。

　　褚绣以为兄长是在问自己，便又接着把话答了：“我恰好遇见堂兄领着他在逛御花园……”

　　“温大人新官上任，”褚翊见诸人都在看自己，摊了摊手，“我自不量力，打了一架。”

　　温然闻言回头，冲他微微颔首：“世子磊落，不打不相识罢了。”

　　褚翊也笑了：“你酒量怎么样？一会儿出宫我请你喝酒赔罪？”

　　温然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少女在一旁小声问了一句：“原来你姓温呀？”

　　温然点了点头。

　　褚绣不知前朝政事，自然也不知道殿前军中新来的“温姓”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此时正要鼓起勇气再问他叫什么、出身哪家，却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浑身一凉，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

　　褚炤终于又开口了——他站在原地，脸色沉沉、明显心情不快的模样，语气低沉，细听之下，又好像甚至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愤恨意味：“你过来！”

　　很显然，指的是温然。

　　褚绣怕兄长为难他，硬着头皮正要护住他，却见温然给了自己一个“无妨”的眼神，很快便越过了她，不紧不慢地走到褚炤面前，神色自若地开口寒暄：“殿下。”

　　褚炤扫了那头的褚翊和褚绣一眼，又看了看她，顿时冷哼一声：“温大人可真是招人喜欢。”

　　他知道温然进宫，就想着再来偶遇一下。谁知道，这才一眨眼功夫……转头身边就跟了两个人。

　　还赏花！还有男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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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生气了，要真人抱抱哄哄才能好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