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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试翼 ...

  •   凡事都有双面,就像李磐崛起才导致李睿野心膨胀,就像天雷火震慑了匈奴却也因此遭到窥视。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到底是李磐成就了徐韶然,还是徐韶然害死了李磐?

      诚如徐清所言,夏朗取了雁门麻烦无穷,但是——

      “一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雁门关本是大燕国咽喉所在,哪怕为了陛下,侯君也当收复河山,岂能让蛮夷横行?”

      此是大义。

      “二则,北地大仓与精良铁矿均在雁门,往来运输不便,若在当地制成干粮和武器,侯君便有了源源不断的军粮与军备。”

      此是兵利。

      “三则,雁门乃西域商路必经之地,各国商贩往来其间,互通有无,开通藩市则一本万利。”

      此是商路。

      徐清目光灼灼,盯着夏朗,哑声道:“侯君当取雁门,先取雁门,再夺临城。待兵强马壮之时,再与从苍州一争高下,届时就算侯君不动,张艾也绝坐不住。”

      放弃攻打临城?要知道全军上下已准备多日,萧子瑞更是差点熬白了头,如今说改就改,岂不是儿戏。但白衣人一事,足以说明有人早就盯着雁门,这块肥肉现在不咬,就怕进了别人的口中。

      夏朗左右为难,寻思着找机会和自家谋主商量一番。

      徐清也不再逼迫,只是低着头,乖顺极了的模样,又道:“该说的都说了,侯君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若是没有,便该到了处置臣的时候了。”

      夏朗垂眸看他,辨不出情绪来。

      “是生是死,清皆无怨言,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早该在几年前,就随着李将军和军师一道去了的。”徐清叹息,“只是实在放不下兄长和阿姐。”

      “我少时离家,远游无方,父丧不归,已是不孝之人……”徐清甚至没赶上自家阿翁的丧礼,当时他尚在雁门尽忠,一心为李磐驱使。

      “即是如此,你再一心寻死,岂不让你姐姐伤心?”夏朗低声道,“你想死,自然是容易的。白绫、毒.酒或是刀剑,这些我都能立时给你,便是你哥哥姐姐那里,不过瞒着罢了,我若说你病丧,他们也不会再追问。”

      徐清抿了抿唇,仰头看他:“那侯君想让我病丧吗?”

      “妄你自作聪明,如今却是听不懂我的话。”夏朗嗤笑一声:“我问的是,你想不想死。”

      是的,问题是徐清自己想不想死。他是存了死志的,甚至一心一意跟随李磐而去,勉强活下来不过是放不下小叶子和家人,但却终究是活人气不够,凡事都可有可无,乃至故意涉险。

      就像白衣人一事,本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而徐清在无法确保自己安危的情况下,仍旧选择这么做,可想而知,他就不想活。

      夏朗确实宽容大度,但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徐清想死,就帮他死好了,若是他改主意不想死了,那又另说,不过他必须想好——

      若决定不再死了,那就不能继续一身死气的,不然摆在谁面前不糟心?此外,若是这次决定投靠了,就踏踏实实跟着自己,别再去想什么李磐李睿。

      而这一切,都取决于徐清,是跟随旧主而去,还是重新开始,夏朗并不会给他第三个选择。

      “侯君啊……”徐清浅浅叹息,“像您这般的英主,又有谁能不去追随?”

      目光卓绝,意志坚定,雄才大略,心智过人。作为友人亲戚时,他温柔随和且待人真诚,让人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厌恶,作为主公时,既宽容大度又强硬果决,让臣子倾心追随和敬佩。

      若是没有遇见李磐,若是没有去到雁门关,若是没有在那三月桃花林度过唯一的少年时光,他说什么都会为明主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只是在这世上,总是有着先来后到。有些人,在少年时光的惊鸿一瞥,就足够是一生一世。

      徐清挣扎着起身,这次夏朗没再阻拦,他看着瘦弱的文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再一次跪下来,膝盖重重叩在冰冷坚硬的石头地上,闷闷地如同叩击心扉。

      “主公宽厚臣,待臣至诚。”他平静道:“臣无以为报,只余一残身一丹心,前事不论,自此之后,供君驱使,死生无怨,百劫不悔。”

      夏朗沉默着看着面前如竹节般挺拔的身躯,单薄,却顽强,仿佛从芯子里就透着股韧劲,可折不可弯,风骨天成,即便是效忠也不会低头。

      他本该恼怒,又或者拿捏一番。

      但夏朗只是展开了眉眼,放肆大笑起来,意气风发得犹如少年,双眸亮得发烫,每一道笑纹中都透着豪气与自傲,还有说不尽的快意满足。

      “远之!远之!”他大声感叹,走上去将人扶起来,武将的粗糙手掌握紧了对方纤细的腕,力度大到疼痛的程度,但两人却毫不在乎,“且看你一展鸿鹄之志!”

      国无界,地无疆,山河天下,鹰隼振翅,便引一排长啸上九天。

      接下来就是主公喜爱的庆祝方式了,酒宴接风,杯盏交错,客不是新客,心却是刚归。夏朗坐在首位,下首便是谋主萧子瑞,陪坐着何玉春和徐清,还有陈晓和两三心腹。至于任东来,见徐清无事,便先行离开,夏朗有命,让他自行来去便是。

      反正徐清在这里,也不怕任东来会跑。

      徐清刚在雪里跪了许久,身子更弱,酒宴上只得裹了一袭狐裘,陪着饮了一杯酒,就被夏朗命令仆从换上桂花蜜水,连水都是温热的。

      蜜水香甜,润嗓润肺。

      徐清喝了两碗,抬头看夏朗都灌下三四瓶酒了,何玉春是糙汉子,笑呵呵地就和主公拼起来。萧子瑞也是好酒之徒,之前夏朗管得严,现在能放开了喝,岂有放过之理,眼珠子一转,就闷不吭声一盏接一盏,全部喝下肚。

      主公……徐清眼睛湿热起来,脑海中的回忆和眼前景象重叠了起来,他端起蜜水,掩去眉眼,嘴角似哭似笑,最终却弯成一个释然的弧度。

      他的主公啊。

      夏朗和萧子瑞果然都喝多了,反正是在自己府邸,仆从扶着夏朗就回屋睡了,萧子瑞还嚷嚷着回家,结果连路都走不了,干脆也就送客房休息。

      何玉春是被陈晓架走的,两个心腹幕僚也先后告辞,倒是徐清被送去了他姐姐的院子里。他虽只喝了一杯,但架不住整室酒气,身上熏染了不少,徐姬闻着就皱眉。

      “怎生喝那么多。”她连忙让婢女扶弟弟去偏室洗漱休息,全然不知道这一天是何等的腥风血雨,更不知道她差点就没这个弟弟了。

      徐清靠在柔软的床上,府内大夫偷偷送来了晚间的汤药,因为怕徐夫人担忧,所以夏朗特别下令避着人,汤药极苦,又配了一碟蜜饯。

      “劳主公担心了。”徐清对夏朗的人点头,后者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真不愧是中原侯,连自己家里都安置着暗手,他是如此多疑深沉,和正人君子的李磐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真诚温厚,让人不由自主折服。

      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睡得极为舒坦,甚至都没有再梦见雁门关纷扬的大雪。

      徐夫人院里的仆从服侍他洗漱穿衣,又被逼喝了一碗酸辣的醒酒汤,这才到前院见姐姐。徐家阿姐早就用完早膳,抱着怀里才一岁的六公子夏隆,至于四公子夏承,早就在院子里扎马步练习武艺了。

      “你这做阿舅的,起的倒比外甥还晚。”调笑的声音,吓得徐清一激灵,猛地回头,就看见夏朗揉着额头,靠在桌案看一幅卷轴,他穿了一身深色,身旁也没有仆从守着,所以还真发现不了。

      “主公起得这般早?”徐清是真的惊讶,昨天夏朗灌了多少酒,他是亲眼看见的,感情他家主公是个酒中豪杰千杯不醉?

      不对啊,明明最后夏朗都是被人扶走的。

      夏朗没回答,他才不会和别人说,睡到半夜他爬起来发酒疯,指使这个吆喝那个,结果把睡下的梁夫人都惊动了,好劝歹劝才把夫君弄去睡觉,结果他非要去徐姬的院子。

      梁夫人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直接通知徐姬咯。

      徐姬半夜被叫醒,就收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夫君,还要压低着声音,一边哄着夫君睡觉,一边注意别吵到自家两个小祖宗。所以早上时也晕晕乎乎的,都忘了叫弟弟起床。

      等她想起来,要去叫人时,夏朗已经清醒了,一手揉着发胀的额头,一手往下压了压,宿醉的嗓音低哑道:“让他睡去,什么时候醒了,再让后厨做些暖和的东西来。”

      夏朗喝酒就是这个特点:虽然醉的时候疯,但酒醒得快,不过脑壳难受。

      徐清这么识趣,看夏朗不说话,就知道不该问下去,正好这时候仆从送来一大碗米粥,并两三样清淡小菜,都是素的,清清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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