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82、逞强

　　迟亦竹直视着琳琅的眼睛，听到琳琅气急的话也只是抿了抿唇，抬起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只能这样做。”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琳琅扶着她头部的手往下按。

　　她使的力并不大，双手只如一片羽毛般轻轻落在琳琅手背上面，但却莫名让琳琅失了力气，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垂下了手。

　　琳琅咬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迟亦竹神色十分坦然，毫不退缩地回望过去，决心非常坚定。

　　确实是没有其他办法了，离开此地最近的路就在祭坛下面，若是放弃这里慢慢从尸坑爬出去，又不知道要耗多少时间才能找到另外的路。

　　迟亦竹的瞳术虽能隐隐约约看到入口就在雕像下面，但却无法看破这机关如何运作，眼下要催动它，只能冒险试一试神念之法。

　　其中利弊琳琅心里都十分清楚，若是放在从前，她也许还会相信迟亦竹的判断放任她去做，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如今她心悦迟亦竹，即便知道迟亦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但却仍然会忍不住担心。

　　她们对视良久，谁都不肯退让，迟亦竹的双手已经被琳琅反握过来，十指收紧被掐得隐隐泛白，而琳琅却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她手上在拼命使力。

　　一旁的无常和傅倚云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默默看着她二人对峙，正气氛紧张间，却见迟亦竹忽地垂眸看了看她与琳琅相握的手，心中无奈又好笑，最终还是她先软了态度，眉眼柔和地朝琳琅浅浅一笑，反手轻轻握住琳琅的手，低声道：“相信我。”

　　前世就形成的默契让迟亦竹明白她二人之间很多事都无需多言，只这一句话，便让琳琅忽然泄了气，紧抿的嘴唇向下一撇，顿了顿，蓦地倾身将头靠在了迟亦竹肩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道：“这是最后一次。”

　　迟亦竹闻言莞尔，却并不应声。

　　她不能保证的，都不敢应声。

　　但嘴上不能说，手却是可以动的，迟亦竹踌躇了一下，才小心地将手落在了琳琅背上，轻柔地一下一下安静抚着，嘴唇动了动，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会没事的。”

　　那声音极轻极弱，却稳稳地落进了琳琅的耳中，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忽地推开迟亦竹径直站了起来，扭过了头赌气般说道：“没事当然最好不过。”说罢，便往雕像走去，不再去看迟亦竹。

　　使用白色火焰的副作用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迟亦竹怔怔看着琳琅的背影，怀里骤然失去的温度令她有些怅然若失，恰在此时琳琅又突然回身恨了她一眼，迟亦竹一愣，顿时轻笑出声。

　　眼下有正事要做，她索性不再多想，起身往雕像那边走去。

　　那座九眼金乌的赤铁雕像在远处看已经十分震撼，走到近前却又更觉高大威严，雕像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堪称完美无缺，若非那九只眼睛如今一丝神采也无，迟亦竹几乎要觉得这只九眼金乌还活着。

　　这雕像足有她两人多高，欲展的长翅微弯，看起来便像是将她包裹在了其中，头部抬得很高，迟亦竹便闭上了眼睛，用瞳术仔细观察。

　　“一会儿还得请无常你和倚云帮忙护法了，”迟亦竹不过扫了两眼，便有了些头绪，收回瞳术转身对无常二人说道，“神念融合最怕外力影响，这祭坛还不知会不会有其他的变动，这些就要拜托你们了。”

　　无常应道：“琳琅无需这般客气，我们自会为你护法。”

　　迟亦竹点点头，视线又转向了一旁的琳琅，她与无常二人尚还需要礼数，但面对琳琅却不必这般生疏，她张了张嘴刚想对琳琅说些什么，却见琳琅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迟亦竹顿时哑然，无言一笑，将要说的安慰话都咽了回去。

　　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迟亦竹便不再浪费时间，当即盘腿坐下，怀中捧着那颗金乌蛋，缓缓闭上了眼睛。

　　神念融合需要十分专注，迟亦竹不敢有丝毫差错，她先是调动灵力在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将杂乱心思都摒除，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念，探进了金乌蛋中。

　　那金乌蛋里的九道神念之前已经熟悉过了她的气息，感受到她进入也只是略微在意了一会儿，便又各自散开了，迟亦竹不敢放松，控制着神念仔细飘到最近的一道神念旁边，确认这道神念不会攻击她后，催动了神念融合之法，逼着自己的神念一点一点将金乌的神念包裹。

　　寻常的神念融合都是两道神念一起催动，但眼下这金乌神念自然是迟亦竹不能操控的，她便只能将自己的神念撑大，将金乌神念包裹住，然后再把它带出来。

　　这样做虽然能大大减少被金乌神念影响到心智的可能，但痛苦却是成倍增长，撕裂般的饱胀感充斥着迟亦竹的大脑，她不过刚刚张开神念，便已是冷汗涔涔，之后要与金乌神念短暂融合只会更加痛苦。

　　她的神念刚接触到金乌神念，便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画面从她脑中闪过，迟亦竹固守本心，将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统统略过，不让它们扰乱自己的心神。

　　但与金乌神念接触的面积越大，这些零碎的记忆也就变得越多，即便迟亦竹已经十分集中注意力，有一些画面还是进入了她的大脑，凌乱的场景从她眼前一闪而过，迟亦竹心头一震，差点就要分心。

　　所幸脑中无处不在的痛楚还能让她勉强保持冷静，迟亦竹用力咬了咬舌尖，敛气凝神，重新静下心来继续融合。

　　在剧痛的衬托下，时间过得格外的慢，迟亦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才完成第一道神念的融合，她只知道待她回神时，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浸透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有一刻懈怠，短暂融合极不稳定，稍有不慎便会令两道神念都消散，迟亦竹必须抓紧时间将神念放回千年护灵玉里才行。

　　她沉气控制着神念往护灵玉飘去，刚到护灵玉近前，那玉中就忽地生出一股吸力，硬生生将金乌神念吸了进去，而迟亦竹的神念却被强硬地剥离开，挡在了护灵玉之外。

　　迟亦竹立时痛得闷哼一声，只觉体内血气上涌，差一点就要压不住。

　　这时却忽然有温凉的触感点在了迟亦竹的眉心，一股同源的灵力柔和地流进迟亦竹的身体，迅速消退了那股来势汹汹的血气。

　　迟亦竹心头一松，知道是琳琅在帮她，头部的疼痛似乎也因为眉心的温度减轻了些，她顺势调息一番，也并不多言，直接开始第二道神念的融合。

　　而在九眼金乌雕像之下，无常和傅倚云正看着那一只突然亮起来的眼睛，面露惊奇。

　　迟亦竹感觉自己融合神念十分慢，但实际上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无常和傅倚云便看见那座雕像上原本无神空洞的九只眼睛里，倏地有一只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正直直地审视着她们，无常二人只以为事有生变，各自散开防备，却见那眼睛似乎会动一般，仍然盯着她们。

　　这之后无论她们站在什么位置，都感觉那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由地心生感叹，直道上古之物珍奇。

　　无常二人负责防备，琳琅则时刻注意迟亦竹的状态，以防出了差错。

　　倒也真是多亏了她，迟亦竹才能化险为夷。

　　琳琅与迟亦竹同修日隐诀和月沉功，灵力同出一源，便不存在灵力相冲之说，她二人前世又常年为对方疗伤，对彼此的经脉穴位了如指掌，如今同时运功，竟有如一人般融洽。

　　两人同心协力，迟亦竹融合神念也渐渐快了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面几次便要容易一些，虽说融合时与剥离时的痛楚不曾减轻，但有琳琅助迟亦竹稳固心神，那些属于金乌的零碎记忆对迟亦竹的影响便小了许多，即使仍有一两个画面窜入她脑中，她也能及时按下，不再为其分神。

　　不多时，那座雕像上的九只眼睛都逐渐恢复了神采，最妙的是这九只眼睛的眼神各不相同，有的严肃，有的温和，有的迷茫，叫人看了竟会莫名陷入迷乱中，若不及时回神，便会被彻底拖进光怪陆离的幻想中。

　　傅倚云擅幻术，对同类术法十分警觉，只看了一眼便立时回神，又唤醒无常，避开了那九只眼睛。

　　迟亦竹送回最后一道神念，已是精疲力尽，灵台仿佛要被胀破般传来阵阵剧痛，她勉强平衡气息，收回神念，闭目缓了许久才睁开了眼睛，苍白着脸朝眼前的琳琅弱弱一笑，轻声道：“好了，结束了。”

　　琳琅见她这模样，想骂她逞强又舍不得，自个儿闷了一会儿，才一脸生气地伸手将迟亦竹轻柔扶起，一句话都不肯说。

　　迟亦竹知道她生气，自己也知理亏，便没敢招惹她，只是琳琅扶她时松松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妥帖地揽着她的腰，这姿势过于亲密了，迟亦竹莫名觉得手腕和腰上的温度都烫得惊人，几乎要烧到她脸上，她手指颤了颤，便想从琳琅怀里退开。

　　哪知琳琅感觉到她的动作，反而微微用力揽紧了她，不肯让她离开。

　　迟亦竹心里一跳，她倾心琳琅，这般接触对琳琅来说只是寻常搭把手，于她而言却是占了琳琅便宜，迟亦竹脑子里又响起前世琳琅那句“我讨厌这样”，只觉心口一缩，酸涩顿起，立时便要挣开琳琅的手。

　　只是她刚一动弹，耳边便有温热气息扑来，琳琅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传进了耳中：“迟师姐若再逞强乱动，那就别怪我不讲理直接抱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迟师姐不是一味的怂，是有原因的嘛，前世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