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31、逃避

　　薄言心觉得这两天“琳琅”姑娘有些奇怪。

　　每天起得比她还早，回得却比希年还晚，从早到晚能碰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像是在躲什么人一般，极力减轻着自己的存在感。

　　可这小院里一共就四个人，有谁值得她这么躲呢？

　　薄言心稍加思索，便明白问题出在那位最近总是笑意盈盈的“迟姑娘”身上。

　　似乎自碰见乾坤宫的夜生寒那一天之后，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不大对劲了。

　　“不对劲？”迟亦竹听见薄言心的话，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有吗？没什么不对劲吧？”

　　此时她与薄言心正坐在望仙楼的雅间里，迟亦竹面前摆着一壶醉忘仙，与薄言心各自都斟了一小杯放在身前。

　　除了醉忘仙刚被侍者呈上来时迟亦竹浅浅啜了一口外，此后她便再也没了品酒的心思，只拈着酒杯缓缓摩挲，目光不住地往窗外看去。

　　今天一大早，迟亦竹本也想同前两日一样，早早出门避开琳琅，却不料在门口碰见了已经穿戴整齐的薄言心，她还未开口寒暄，便被薄言心邀请到了这望仙楼里来。

　　象征性地用了一些早点后，迟亦竹看得出薄言心是有事要同她说，便打起精神准备正经面对，然而在这时她目光悠然往窗外一转，不期然看见了一同出门的琳琅和云希年两人。

　　以及……在街角与她们偶然相遇的夜生寒。

　　这一看，迟亦竹的目光便再难挪开，总是不自觉地想去看看琳琅那边的情况。

　　明日便是去上合宫进行比试大会的日子，薄言心本是想同迟亦竹说说比试大会的具体流程，却见迟亦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视线有意无意地总在往窗外飘去。

　　薄言心便也顺势往窗外一扫，看见楼下的琳琅三人，顿时心中了然。

　　她想起这两日迟亦竹的异常行为，便十分直截了当地问道：“琳琅姑娘你最近可是与迟姑娘闹了什么矛盾？你这些天似乎不太对劲。”

　　迟亦竹听到这种话自然是立即否认，但心里却止不住地心虚。

　　闹矛盾还不至于，但不对劲是真的。

　　那一晚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迟亦竹的脑海中，她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琳琅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中。

　　她抱着迟亦竹的姿势没有变，半张脸亲密地埋在迟亦竹的颈间，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扑在迟亦竹肌肤上，紧紧相贴的身体让心跳声传达得无比清晰。

　　琳琅的沉默是在等迟亦竹的回应，而迟亦竹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浑身僵硬，还陷在被告知真相的震惊与茫然中。

　　她纠结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的一句话，原来只是一个误会？

　　迟亦竹犹坠云间，没有丝毫实感，仿佛眼下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是梦里的琳琅说了这些话来安慰她。

　　但身后传来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隆隆的心跳声也清晰地提醒着她眼前不是梦境，迟亦竹体内的血液一阵阵上涌，她口舌发干，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怔怔地张了张嘴，喉间一动，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声音干涩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没有讨厌我？”

　　琳琅眨眨眼，连忙澄清自己：“绝对没有！”

　　她的回答却并没有让迟亦竹心中的惘然消去多少，迟亦竹有些迷茫地垂首看了看琳琅环抱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失神地喃喃道：“可是你的语气……怎么会呢？”

　　那样满怀厌恶的语气，前世宛若一粒饱含恶意的种子，深深地扎进了迟亦竹的心里，随着时日渐长，生出密密麻麻的藤蔓将迟亦竹的心死死缠住，每一次心动都变得无比困难。

　　迟亦竹曾为此辗转反侧彻夜难寐，很长一段时间里一闭眼脑中便会响起琳琅那充满厌恶之意的声音，连心境都险些因此而动摇。

　　这几乎已经成为她梦魇的厌恶之意，如今却发现它只是一个误会。

　　这不是琳琅的错，也不是自己的错，迟亦竹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她并不是想要责怪琳琅，她只是……她只是觉得有些无措。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迟亦竹呐呐道。

　　她语气里的惶惑根本无法遮掩，琳琅听得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迟亦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前世那时我年轻气盛，所以说话时大约有些冲动，无意间让你伤了心，是我的错。”

　　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像是整个人因为难过而黯淡了下去，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安抚迟亦竹：“起因在我，迟亦竹，我不想看见你难过，你可以怪我，但不要折磨自己，好吗？”

　　她声音轻极了，仿佛怕惊扰了正在出神的迟亦竹，连呼吸都变得温柔起来，只有还牢牢抱着迟亦竹腰的双手显示出了她的紧张。

　　琳琅是第一次这样哄人，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用，她忐忑地等待着迟亦竹的回应，但迟亦竹却像是失了魂一般迟迟没有应答，她宛如木桩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琳琅抱着。

　　迟亦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琳琅有些着急地咬了咬唇，顾不得许多，双手在迟亦竹的腰上微微一用力，将迟亦竹转了过来，与她面对面地对视着。

　　迟亦竹被忽如其来的动静唤回了些许理智，她方才其实并没有听见琳琅所说的话，一心陷在对过往的怀疑中，直到现在被琳琅转过来被迫与她对视，空洞的目光才逐渐开始聚焦。

　　傍晚的余晖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逝在天边，清冷的月光伴随着夜幕一起降临，薄薄的白色窗纸将月色的冷意拒之门外，只屋内留下朦胧柔和的浅白色。

　　迟亦竹和琳琅都站在门边，因此迟亦竹可以清楚地看见琳琅被月光映得发亮的双眸，于是眼底的情绪也毫无遮掩、坦坦荡荡地展露在了月色的微光下。

　　那是比静夜之中的圆月更加明亮璀璨的专注与认真，在琳琅仿佛盛满繁星的双眸中如水般轻轻晃荡着。

　　迟亦竹没少在月色笼罩的夜里同琳琅对视交谈，但这一次，她却感觉格外不同。

　　明明只是从窗纸里透过来的朦胧光芒，却能让琳琅的眼睛明亮得令她心悸，明明只是一次她已经经历百遍的对视，却能让失去所有挪开视线的力气。

　　她不自觉地被这目光所吸引，连自己的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甘愿为此沉沦。

　　而琳琅所说的话，则将她好不容易拉回来的那点理智彻底淹没。

　　“你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影响我，迟亦竹，”琳琅直视着迟亦竹的双眼，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明明说出来的话像是抱怨，但眼神里却都是心甘情愿，“你有一分的忧愁，我便会有十分的闷闷不乐，你有十分的伤心，我便会有千百倍的纠结难过。”

　　她说这话时，脸上已经渐渐浮上红晕，在月色的模糊下尚且看不太真切，但眼里羞涩的情绪却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迟亦竹眼前。

　　语气动作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

　　所以琳琅即使再怎么羞赧，也不愿意在此时错开自己的视线，她一瞬不瞬地与迟亦竹对视着，要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心意。

　　“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她微微蹙眉看着迟亦竹，声音如鸟羽落地一般轻。

　　迟亦竹被她这样看着，只觉自己受了蛊惑，她竟从琳琅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惜，迟亦竹心觉荒唐，想着自己竟已为情疯魔到这种地步，心中更生不安。

　　她恍惚了一瞬，重新对上琳琅的目光后，心底的不安却又皆都被琳琅安抚了下去，只余下一片熨帖的平静。

　　迟亦竹怔怔地看着琳琅的眼睛，双唇动了又动，想说很多话，可临到出口，却又只变成了呐呐的一个字：“……好。”

　　这声应答响在琳琅的耳中，也响在迟亦竹的心里，她惊觉自己究竟应下了什么，顿时有些慌乱起来，趁着琳琅还没回神，当即落荒而逃。

　　琳琅呆滞地看着迟亦竹迅速消失的身影，想拦都来不及伸手。

　　她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忽地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好”是什么意思？她说了那么多，就差表白了，迟亦竹回了她一个“好”字就跑了？！

　　想象中的互诉衷肠呢？想象中的情意绵绵呢？

　　琳琅不甘心，前去敲迟亦竹的门想要一次说清楚，但迟亦竹坚决不开门，琳琅顾忌着夜深了，薄言心与云希年都要休息，她不好继续敲门，便只能咬牙切齿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着第二天再去找迟亦竹算账。

　　可到了第二天，她根本就见不到迟亦竹的人影。

　　琳琅一见这情况，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迟亦竹明显是在躲她。

　　琳琅又好气又好笑，她越气便越是笑得开心，这两天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究竟有多郁闷。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迟亦竹还有这种逃避问题的习惯？

　　一开始琳琅还耐着性子，想等迟亦竹想明白了她们慢慢谈，但今天一早还是没见到迟亦竹人后，琳琅终于坐不住了。

　　她就不信了，迟亦竹躲她能躲到天涯海角去？今天她还就非要见到迟亦竹不可。

　　大清早的，迟亦竹和薄言心都不见了踪影，很有可能是一起出门了，于是她便拉上刚睡醒的云希年，气势汹汹地往妄城中心杀去。

　　同修洪荒录让她能够在一定距离里隐约感受到迟亦竹所在的方位，眼下找起迟亦竹来便格外的方便。

　　她拉着睡眼惺忪的云希年一路冲到望仙楼下，还没来得及进去，便碰上了来望仙楼吃早食的夜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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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但看到评论有疑问还是说一下。
在这一章里可以看到迟亦竹对“我不喜欢这样”这句话的反应明显是不正常的，但她自己还没意识到，这里面的原因要之后才能说到，目前解释一下就是不想让大家觉得迟亦竹崩人设，有些细节我埋得很散，后面会慢慢理清。
大概就只能提一下这个，说多了就剧透了（我其实觉得说到这里应该有人可以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