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双酒

132、心结

　　“这位姑娘，又见面了，好巧，”夜生寒看见拉着云希年的琳琅，眉梢微微一挑，有些不解地道，“姑娘这是……？”

　　碰上了前世的好友，琳琅勉强按捺下了想要见到迟亦竹的急切心情，朝夜生寒微一点头道：“夜公子早啊，是来这里吃早食吗？”

　　她身后的云希年偷偷打了一个哈欠，眼泪汪汪地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看见夜生寒便也小声地向他打招呼：“夜公子早。”

　　夜生寒温文尔雅地回以一笑，应道：“望仙楼的吃食的确不错，两位姑娘若有兴趣，可同我一起进去尝尝。”

　　琳琅闻言，看了夜生寒一眼，顿了顿，拒绝道：“这便不必了，我瞧这周围的面食小摊也不错，我与云姑娘打算试试。”

　　说罢，她便向夜生寒示意失陪，拉着头脑还未完全清醒的云希年向不远处的小摊走去。

　　这小摊的区域里只摆了三张简陋的桌子，琳琅倒也不嫌弃，安然坐下，随口给她和云希年都叫了一碗面。

　　云希年揉了揉眼睛，明明是一副困意尚浓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琳琅心里一跳：“迟姑娘，你是讨厌那位夜公子吗？”

　　她说得小声，明显顾忌着不远处还未离开的夜生寒。

　　琳琅听得一惊，扬眉道：“此话怎讲？”

　　“很明显啊，”云希年嘟嘟囔囔地道，“刚才你是想去望仙楼寻琳琅姐姐吧？明明拉着我走的时候那么急，被夜公子一问，你反而不进去了，是不想同他待在一起吧？”

　　琳琅听着听着，看着云秀年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事物似的。

　　这小姑娘看着迷迷糊糊的，实则对周围人的感知十分敏感，她天真的外表给了她最好的伪装，让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认为她无害且值得信任，但殊不知少女心里如明镜似的，身边人的心思她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得到。

　　同这样的人相处，一不留神便会被她察觉到自己的某些秘密，实在是防不胜防。

　　琳琅心中感叹，她心悦迟亦竹被云希年发现尚且能够解释为她太过明显，但疏远夜生寒这一件事，她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下意识地便拒绝了他的邀请，云希年却能直接察觉到她尚不明确的一些不喜。

　　没错，今生再遇夜生寒，琳琅心中竟微妙地生出了一些不喜之意。

　　这种细微的情绪实在难以寻到其源头，更多的是一种直觉，琳琅无法解释，也找不到理由，但不打算勉强自己去与夜生寒接触。

　　她交友向来随性，喜欢便亲近，不喜便疏远，身边的朋友聚聚散散，除了迟亦竹竟没有一个是时日长久的。

　　兴许是她做派实在太过随意，前世今生倒只有迟亦竹能够包容她。

　　琳琅想到这里，心中微微泛甜，暂时忘掉了因夜生寒而产生的烦闷，冲云希年有些得意地一笑：“大概是怕你那位‘琳琅’姐姐误会，所以我才想要避嫌，大清早的便同一位只见过一面的公子去共用早食，像什么样子？”她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像是在炫耀自己同心上人心心相印共沐爱河。

　　云希年听了，奇怪地看她一眼，蹙眉道：“琳琅姐姐躲你两天了，明显你表白没有成功啊，现在大清早来追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琳琅被云希年直直戳中弱点，顿时无语凝噎，笑脸一板，恶狠狠地道，“吃你的面！你薄师姐可不喜欢话多的人。”

　　云希年吸溜一声吃下一口面，听到琳琅说的话后，只嚼了两下便囫囵吞了下去，急急忙忙争辩道：“你胡说，师姐从没说过不喜欢我说话。”

　　琳琅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眼下见到云希年着急的样子，倒真对她的事起了兴趣，小声问道：“说起来，你不是同你师姐两情相悦吗？怎么还没有结成道侣？”

　　说起这个，云希年便也郁闷起来，罕见地叹了口气道：“师姐她大概是觉得我分不清亲情与爱慕之情的区别，怕我将我对她的喜欢混淆了，便一直不愿接受我。”

　　琳琅好奇道：“那你有向她表白过吗？这种事若说清楚了应该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吧？”

　　云希年愁眉苦脸道：“我解释过一次，但师姐听过之后便生气了，三天没有理我，我就没敢再提。”

　　她说起这事，连碗中的面都没了滋味，双手支在桌上沮丧地捧着自己的脑袋，委屈道：“斋中也不是没有结成道侣的师姐妹，怎么师姐就独独不愿相信我的心意？”

　　“这种事落在自己身上，终究是不一样的。”薄言心坐在窗边，同迟亦竹一样一起往下看，说起了关于云希年的事。

　　迟亦竹指尖点了点酒杯，目光仍落在琳琅身上：“依云姑娘的性子，应当没有这般容易放弃吧？”

　　薄言心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轻笑道：“琳琅姑娘倒是将她看得很透，”她停顿一下，视线往云希年那边一扫，想起当初云希年所说的话，眸光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被我训斥一番后，却像是看穿了我的担忧，非常固执地拉着我不让我走。”

　　彼时的少女不过刚满十六，眉目间仍带着些许稚气，少年人的热烈与诚挚几乎从眼神里溢了出来，那时的云希年死死抓着薄言心的袖子，明明自己也很紧张忐忑，连手指都惶恐得打颤，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说的话——

　　“修仙之人不计岁月，我的爱慕是真是假，只要我一直待在师姐身边，想来师姐总能感受得到。或许百年，或许千年，师姐这样聪明的人，总会明白我的心意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慕。”

　　“若师姐不愿去想明白，那便不想，我依然会同往常一样与师姐相处。”

　　“我会一直陪在师姐左右，直到师姐厌烦我为止。”

　　薄言心想起少女那时所说的话，原本平稳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希年她……太清楚我的性子了，”她苦笑一声，为自己的犹豫不决感到苦涩，“她说要陪我，便真的说到做到，就算是要自己出门也会向我解释一番，她说不会逼我去面对我和她的关系，便当真没再提起过此事一次。”

　　让她无从拒绝，也不想拒绝。

　　但也正是因为云希年的不再提起，薄言心才更加难以确定云希年对她的态度究竟是不是亲情。

　　很矛盾，但也没有办法。

　　迟亦竹听得唏嘘不已，叹道：“感情之事，的确是说不清楚。”

　　“各自有各自的难处罢了，”薄言心很快收拾好心情，抿了一口酒，目光转向了迟亦竹，“我同希年之间尚且算是情况复杂，但琳琅姑娘你同迟姑娘应当没有这种烦恼，为何还这般犹豫不决呢？”

　　迟亦竹没想到她会忽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愣了一愣，才呐呐答道：“她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跑掉，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天为什么要早出晚归一直躲避琳琅。

　　迟亦竹不是傻子，那天夜里琳琅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能够感觉得到，但却始终不敢相信，像是她所期望已久的事物忽然被人捧至她眼前，迟亦竹想触碰却又收回手，只怕这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这梦已经持续了两天，她犹觉迷幻。

　　患得患失，说的便是她了。

　　“琳琅姑娘，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薄言心静静地看着她，清亮的双眸仿佛要直直看进她的内心。

　　是啊，迟亦竹有些茫然地想着，她在担心什么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去寻找琳琅的身影，却被夜生寒的背影挡住。

　　在街头迟疑了许久的夜生寒，终究还是没进望仙楼，而是走向了琳琅所在的小摊。

　　他走到桌前，彬彬有礼地说了些什么，便见琳琅一点头，他就在桌边另一张凳子上坐下了。

　　迟亦竹看见琳琅微笑着在同夜生寒说着什么，心底那些不明朗的别扭情绪终于渐渐浮出了水面。

　　看啊，琳琅对朋友都是这样一张明媚的笑脸，都是这样爽朗可亲的态度，都是这样包容温和的举动。

　　她好像对谁都很好，又好像谁都不会特殊。

　　迟亦竹在怕什么呢？

　　她怕自己也只是那些朋友中的一个，亲密，却不特殊。

　　即便琳琅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心意，但迟亦竹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压抑自己的习惯，她习惯了让自己不要去多想，也习惯了降低自己对琳琅一举一动的感知。

　　所以如今她习惯地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对琳琅的意思有错误的理解。

　　或许琳琅那天只是想好好安慰朋友呢？或许她只是担心朋友情绪不佳呢？

　　朋友，朋友，一切都只归于朋友。

　　就像前世琳琅可以为夜生寒挡剑一般，她也可以同自己出生入死。迟亦竹恍惚地想着。

　　所以……真的只是朋友吗？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薄言心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种事情，只有你自己可以分辨。”

　　“希年经常对我说一句话——言语和动作都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薄言心偏了偏头，淡淡一笑，“在我这种旁观者看来，迟姑娘甚至在言语动作上都没有想要瞒骗你的意思。”

　　“所以，琳琅姑娘，你可以仔细想一想，她对待你，真的与对待别人是一样的吗？”

　　薄言心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不落地一一印在了迟亦竹心上。

　　迟亦竹怔怔看着与夜生寒交谈的琳琅，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薄言心的话。

　　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

　　琳琅不会委屈地哽咽着让朋友依赖她，不会娇嗔地瞪人不厌其烦地同朋友顶嘴，不会在朋友误会时还焦急地抱住人小心翼翼地解释。

　　邀月宫的少宫主，自当是骄傲洒脱又不可一世的，什么人能让她委屈？什么人能让她撒娇？又有什么人能让她连说话都小心谨慎，深怕这人被她伤了心？

　　只有迟亦竹，唯有迟亦竹。

　　心底的迷雾被豁然拨开，迟亦竹神思一清，眼中的迷惘俱都消散。

　　她怎么会傻傻地认为琳琅只是将她当做朋友？

　　迟亦竹简直要失声笑了出来，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琳琅，满腔汹涌的情绪鼓动着她浑身的血液，迟亦竹几乎要坐不住，只想立即飞奔到琳琅身前。

　　而恰在此刻，琳琅终于感受到了迟亦竹专注的视线，她怔了怔，恍然抬头，对上了迟亦竹的眼睛。

　　此时阳光正好，时光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千金楼前，也是这样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在繁华喧嚣的景色中，彼此不期然地闯入了对方的眼底。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她们的目光没有再阴差阳错地错过，而是心有灵犀地纠缠在了一起。

　　前世今生，仍旧是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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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感情上的心结解决得差不多了，后面进剧情，距离她们正式表白也不远，在北荒这个剧情点里是一定会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